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竟是阴湿疯批》草与乌冬

4、烂枣

　　陈悬自然做不到真的不帮忙，接过递来的商品清单表，店长转身戴上头盔整装待发。

　　店长示意员工柜：“没吃晚饭吧，那里有我点的猪扒滑蛋饭，你拿去吃。”走前，他还眨了下眼：“不要钱，给我也不收。”

　　陈悬无奈地笑了，点头让他赶紧走。

　　系上员工围裙，陈悬着手整理没摆完的物品，这家店很好，店长也好说话，对自己照顾有加，大学未开学时他就来到这个城市寻找工作，差一个月成年的陈悬处处碰壁。

　　好在这里的店长心软，见他湿漉漉地站在门口指门口贴着的传单，颤声问这里还需要人吗，还是破格将他招了进来，让没有找到租房的他在员工休息间搭一个架子床应付几天。

　　陈悬忙碌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迟钝的脑袋猛地想起下午答应斐序的约定，低头拿出手机，已是六点时分，他懊恼地点开消息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加上好友，在同学群翻找一轮才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犹豫了一秒还是点下添加好友。

　　对面通过得很快，陈悬还没想好措辞，对面已经发来一句：“陈悬？”

　　陈悬垂下眼睫，“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临时有事，可能要爽约了，抱歉。”

　　“没关系。”斐序此刻站在校门口马路边打字，高挑的个子，优越的侧脸，不少人投来隐晦的视线，“我可以等你。”

　　陈悬捏着手机，拧眉拒绝，“今天可能不行，我们改天再约。”

　　陈悬一直在盯屏幕，对面发出一个委屈猫猫的表情包。

　　“好的。”

　　他也没想到斐序原来是这样的性格，小黄鸭的伞，可爱猫猫的表情包，这与他记忆中的高岭之花不一样，不过突然爽约是他的不对，关键是陈悬向上翻看他那明显冷淡的拒绝，心里莫名涌上些愧疚的情绪。

　　门口传来有人进来的提示音打乱陈悬思考，他站起身，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到收银台。

　　这个工作算不上太忙碌，只是要不停的摆放东西，临近过期的食品，店长都会给他们带走处理。

　　机械般干到午夜，陈悬边坐在收银台数柜台的东西数量，边吃刚加热好的免费爱心晚餐。

　　他的生活就是这么重复无波，心里没有期盼的东西就显得空虚寂寥，从小他最怕这种感觉，总要找到一些能放在心上的东西，所以，他在初中找到了一个寄托，食堂后门的一棵枣树。

　　在树下吃饭的时候，一颗丑陋的枣掉在自己脚下，他捡起来，这个枣表面坑坑洼洼，不红不绿的模样很奇怪，咽下饭，他擦了擦这颗枣咬了一口，不酸也不甜，唯一有的也只是清香。

　　于是陈悬每天中午都会在这棵树下吃饭，等着它每天掉一颗枣，不需要它甜，只要不苦就可以了。

　　那段时间他一直可以吃到一颗未熟透的枣，有时是中午掉下来，有时是放学盯着它看的时候滚到他脚边。

　　之后的某一天，他吃到了一颗饱满的枣，一口下去特别甜，这是他吃过这么多以来唯一一颗这么甜的，那天在床上睡着前，他还在想，希望明天还能吃到这么甜的枣，像块蜜糖。

　　中午吃饭，陈悬再过去，枣树已经被砍倒了，落了一地烂枣和残枝。

　　学校领导说，有人吃了枣肚子疼，这棵树结的果不干净，家长投诉便要砍掉。

　　陈悬站在呢，默默捡了颗相对完好的枣塞进口袋，之后他再也没去过后门，那里也永远只有水泥封上的坑。

　　那颗枣腐烂，只剩核，他埋进了家门口不远处的空地，尽管它不会发芽。

　　——

　　天蒙蒙亮，店里进来一个扎着小揪的青年，这人眼下青黑，穿着件纯黑冲锋衣半张脸耸拉在领口，手里夹着支烟。

　　“陈悬——”那人朝陈悬坐着的方向扔来一袋还热乎的包子，声音嘶哑：“早餐。”

　　陈悬接住，抬头看接班自己的老员工，忍不住皱眉，“楚舜，你昨天干什么了？”

　　“没啥，我以为我妹跟我闹离家出走。”楚舜吐出口烟，焦躁地捋了把额间的碎发，他眉尾有道不长不短的疤，直达眼皮，看起来有点骇人。

　　“这丫头赌气去同学家不告诉我，还发个破短信说不要找她，心情好了就会出现。”楚舜眼里都是血丝，上半夜库库地找人，下半夜把死丫头揪回家才能睡上一觉。

　　“来一根？”他递上包烟，陈悬没客气，抽走一根放进嘴里。

　　陈悬和楚舜蹲在店门口那个台阶上，都半耸拉着脸，面无表情地往嘴里送烟，一口接着一口，天色不算亮，灰蒙蒙的像在雾里面，唯一的光亮还是店内透出来的，晕在两人身后。

　　有点冷，陈悬低头紧了紧身上的衣襟，冷风直往脸上打，吐出的烟也是直往脸上扑，还熏眼睛。

　　“感觉你要被烟呛死了。”楚舜说话都是怪里怪气，也就陈悬懂他意思。

　　“滚。”

　　陈悬面无表情，垂下眼皮看地面。

　　“困了？”楚舜看陈悬没精神的模样，挑了挑眉。

　　也是，连续上了两天夜班，换他能直接躺收银台上安详的睡死过去了。

　　“还好。”陈悬言简意赅，没多困，就是觉得太空虚，心头没有能挂念的东西，每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要干什么。

　　陈悬瞥见楚舜颈后帽子里落了片枯黄树叶，没多想，准备伸手将那片叶子拿下来。

　　手刚抬起，触碰到楚舜衣领那一刻，那股久违的视线再次出现，欲要化作实体成为一把利剑刺穿他的掌心。

　　陈悬掩下神情，将那片叶子拿下来攥在掌心，他抬头，直勾勾看向那个方向，那处转角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楚舜帽子被碰了一下，才发现陈悬靠近他。

　　楚舜又耍起皮来，开玩笑道：“你暗恋我呢，偷偷摸我。”

　　听到这个脸厚的家伙这么一说，陈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嫌弃的神色，也打消了去那个转角察看的念头。

　　他嫌弃地将叶片扔楚舜身上，语气冷冷：“出门左转三公里挂个精神科，去看看脑子。”

　　抽完烟，陈悬穿好外套，收拾好自己的背包准备回去补觉，他拿起早餐边走边吃。

　　这里离地铁站不远，陈悬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刚刚还不觉得困，吃了楚舜带的早餐就开始犯困，他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在里面下安眠药了。

　　这个点还不是高峰期，地铁里空荡荡的，人也是寥寥可数，他随便挑个顺眼的位置坐下来，低头玩手机，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穿过两站，那道视线再次落到他的身上，这一次，没有再激进，而是很柔和，轻飘飘地落在他脸上，随后到手上，腰腹…

　　陈悬没什么动作，继续看手机，跟就跟吧，高中时期跟的还不够多吗，他怀疑过是不是同校的学生，毕竟，能在食堂里注视他，校外的人也进不来。

　　这个人他不知道是男的女的，甚至连身影也没看到过，是突然而然的出现在他身边。

　　这个人跟踪他这两年，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他知道这个是不好的行为，但这个人没有踩及他的底线，陈悬就由他去。

　　他这个人无趣，冷漠，还有病。

　　他相信，这个人慢慢挖掘出他这么多缺点，总会有失去兴趣的时候。

　　他的生活过于平静，这个人的出现，也算是沉闷生活里唯一有变数的一块拼图。

　　他有时候还会玩弄这个人，若即若离，不喜欢的时候就会甩开。

　　这次就是这样，陈悬下了地铁，在路边便利店买了瓶水，转身钻进了四通八达的巷子里。

　　他在巷子里转圈，纯粹在乱绕，走了几圈，那个人也被他甩在身后，陈悬带上帽子，转身出了巷子，往旅馆方向走。

　　他困死了，没心情和那个人玩你追我赶，插翅难飞的戏码。

　　回到旅馆，他把背包往墙角一扔，强撑着精神给自己冲了个澡，洗漱完投入床的怀抱。

　　旅馆的好处之一，就是开暖气不用担心电费。

　　陈悬开着暖气，舒服地躺在床上，让自己疲惫的身体得到一丝慰籍。

　　这个时刻他最虔诚了，舒服地快要死掉一样，什么都不用管。

　　他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梦乡。

　　而此刻他房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高大，身影欲要遮盖住这扇门，他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骨节分明的手落在门上，似要透过门触摸到里面陷入沉睡的睡美人。

　　为什么要碰那个人…为什么不愿意看我一眼。

　　我就站在那，只要你过来，慢慢走过来，就可以看到我的脸，我的全部，可是为什么不过来呢，明明知道我来了…

　　我就比不上那个人吗，对你没有吸引力了吗，不在意我了吗。

　　走廊有人过来，看到这个行为怪异的人，投去奇怪的眼神。

　　他放慢脚步，想要看这个人在干什么，才看不到一秒，那个人抬起头，漆黑的瞳孔盯着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实在恐怖。

　　那人加快脚步，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心里暗道，真是个怪人。

　　他刚进电梯还未来得及合上，一只手就伸了进来，电梯门受到感应，再次打开。

　　在那人惊恐的目光下，斐序缓步走进电梯。

　　那人蜷缩在角落，眼睛不敢乱看，害怕成为新闻里的人物。

　　好在，那个怪人下到一楼就走出去了，他缓了口气，关上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