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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NO.5 质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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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立刻吃,而是仔细看了看包装袋上的成分表和保质期,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一个小口,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江夏紧张地看着他。
时越慢慢地咀嚼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奶酥包过于甜腻的口感和他习惯的清淡饮食截然不同,但他并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
“……太甜了。”他最终评价道,但还是将那一小块吃完了,然后把剩下的面包仔细包好,放回了江夏桌上,“谢谢,一个就够了。”
江夏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里有点想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他好像……看到了这座冰山笨拙的一面?连接受别人好意都这么一板一眼。
“行吧,大学霸的胃,金贵。”江夏笑嘻嘻地拿回面包,自己三两口解决了,心里却莫名有点高兴。至少,他没有被直接拒绝。
校园生活并非总是风平浪静。
关于江夏这个“转校生”、“吊车尾”居然和年级第一时越成了固定同桌,甚至还被“委以重任”进行补习的消息,早已在年级里传开,羡慕者有之,好奇者有之,但更多的是不解和隐隐的嫉妒。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江夏独自去卫生间,刚走进隔间,就听到外面传来几个男生嬉笑的声音,话语清晰地飘进他的耳朵。
“欸,你们说,时越是不是被下降头了?居然真天天给那个江夏补习?”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班主任硬压下来的任务呗。”
“我看那个江夏就是个拖油瓶,自己考倒数第一,还好意思耽误时越的时间。”
“就是,时越的时间多宝贵啊,说不定人家本来能冲击奥赛金牌的,被他这么一搅和……”
“听说他以前学校的风评就不怎么样,好像还跟外面不三不四的人混过……”
“长那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污言秽语传进江夏的耳朵里。他握着隔间门把手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那些关于他过去的揣测和污蔑,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
他脸上惯有的笑容消失了,眼底翻涌着怒意和一丝被戳中痛楚的狼狈,他几乎要忍不住冲出去,揪住那些人的衣领质问。
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在卫生间门口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说完了吗?”
外面的嬉笑声戛然而止。
江夏透过门缝,看到时越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身形挺拔,面色冰寒,他手里拿着一叠似乎是刚复印好的资料,冷冷地扫过那几个嚼舌根的男生。
那几个男生显然没料到会被正主撞见,顿时慌了神,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时……时越……”
“我们……我们就是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时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刺骨的凉意,“造谣诽谤,恶意中伤同学,这就是你们‘随便聊聊’的内容?”
他向前走了一步,那几个男生下意识地后退。
“我的时间怎么用,轮不到你们来评判。”时越的目光锐利如刀,逐一扫过他们的脸,“江夏的成绩如何,是他的事,他在努力。而你们,”他顿了顿,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除了在背后搬弄是非,还会什么?”
那几个男生被说得面红耳赤,头都抬不起来,嗫嚅着说不出话。
“道歉。”时越吐出两个字,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迫于他强大的气场和占理的事实,那几个男生面面相觑,最终不情不愿含糊地朝着江夏所在的隔间方向说了声“对不起”。
“大声点。”时越不为所动。
“……对不起!”声音大了些,带着屈辱。
时越这才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滚。”
那几个男生如蒙大赦,灰溜溜地快速逃离了卫生间。
一时间,卫生间里只剩下水流声和江夏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时越走到洗手池边,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透过镜子,他看到了从隔间里走出来的江夏。
江夏的脸色还有些难看,他看着时越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还有一种被维护了的陌生暖意。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时越关掉水龙头,用随身携带的纸巾仔细擦干手,然后转过身,看向江夏,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但那份冰冷似乎褪去了一些。
“他们的话,”时越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不必在意。”
江夏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我知道。谢了。”
他没想到,时越会为他出头,以时越的性格,他原本以为他会事不关己地走开。
时越看着他强装的笑容,沉默了几秒,忽然说:“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江夏猛地抬头,撞进时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那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
“你只是……”时越似乎在斟酌用词,“……需要时间和方法。”
这一刻,江夏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在这一句平静的“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面前,鼻尖猛地一酸,他慌忙低下头,掩饰瞬间泛红的眼眶。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父母沉溺在失去姐姐的悲痛中,无暇顾及他;老师只看重成绩和表现;
同学们要么忽视他,要么带着偏见看他。所有人都觉得他吊儿郎当,不成器,甚至他自己也时常这样认为。
只有时越,这个最初对他最冷漠的人,却看到了他混乱表象下的那一点点……不甘和挣扎。
“走吧。”时越没有再多说,拿起资料,向外走去,“下节课要开始了。”
江夏站在原地,看着时越消失在门口的挺拔背影,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第一次觉得,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这所压抑的学校里,好像也不是完全孤立无援。
他快步跟了上去,走在时越身后半步的位置。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前一后,却不再像最初那样疏离。
坚冰并未完全融化,但一道深刻的裂痕已经出现,温暖的泉水,正从裂缝中涌出。
江夏理科成绩的进步,在高二(一)班引起了不小的涟漪。
第一次月考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短短一个多月后的第二次单元测验,江夏的数学和物理成绩竟然双双突破了及格线,虽然距离优秀还差得远,但那个鲜红的“92”和“124”。
对比之前两位数的分数,简直是飞跃式的进步。连一向刻板的物理老师都在课堂上不点名地提了一句:“有些同学,最近进步很明显,要继续保持。”
课间,陈浩推了推他那副厚重的眼镜,凑过来看江夏的试卷,啧啧称奇:“江夏,你可以啊!时越给你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周围几个同学也好奇地围过来。
“真的欸,这道题我们班都没几个做全对的,你居然做出来了?”
“快说说,学霸是怎么给你补习的?有没有什么独门秘籍?”
江夏被大家围在中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这种被认可、被关注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座位上的时越。
时越依旧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正在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著作上做着标注,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江夏注意到,他翻书的指尖,似乎比平时要慢上一点点。
“也没什么秘籍啦,”江夏笑了笑,语气带着点小小的自豪,又掺杂着对同桌的维护,“就是时越讲题比较……嗯,透彻。”他没好意思说那些“彪形大汉”的比喻。
“看来这‘学习伙伴’计划还真有效果。”李老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他拿起江夏的试卷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江夏,照这个势头下去,期末考很有希望。时越,辛苦你了。”
时越这才抬起头,对上李老师的目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表情依旧平淡:“他理解能力不差,只是基础薄弱。”
这大概是时越能给出的、最高程度的正面评价了。江夏听着,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然而,这股因进步带来的喜悦和班级内部逐渐升温的友好气氛,并没能持续太久。
江夏那依旧惨不忍睹的文科成绩,尤其是英语,成了其他科目老师,特别是英语老师老江重点抨击的对象。
周五的班会课,李老师照常总结一周情况,起初一切正常,直到他提到下周学校要举办“学科知识竞赛”,鼓励大家积极参与时,坐在后排的英语老师老江忍不住插话了。
“李老师,说到这个竞赛,我倒是有点想法。”老江扶了扶他的老花镜,声音带着惯有的尖锐。
“我们班有些同学,严重偏科!理科成绩是上来了一点,但那有什么用?英语次次不及格,语文也在及格线边缘徘徊,这样下去,总成绩还不是一塌糊涂?严重拉低班级平均分!”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江夏的方向,虽然没有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和凝滞。
江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慢慢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课桌的边缘,刚刚因为理科进步而建立起的一点自信,在这一刻被打得粉碎。那种熟悉的被审视、被否定的感觉又回来了。
老江越说越激动:“而且,我听说为了给他补习理科,占用了大量时间?这岂不是拆东墙补西墙?要我说,这种扶不起的阿斗,就不该浪费我们优秀学生的时间!时越同学的时间多宝贵?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比如准备奥赛,或者帮助其他更有潜力的同学!”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了,几乎是指着鼻子说江夏是“累赘”。几个和江夏关系渐渐熟络的同学脸上露出了不平的神色,但碍于老师的威严,不敢出声反驳。
江夏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头顶。他死死咬着下唇,才能克制住站起来反驳的冲动。他不能,他刚转来,没有底气,也不想给维护他的李老师惹麻烦。
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清晰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老师。”
全班的目光,包括老江和李老师,都诧异地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一直沉默不语的时越身上。
时越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但那双看向李老师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认为,现有的安排没有问题。”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落玉盘,字字清晰,传遍了教室的每个角落。
“我和江夏同桌,补习效率很高,并未影响我自己的学习进度。相反,在给他讲解的过程中,我自己对知识点的理解也更深刻了。”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转向脸色难看的老江,语气依旧礼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锋芒:“至于江夏同学的文科成绩,我相信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
“假以时日,同样可以取得进步。学习是长期的过程,不应该因为暂时的落后就全盘否定一个同学的努力和潜力。”
最后,他重新看向有些愕然的李老师,掷地有声地说:
“所以,我希望,能继续和江夏做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