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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新生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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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涅汶和卡安同时嚷嚷着“谁和夜店咖天作之合/您说笑了”的那天,又经过完整的三昼夜。
卡安遵循着秦老师给的待机时间,不节外生枝,按部就班地早睡早起,多晒太阳,摄入均衡比例的减脂饮食。
潘多很意外他有这种变化,在第四天早上特意改变了晨跑的路线,经过前三天她偶遇珍惜野怪“昼行卡安·多茵”的湖心亭。幸运的是,这位慢条斯理啃食猪食的大少爷似乎真的决心迈向新生活,而不是用事不过三做借口,半途而废。她很高兴能在第四天看到他,这下他们终于能好好交个朋友了。
听完她如此剖白的心路历程,卡安不由发问:“这是你的直觉?”咂摸片刻后,他补充了另一个问题:“什么猪食?”
潘多挂上大大的微笑,眼神下撇,不自觉扫过他的餐盒。
大少爷今天早上吃炖苦瓜南瓜配烤梗米芥兰,饮料是一杯疑似喂鸟的温开水泡种子。潘多觉得能吃下这些食物,他还真算个人物,就更想和他交流。但要继续交流,不能一上来就欺负人家的个人口味——她体贴地无视了第二个问题。
“算是吧。以前看见你,我只觉得你有意思,但没法深交。现在那隐约的声音告诉我,你做好了准备。”
“什么准备?”
“呃,说不太清楚,融入我们?”
“很准确,”卡安赞叹,“看来你本身就体贴入微,吸引到的韵律也同样擅长辨认和解读。”
“呃……”潘多尴尬地眨眨眼,“直觉告诉我别这样。研究还没进行到那里呢,你别提前剧透。当然我并不确定你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直觉……你明白的,对吧,这事儿真的很难解释。算了,我不说了,你也别说。”
“好,谈点别的。很抱歉自从第一次聚会后就没响应过邮件,从今天开始我会去的。”
潘多惊喜地双手合十:“那太好了!大家都期待和你说说话。当然也有人对你和扎哈尔詹第兄弟会玩得好有意见。不过我觉得,也许他们对你来说,也有有趣之处呢?如果你要来,我会提前和他们约好,在我们这里不提那些。”
卡安喝了一半,把剩下的种子水摆到聚集而来的飞鸟中间。潘多暗自欣喜,这次她也猜对了——虽然她根本不明白那群小鸟为什么热爱那杯种子水,为了喝到杯底,都快打起来了。
“多谢你费心,不过我们已经断交了。彻底的。他们没什么意思,是我昏了脑袋。”
“那就更好了,我喜欢你的新发型。漂染很好,但原生发就像新生活的象征。一场由毁灭毛鳞片开始,再由决心珍爱它结束的独特旅途。话说,你是用什么染料染黑的,真自然。”
卡安只说:“依靠自然的力量。”
“那真是莫大的决心,”潘多捂嘴,“我很高兴它长得这么快。”
“我谢谢你。”
“哈哈,你生气了?”
“你就知道戳我痛处!”卡安佯装生气,伸出指头对棕肤白眼的运动装女人指指点点。
“别想象我秃头的样子,想都别想。”他强调。
“本来没想的,”潘多盯着他头顶,“你一说我就想了。没事,也挺合适的。如果你不舒服,你也可以想象我的。”
卡安认输:“……你也挺合适的。”
潘多被他逗笑了,笑了好一会儿突然安静下来,声调也更低:
“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感觉很好啊,”卡安从小鸟们翅膀边拿回空了的杯子,“我喜欢预适应者之间的吸引法则。一见如故是人世间罕有的美事,而我们却能以极高的概率反复体会。”
他眨眨眼,安抚失落的潘多:“而且每一次都和第一次同样新鲜。”
女人挤出一丝苦笑,犹豫再三,双手捂住下半张脸,轻声倾诉:“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每看见一个见习生,我都觉得亲切,期望帮助他们融入群体……但最近,有什么变了。有另一种东西在苏醒,我的孩子们中有人接受了邀请,开始改变,变得充满攻击性、渴望隔离,我——”
“好了。”
卡安打断她:“你的直觉暴走了。冷静点,潘多,别被它们带着走。人与人之间交往的途径多着呢,也许他们只是被带坏了,就像之前的我一样?”
潘多摇头,冲卡安露出欣慰的神色:“不,不一样。我一直能感受到你的善意,即使你不属于我的群体,我们也会是朋友。”
“我很感谢你的友善,潘多,”卡安皱眉,“失礼了。”
他缓慢伸手,轻轻在女人太阳穴旁打个响指。潘多呲牙,下一瞬间她就懵懂地看着卡安,捂住嘴。
“直觉告诉我,你能给我一些缓解焦虑的建议……但,好像和我……我?想的不太一样。”
她抱着头,那股汹涌的焦躁和防卫意识正如缓波,一阵阵拍打她的心。但她不再急于倾诉,卡安说的有道理,事态还没有紧迫到需要她摒弃自身的长处——沟通。
“是好的不同?”
“我想,是好的。”
潘多苦笑,和卡安简单握手,交换了个人地址。她的晨练还有小半程,于是提前告辞,临走前她看见新同伴的野餐篮把手上,拴着一只水晶羽雀挂件,非常眼熟。
“怎么了?”卡安把餐具重新收纳进去,见潘多一直盯着装饰看,拆下递给她。女人仔细端详,试图抓住一闪而过的灵感,半晌,歉意地耸肩:“它带来的感受就像棉被下的豌豆……很抱歉,我的直觉现在不太管用。”
“我的错。”卡安接回它。在阿卡萨尔的辉光下,水晶内部细碎的银闪让羽雀的眼部生动极了。
潘多挑眉,试图从这句随口敷衍里再听出点什么,卡安无辜地抬头看她。八点整,闹钟响起,她不得不点头告别,随着耳机里动感的歌曲跑远。
“呦。”
卡安右耳深处的金属打趣道:“看来你这二手的定情信物非同小可啊?”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卡安把头发别到耳后,挎上野餐篮,飞鸟们在亭子栏杆上排成一列梳理羽毛,等待他一个个检查过后,才拍拍翅膀飞走。
金属沉默几秒,坦白:“我反而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在意。包容和你整个人不搭边嘛。”
“是吗。”卡安这几天逐渐学会不和AI斗嘴,如今心平气和,嘴上应和着,心里想的则是另一件事:
进入莱迪兹研究所的报道日理应在今天,但秦老师还没有任何消息。
她明确嘱咐过,事态随时可能改变,必须等到她的信号再行动。但最终期限已过,卡安不得不把她身陷危机纳入考量,决心主动出击。
“按照排练好的。一旦进入研究所的监视范围,我就开启拮抗模式,你负责排查所有旧帝国型号的设备信号。老莱迪兹‘求知若渴’,我们趁机多卖他点好处。”
“呃,”AI不知道收到什么消息,开始犹豫,“你不看看信箱吗?中介有话要和你说。”
卡安冷哼一声,偏过头去骂了几句,还是乖乖打开看了。一如既往的匿名文字,写着:“想造反?”
“我不接受这样严重的指控。纳尔,和他说。”
AI惊恐地把皮球踢回来:“算我求你,卡安,他不仅是我的老板,还是我的造物主!”
“有责任算我头上。如果你今天不听指挥,我就砸车。”
“你说的是那个警探的面包车,对吧,”AI叫起来,“你最好说的是她!”
卡安回以沉默。AI怕了他,暗戳戳扣字,给中介抱怨。人类欣赏着它畅通无阻的操作,似笑非笑,等到AI对着回信中“蠢货”二字惊怒交加,他才调侃:
“原来你真能联系上他?”
AI马上明白过来,可惜已经晚了。
“……算了。”卡安感受到耳朵里的金属萎靡不振,“你应该也知道,我的体内我做主。现在你的地址已经被掌握,只要你还试图与纳尔相连,就逃不过我的追踪——除非你狠下心来舍弃它。”
后边这些威胁,他相信中介一定有办法听见。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的那条界限,在今天需要一点点重置。
听了他的话,单纯的AI呜嘤嘤地哭起来,和塞穆伊那个扫地机器人的哭声一模一样。
终端闪烁,是一则标记为“X”的信息:
你想要什么?
卡安不知道他起名品味这么古典,忍不住笑了下,口中报出早就预设好的清单:“莱迪兹研究所的地图,纳尔的自主权限,还有我的武装带。”
话音刚落,终端就开始发烫。卡安极快地浏览着发送而来的多维地图,记忆完成的刹那,烧灼从手腕蔓延开来,皮肤留下黑与红交错的焦痕。透明手环几息间自燃殆尽,在余灰落地同时,那片伤口也恢复如初。
这次是AI带来的口信:“贪心不足——诶,你别生气,这可不是我说的——行动指令:潜入(实习)。禁止一切危害联盟信息与防卫安全的暴力行为,开放通用MC级武装带,责令辅助AI纳尔监督并开放初级车架变形权限。”
它越说越激动,语速逐渐拉成一道忙音。
但卡安能“理解”它已经失去外在形态的语言。中介个人的嘱咐还剩半句,赘在清单最后,纳尔一秃噜划过,为新的权限欢呼雀跃;卡安却看得很清楚。
你和你舅舅真像。
中介在这句话末尾画了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