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王：红玫瑰的权杖》梵净仲

47、执棋之手

　　顶层秘书台后的年轻女人扶了扶眼镜，目光在楚云舒脸上停留了两秒，确认她不是走错楼层后，才公事公办地开口：“楚助理，陆董今天的日程已经排满。你有预约吗？”

　　“没有预约。”楚云舒的声音平稳，将手中的情况说明轻轻放在光洁的台面上，“但这件事涉及监察室正在核查的项目，以及集团内控升级的核心工作，我认为有必要第一时间向陆董澄清，避免误解扩大，影响项目进度。如果陆董实在没时间，能否请您将这份说明转交？”

　　她的话条理清晰，理由充分，既点明了事情的紧迫性（监察室核查），又抬高了项目重要性（内控升级核心），最后还给出了体面的退路（转交文件）。姿态不卑不亢，进退有据。

　　秘书的目光在文件封面“关于历史项目风险标签工作的情况说明”一行字上扫过，又看了看楚云舒沉静的面容，略微沉吟。最近这位楚助理的名字，在高层的小圈子里确实被提到过几次，赵秘书也特意交代过……她拿起内线电话。

　　“陆董，战略研究部的楚云舒助理现在在外面，想就监察室正在核查的风险标签项目，当面做一些紧急澄清和汇报。您看……？”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秘书应了一声“好的”，放下电话，对楚云舒做了个“请”的手势：“陆董给你十五分钟。这边走。”

　　推开那扇厚重的红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乎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天际线的磅礴景色。办公室极大，装修是沉稳的中式风格，红木家具，博古架上陈列着瓷器古玩，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陆振华没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门口，正在接电话。他只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身姿挺拔，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楚云舒安静地站在门口，没有贸然进去，也没有东张西望。她微微垂目，调整呼吸，将所有的情绪压到最深处。

　　大约一分钟后，陆振华结束了通话，转过身来。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楚云舒身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锐利、冰冷，带着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掂量一件工具的价值和风险。

　　“陆董。”楚云舒微微躬身，双手将那份情况说明递上。

　　陆振华没有接，走到宽大的红木沙发主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赵秘书跟我提过监察室的事。说说看，怎么回事？”

　　楚云舒依言坐下，脊背挺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先将情况说明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才开口，声音清晰平稳：

　　“陆董，监察室李主任质疑我在风险标签工作中存在越权和不当揣测。我承认，在工作初期，为了深入理解复杂的风险模式，我在内部笔记中做过一些基于公开理论和已披露案例的延伸思考，但从未将这些未经验证的思考作为正式工作成果，也未逾越授予我的二级权限获取任何非授权信息。我的所有正式工作输出，均经过陈副总审核，完全符合项目目标。”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陆振华，眼神坦荡：“我理解监察室履行职责的立场，也愿意接受监督。但我认为，风险标签项目的核心价值，正在于能够系统性地梳理历史经验教训，为未来的决策提供更精准的预警。如果因为担心触及某些历史操作的‘敏感地带’，就回避深入分析，那么这个项目将流于形式，无法真正达到强化内控的目的。”

　　陆振华端起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才道：“你说得不错。但企业不是象牙塔，有些平衡，比纯粹的正确更重要。你觉得，你的‘延伸思考’，触动了哪些不该动的平衡？”

　　问题直指核心，且极其犀利。

　　楚云舒的心跳快了一拍，但面上依旧沉静：“陆董，我不敢妄测。但在我查阅的部分早期项目档案中，确实发现了一些在如今看来可能不够规范的操作模式，例如关联交易识别不够充分、供应商背景调查流程存在漏洞等。这些模式本身，是特定发展阶段可能存在的共性问题。我的思考，仅限于如何从制度层面避免类似问题重现，不针对任何具体个人或事件。”

　　她巧妙地将“沈万金模式”泛化为“发展阶段共性问题”，既点出了实质，又撇清了针对性。

　　陆振华放下茶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你倒是会说话。周老前几天跟我喝茶，也提到了你，说你是个有想法、也懂规矩的年轻人。他很少这么夸人。”

　　周老！楚云舒心中一震。周老果然在更高层面为她说了话！这解释了为什么赵秘书今天态度会偏向缓和。

　　“周老谬赞了。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楚云舒谦逊道。

　　“本职工作……”陆振华重复了一遍，手指在紫檀木的扶手上轻轻敲击，“楚云舒，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给你二级权限，让你去碰那些陈年旧账吗？”

　　“请陆董明示。”

　　“因为陆氏走到今天，体量大了，包袱也重了。”陆振华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有些过去为了快速发展用的手段，放在现在就是隐患。‘青山绿水’是个教训，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我需要有人，用新的眼光，去把那些埋着的雷标出来，排掉。但排雷的人，手要稳，眼要准，更要知道，哪些雷能排，哪些雷……暂时还得让它埋着。”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压迫感扑面而来：“你觉得自己是那个手稳眼准的人吗？”

　　楚云舒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我认为我可以是。但前提是，我需要知道排雷的边界在哪里。否则，我可能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引爆不该引爆的东西。”

　　这是一个大胆的试探，也是在索要“护身符”和“行动指南”。

　　陆振华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钟，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楚云舒后背的寒毛微微立起。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他靠回沙发背，“监察室那边，赵秘书会去沟通。你的二级权限，明天恢复。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严厉：“从今天起，你所有的‘延伸思考’、分析线索，每周汇总一份简报送给我，直接发到我的私人邮箱。涉及任何具体人名、公司名、可能引发重大纠纷或影响集团稳定的事件线索，必须提前向我报备，未经允许，不得以任何形式记录、留存或泄露。明白吗？”

　　楚云舒心中一凛。这既是放权，也是更严密的监控和掌控。陆振华要将她彻底纳入他的直接管辖之下，成为他手里一把探查历史积弊的“手术刀”，但刀柄必须牢牢握在他自己手里。

　　“明白。”她没有犹豫。这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也是深入核心的唯一途径。

　　“另外，”陆振华端起茶杯，语气恢复了平淡，“审计部那边对供应商的复查，你从侧面配合一下，提供一些‘风险模式’的分析支持。但记住，只提供模式分析，不涉及具体指向。海外项目的事，你不需要管，那不是你该碰的。”

　　“是。”

　　“行了，你回去吧。”陆振华挥了挥手，重新看向窗外的城市，背影恢复了最初的深沉莫测。

　　楚云舒起身，再次微微躬身，然后安静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充满压迫感的空间。走廊里空调充足，她却感觉手心有微微的汗意。

　　十五分钟，一场交锋。

　　她赢得了继续深入的机会，赢得了陆振华一定程度的“认可”和“使用”，但也戴上了更紧的枷锁，被更直接地绑上了陆振华的战车。

　　福兮？祸兮？

　　至少，沈万金想通过监察室直接掐断她线索的企图，被暂时挫败了。而她，获得了更直接的信息上报渠道和配合审计部的正当理由。

　　回到战略研究部，陈副总见她回来，连忙招手让她进办公室，关上门低声问：“怎么样？”

　　“陆董让我写份简报，权限明天恢复。”楚云舒简略地说，略去了汇报细节和私人邮箱的事。

　　陈副总长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你小子，胆儿真肥！不过陆董肯听你解释，说明他还是看重这个项目，也看重你。”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以后做事……更谨慎点。有些人，咱们惹不起。”

　　“我知道了，陈总。”

　　下午，楚云舒正在整理简报的框架思路，手机震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林建设，近期频繁往返H省与本市。常去地点新增‘碧海云天’（洗浴中心）。小心。”

　　没有落款。

　　但楚云舒瞬间明白，这是周曼卿。

　　林建设！郑某的妻弟，周老密件和之前线索中都提到过的关键中转人物！他频繁活动，甚至到了本市……是沈万金要有新动作，还是郑某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碧海云天”……那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楚云舒删除了短信，眼神微冷。

　　沈万金的反击被暂时挡住，但新的威胁，已经以更直接的方式，逼近了。

　　她拿起笔，在空白的简报提纲上，写下了第一个关键词：“关联方异常动态监测与风险预警”。

　　棋局，正在向更复杂、更危险的深处推进。

　　而她，终于握住了执棋的资格。

　　哪怕，只是一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