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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窃火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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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楚云舒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冷静地计算着每一个变量。她需要周老助理不在场、年轻管理员松懈、且能合理进入管理办公室的机会。常规工作时间几乎不可能,周老助理极少离开,年轻管理员也基本在岗。她的目光,投向了非工作时间。
档案馆及管理办公室所在楼层,夜间有保安定时巡逻,但频率不高。门禁系统需要权限卡,她的临时卡在下班后只能进入公共区域和部分开放档案区,无法进入管理办公室所在的内部通道。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夜间的、进入那个楼层的理由,以及……或许需要一点点技术上的“帮助”。
机会出现在周五。集团内部通知,因周六上午档案馆所在楼层进行消防系统升级测试,周五下班后,该楼层将提前清场封闭,建议相关人员提前安排好工作。
这意味着,周五下班后到保安夜间巡逻开始前,会有一个短暂的管理真空期——工作人员已离开,但夜间安保尚未完全就位。而且,消防测试前夕,部分门禁和监控系统可能会处于调试或准备状态,或许存在可趁之隙。
风险极高。一旦被抓,就是严重的违规甚至违法。
但楚云舒知道,这是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那份“待销毁”的文件,随时可能被处理掉。
周五下午,她如常工作,提交了课题小组的最新进展,与陈副总进行了简短汇报。一切看起来毫无异常。下班时间一到,她随着人流离开投资部,但没有直接去地铁站,而是绕到了大厦另一侧的一家便利店,买了瓶水,静静等待。
她观察着大厦出入口的人流变化。一个小时后,人流明显稀少。她戴上提前准备的平光眼镜和一顶不起眼的棒球帽(来自母亲多年前给她买的地摊货),将长发塞进帽子里,换了件与白天风格不同的深色外套,再次走向陆氏大厦。
她没有走主入口,而是选择了侧面的员工通道。这个时间,仍有少数加班的员工进出。她低着头,步履自然地混在几个人后面,刷卡(用的是自己的员工卡,记录会显示她“返回公司”)通过了闸机。保安只是扫了一眼,没有过多关注。
进入大厦,她没有去投资部所在的楼层,而是直接走向消防楼梯。电梯有监控,楼梯间相对安全。她快步上行,心跳随着台阶的升高而加速。档案馆在地下二层,但她需要先去一个地方——信息技术中心所在的楼层。
白天预约咨询时,她“无意”中听到工程师抱怨,因为消防测试,今晚部分楼层的门禁系统会切换到备用模式,权限验证可能有轻微延迟。她还注意到工程师桌上有一张临时通用的设备调试卡(用于测试门禁反应),当时被随手压在了一叠文件下。
她赌那张卡下班后还在,或者工程师没有带走。更赌信息技术中心这个时间已经没人,或者只剩极少的运维人员,且不会注意到一个短暂进入又离开的“同事”。
轻手轻脚地推开信息技术中心玻璃门,里面果然只有零星几个工位还亮着灯,两个工程师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盯着屏幕,背对着门口。楚云舒屏住呼吸,凭着记忆,快速溜到白天那个工程师的工位旁。
目光迅速扫过桌面——文件还在!那张淡蓝色的调试卡,果然压在一份技术手册下面!
她的手指稳如磐石,轻轻抽出那张卡,握在掌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立刻转身,低头快步离开。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浸湿了内衣。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停。
再次进入消防楼梯,向下,直奔地下二层。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光影在墙壁上拖出摇晃的鬼影。
推开通往地下二层走廊的防火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空调冷气的味道扑面而来。走廊里灯光昏暗,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空调主机的低鸣。档案馆和管理办公室的入口在走廊深处。
她快步走向管理办公室,同时留意着头顶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大部分摄像头指示灯亮着,但也有个别区域的光线似乎刻意避开了某些角度——这或许是设计缺陷,或许是维护疏忽。她白天已经记下了大概的盲区位置。
来到管理办公室门前,她先试了试自己的权限卡,果然,红灯闪烁,提示“非工作时间,权限禁止”。她深吸一口气,拿出那张淡蓝色的调试卡,轻轻刷向读卡器。
滴——
一声轻响,绿灯亮了!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成功了!备用模式下的调试卡果然有更宽泛的权限!
她迅速推门闪身而入,反手将门虚掩。办公室里一片黑暗,只有应急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光。她不敢开灯,打开手机电筒,用衣袖裹住光源,只露出微弱的一束。
目光直奔墙角那几个灰色文件箱。她准确地找到了那个没有盖严的箱子,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小心翼翼地将箱盖完全打开,手机光柱扫过一份份文件。
找到了!
就是那份边缘有咖啡渍污迹、用回形针别着的散页文件!她强压住激动,快速将文件从箱中抽出。来不及细看,她迅速从外套内袋拿出一个准备好的、极薄的透明文件袋,将这几页纸小心地装进去,封好口,然后塞进贴身衣服里侧一个缝在内衬的暗袋中。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她必须立刻离开!
就在她将箱盖复原,准备转身时,办公室外走廊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不疾不徐,正向这边靠近!
楚云舒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个时间,谁会来这里?保安?还是……周老助理回来了?
她迅速关掉手机电筒,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在门后的墙壁阴影里,一动不敢动。暗袋里的文件像一块烧红的铁,烫着她的皮肤。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不是刷卡,是用钥匙!
楚云舒的心沉到了谷底。管理办公室的钥匙,只有周老助理和极少数管理员才有!来人很可能是助理本人!
钥匙转动,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顺手按下了门边的电灯开关。
啪嗒。
办公室瞬间亮如白昼。
楚云舒躲在门后狭窄的阴影里,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只要来人稍微偏一下头,或者关上门,就能立刻发现她!
进来的人果然是周老的助理!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似乎只是临时回来取东西。他没有立刻走向办公桌,而是站在门口,目光扫视了一下室内,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确认什么。
楚云舒死死咬住下唇,连呼吸都停滞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助理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墙角那几个文件箱上,停留了几秒。楚云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他发现箱子被动过了?
然而,助理只是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了一句:“看来明天得催他们早点处理掉……” 然后,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小瓶眼药水,放进口袋。
他没有再多停留,关掉灯,转身出门,顺手带上了门。
咔哒。
门锁合上的声音。
黑暗重新笼罩。楚云舒贴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浑身虚脱,冷汗已经将里外衣服全部湿透。刚才那几十秒,她仿佛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不敢多做停留,她强撑着站起来,再次确认文件安然藏在身上,然后轻轻拉开门缝,观察外面。走廊里已经恢复了寂静,助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迅速闪身出门,用调试卡重新锁好办公室门(虽然可能多此一举),然后沿着记忆中的监控盲区,快步走向消防楼梯。
上楼,离开地下二层,回到仍有零星人迹的楼上楼层,混入加班后离开的人群,一切如常。直到走出陆氏大厦,踏入外面喧嚣的夜色和冰凉的空气中,她才感觉到自己僵硬的四肢和几乎要炸裂的肺部。
她成功了。
窃取了可能至关重要的火种。
但她也知道,
自己刚刚,
在深渊的边缘,
完成了一次致命的舞蹈。
回到租住的小屋,母亲已经睡下。楚云舒锁好自己隔间的门,拉上窗帘,这才颤抖着手,从暗袋里取出那个透明的文件袋。
就着台灯昏暗的光线,她屏住呼吸,一页页展开那几份泛黄的、字迹潦草的散页。
越看,她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神却越发明亮,如同燃烧着幽冷的火焰。
记录确实涉及多年前林安的一次土地置换操作,提到了“郑”的亲属如何通过一家空壳公司低价获取土地,然后由“陆氏子公司”以市场价接手开发,其中的巨额差价,以“项目协调费”、“咨询服务费”等名义,通过多次转账和现金方式,流向了数个海外账户和指定的国内人员。
其中一笔数额巨大的“现金”支付,记录了一个中间人的代号“J”,以及一个模糊的交接地点和时间。而另一处备注里,提到了“地方阻力,需清除。王处理。”
王处理……
楚云舒的手指死死捏着纸张边缘,指节泛白。
王德发!这就是他“处理”的方式!构陷她父亲,杀鸡儆猴,为这笔肮脏交易扫清“地方阻力”!
怒火与寒意交织,几乎要将她吞噬。但这还不够,这些记录依然隐去了最关键的具体姓名和账户信息,更像是某个经办人私下留存的“保险”或备忘。
她还需要更多,更直接的证据,能将陆振华、沈万金、郑某这些人牢牢钉死的证据!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进来,来自陆北辰:
【云舒,睡了么?我查到一点关于沈叔叔和那个郑伯伯的旧事,有点……复杂。明天方便见面聊吗?】
楚云舒看着这条信息,又看了看手中那几页仿佛还带着档案馆灰尘和危险气息的纸张。
窃火者已拿到火种,
但要将这微弱的火苗,
燃成焚尽仇敌的滔天烈焰,
她还需要,
更多的燃料,
和……
更精密的谋划。
夜还很长。
复仇之路,
已见微光,
但前方的黑暗,
依旧浓重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