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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暗子浮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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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傍晚，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楚云舒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份即将完成的《风险动态简报（第一期）》。
这是她获得“直通车”权限后的第一次汇报。她写得极为谨慎，全文没有出现任何具体的人名、公司名，甚至连城市名都用代号替代。通篇采用标准的风险管理语言，将近期发现的异常模式归纳为三类：
一、“特定历史时期关联交易风险模式复现可能性分析”，重点描述了早期项目中出现的“壳公司嵌套”、“亲属代持作为利益输送通道”、“项目中期引入专项分包且承包商资质存疑”等操作特征，并附上了她整理的此类模式在过往项目中的出现频率、涉及金额区间及后续问题爆发概率的简单数据模型。
二、“关键关联方异常动态监测提示”，委婉提及“监测到部分与集团历史项目存在关联的外部人员近期活动频率增加，频繁往返于特定区域之间，出入场所类型复杂”，并建议“考虑将此纳入供应商及合作方持续尽职调查的观测维度”。
三、“内部风险排查引发的潜在反弹及应对建议”，客观分析了类似审计复查、历史问题梳理等工作可能触动的利益关联方及其潜在反应（如通过非正式渠道施压、质疑工作合规性、制造舆论或操作障碍等），并提出了“明确授权边界、强化过程留痕、建立高层直达沟通机制”等防范建议。
每一部分都立足于“风险预警”和“管理建议”，不指控，不点名，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背后的指向。
她将简报加密，按照陆振华给的私人邮箱地址发送出去。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陆董，第一期简报已附上，请您阅示。楚云舒。”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正式踏入了陆振华棋盘上，一个既危险又关键的位置。
周末，她没有再去图书馆或档案室。监察室的风波刚刚平息，她需要表现得“安分”一些。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出租屋里陪母亲苏清，或者整理自己的线索网络。
周曼卿的警告她记在心里。“碧海云天”那种地方，不是她现在能去碰的。但林建设这个人，像一根刺，扎在眼前。
她尝试通过公开渠道搜索“林建设”和“碧海云天”的关联信息，结果寥寥。这种灰色地带的场所和人物，本就善于隐藏。
周一上班，气氛有些微妙。
陈副总见到她，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其他同事看她的目光也更加复杂——能惊动监察室，还能让陆董亲自过问并恢复权限，这个看似清冷的实习生，手腕和背景恐怕都不简单。
楚云舒对此视若无睹，专心处理手头积压的其他工作。直到下午，严峰的内线电话打了过来，语气比往常更严肃几分：“楚助理，方便来审计部小会议室一趟吗？有些关于供应商风险模式的问题，想请你协助分析。”
“好的，我马上到。”
审计部小会议室里，除了严峰，还有一位面容冷峻、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经介绍是审计部的副部长，姓刘。桌上摊着几份文件，楚云舒一眼扫过，看到了“澜澈文化艺术设计有限公司”的名字。
“楚助理，”刘副部长开门见山，“你在简报里提到的‘项目中期引入专项分包且承包商资质存疑’这个模式，我们近期在复查几个历史项目时，确实发现了类似案例。想请你从风险研究的角度，帮忙分析一下，这类操作通常可能伴随着哪些其他风险点？或者说，如果我们想深挖某个具体案例，应该从哪些方面着手，效率最高？”
问题很专业，也很直接。显然，审计部已经锁定了“澜澈文化”这个目标，并且从陆振华那里得到了某种默许或指令，开始深入调查。他们需要理论支持和方法论指导，而楚云舒的“风险模式”研究正好提供了这个切入点。
楚云舒心中了然，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专业态度：“刘部长，严审计师。从我们归纳的模式来看，这类‘中期引入的专项分包’往往有几个共同特征：第一，分包合同的工作范围界定模糊，验收标准主观性强，便于进行利益输送和成本虚高；第二，分包商的成立时间与项目中标或启动时间高度关联，且往往缺乏同类项目业绩；第三，资金支付流程可能存在异常，比如预付比例过高，或者付款节奏与项目实际进度不匹配。”
她顿了顿，继续道：“如果要深挖，建议重点关注几个方面：一是分包商的股东、高管背景，尤其是与项目决策方、审批方是否存在隐蔽关联；二是分包合同本身的定价依据，是否经过独立第三方评估，与市场同类服务的价格区间对比如何；三是资金流向，特别是大额款项支付后，是否在短时间内通过复杂流转，最终流向特定个人或关联账户。”
严峰快速记录着，刘副部长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背景关联……资金流向……明白了。楚助理的分析很有启发性。另外，关于你提到的‘关键关联方异常动态’，如果发现这类分包商的相关人员近期有异常举动，比如频繁接触某些特定场所或人物，这在风险评估中，权重应该怎么考量？”
这是在问林建设了。楚云舒谨慎地回答：“这通常被视为风险升级的信号。可能意味着相关方感知到调查压力，正在试图串供、转移证据、或寻求新的庇护。在调查中，这类动态本身就可以作为确定调查优先级的参考因素之一，同时，也提示调查组需要注意保密和信息安全，防范对方反扑。”
刘副部长和严峰交换了一个眼神。
“感谢楚助理的专业支持。”刘副部长站起身，态度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以后关于风险模式方面的问题，可能还要多麻烦你。”
“应该的，我会尽力配合。”
走出审计部，楚云舒知道，自己投出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扩大。审计部显然已经将“澜澈文化”和背后的林建设（甚至郑某）列为重点目标，并且开始有策略地推进调查。沈万金那边，压力会越来越大。
然而，沈万金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阴险。
周二上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集团内部小范围传开：海外项目危机升级，项目所在地政府突然以“环保不达标”、“涉嫌违规获取土地使用权”为由，勒令项目全面停工，并启动调查。初步评估，直接损失可能超过八位数，更严重的是，可能会影响陆氏在整个区域的市场准入和声誉。
而消息灵通人士私下透露，导致当地政府态度突变的关键“举报材料”中，部分涉及项目前期土地审批的“瑕疵”，指向了陆氏内部某位高层早期“协调”不当，甚至影射存在利益输送。矛头虽未直接点名，但隐隐指向了当年负责该区域业务拓展、如今已退居二线的某位元老——而那位元老，正是陆振华早年创业时的得力干将之一，在集团内仍有不小的影响力。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显然不是巧合。海外项目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审计部开始深入调查国内历史问题、且明显触及沈万金利益网络的时候出事。而且，这把火巧妙地被引向了陆氏内部的老臣，直接挑动了陆振华最敏感的神经——内部团结和权威。
这是沈万金的反击，也是一次极其高明的警告：我有能力在海外给你制造巨大的麻烦，还能把你的内部矛盾挑到台面上。如果你继续在国内查我，那么海外这把火会烧得更旺，甚至可能烧到你自己的根基。
陆振华会如何应对？是暂时按下国内的调查，先扑灭海外的火？还是双线作战，强硬回击？
集团内部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各种小道消息和猜测满天飞。
楚云舒坐在工位上，看着内部通讯软件上闪烁的各种群聊提示，面色沉静。她想起了严峰之前的暗示，也想起了陆振华那句“海外项目的事，你不需要管”。
现在看来，陆振华很可能早就察觉海外项目有问题，甚至可能预料到沈万金会从这里发难。那么，他按兵不动，是欲擒故纵？还是投鼠忌器？
下午，陈副总被叫去顶层开会，回来时脸色凝重，直接宣布战略研究部近期所有涉及历史项目梳理的工作“暂缓”，重点转向行业前沿趋势研究。
这几乎等于变相叫停了风险标签项目的深入。审计部那边的调查，恐怕也会受到波及。
沈万金这一手围魏救赵，见效了。
楚云舒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默默调整了自己的工作计划。她知道，现在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陆振华需要时间权衡，评估海外危机的真实严重性和内部清洗的代价。
但她也没有完全停下。
下班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市郊一处相对僻静的网络咖啡馆。用不记名的临时账号，登录了一个境外加密论坛。这是她在大学时，为了深入研究商业案例和匿名搜集信息，通过特殊渠道找到的“灰色地带”，里面聚集着不少背景复杂的“信息猎人”和“技术专家”。
她发布了一条经过加密和伪装的需求信息：“寻人。H省林安市籍，男性，刘金水，约45-50岁，五年前迁离。曾从事建材运输相关行业。求近期可靠下落线索，价格面议。仅限信息交换，不接受其他委托。”
附上了一个一次性的加密通信方式。
这是她走出的第一步暗棋。既然林建设在动，沈万金在反扑，那么当年父亲案子里那个关键证人刘金水，或许也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她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陆振华和审计部身上，必须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和反击准备。
信息发布出去，如同石沉大海。这种寻人需求在论坛里很常见，回应需要时间和运气。
楚云舒并不着急。她清除掉所有上网痕迹，离开网吧，融入夜色之中。
回到出租屋楼下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昏暗的路灯旁，似乎等了有一会儿。
是周曼卿。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羊绒大衣，围着素色围巾，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澈平静。
“楚小姐，”周曼卿的声音轻柔，“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楚云舒看着她，点了点头：“这边请。”
两人走到旁边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下。
周曼卿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密封好的U盘，递给楚云舒。
“有人想见你。”她声音压得很低，“时间、地点、暗号，都在里面。对方说，你想知道关于‘听雨轩’和刘金水的事，他可以告诉你一些……真相。”
楚云舒的心脏猛地一缩，没有立刻去接。
周曼卿看着她，眼神复杂：“楚小姐，这东西，很烫手。见不见，你自己决定。我……只是传个话。”
说完，她将U盘轻轻放在楚云舒旁边的水泥花坛边缘，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楚云舒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小小的黑色U盘，仿佛看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有人……知道她在查刘金水和听雨轩。
这个人，是敌？是友？
U盘里，是通往真相的钥匙，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夜风吹过，树影婆娑。
暗子已动，棋局，越发凶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