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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阿雅来工坊帮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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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开张第十天,问题来了。
小禾气呼呼地把几块绣片摔在桌上:“远哥你看!王婶这针脚忽松忽紧的,吴阿婆这幅鸳鸯眼睛都快绣成斗鸡眼了!这样收上来,咱们怎么往外卖?”
石远拿起绣片仔细看。确实,虽然花样是传统的,但工艺参差不齐。有些针脚走得密,有些走得稀,配色也有的太艳,有的太暗。
“收的时候没细看?”石远问。
阿亮挠头:“我哪懂这些……看着都差不多。”
小禾急得跺脚:“差多了!手工艺品,差一针一线都是差距!人家李总要的是精品,不是大路货!”
石远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需要个懂行的人来把关。”
小禾眼睛一亮:“找阿雅!寨子里就数她眼尖,手艺也好!”
石远心里一动,面上却露出为难:“阿雅……肯来吗?”
“我去说!”小禾拍拍胸脯,“就说工坊刚开,大家手艺不一样,需要她帮忙看看,别砸了寨子的招牌。”
当天下午,小禾就去了阿雅家。石远在工坊里坐立不安,拿着块抹布擦已经擦了三遍的货架。
一个小时后,小禾回来了,脸上带着笑。
“咋样?”石远放下抹布。
“阿雅答应了。”小禾说,“不过她说……要等工坊没人的时候来。”
石远松了口气:“行,什么时候都行。”
第二天天没亮,石远就起来了。他把工坊又打扫一遍,烧好水,泡了茶——是上次去镇上买的廉价花茶,但总比白水强。
天蒙蒙亮时,门被轻轻推开。阿雅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站在门口。
“阿雅,快进来。”石远赶紧让开。
阿雅走进来,先看了看工坊的布置,目光在墙上的价目表和收购标准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她走到桌子前,那里堆着昨天收来的二十多件绣品。
她坐下,拿起第一块绣片——是王阿婆绣的鞋垫。对着光仔细看,又用手指摸了摸针脚。然后拿起旁边准备好的纸笔,写:
“针脚尚可,但收针不齐。背面线头多。”
放下,拿起第二块。
石远在一旁看着,不敢打扰。他发现阿雅检查时极其专注,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锐利得像换了个人。那是她绣花时的神情——此刻用在评判别人的作品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一件一件,阿雅看得很慢。有的绣品她看了很久,写了半页纸的建议;有的只扫一眼就放下,摇摇头。
全部看完,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纸上写了十几条评语,字迹工整清秀。
石远给她倒茶:“辛苦了。”
阿雅接过,小口喝着。眼睛却还在看那些绣品,似乎在想什么。
石远趁机拿出准备好的东西——是他上次从镇上买回来的几本过期时尚杂志,还有打印的一些现代图案设计。
“阿雅,你看这些。”他把杂志翻开,指着一页极简风格的几何图案,“现在城里人喜欢这种简单的。咱们的传统花样好是好,但年轻人觉得老气。”
又翻到一页自然摄影:“但这种山水、花卉的意境,城里人又很喜欢。”
阿雅凑近看,眼睛亮了起来。她指着杂志上一幅水墨风格的荷花图,又指了指工坊里收来的一幅传统荷花绣品,用手比划着。
石远看懂了:“你是说……可以把水墨的感觉用到绣花里?”
阿雅点头。
“那这些几何图案呢?”石远指着那些线条简单的设计。
阿雅想了想,用手语慢慢比划:“可以做边框,或者……点缀。”
石远眼睛一亮:“对!传统花样做主体,现代元素做装饰!既保留特色,又有新意!”
阿雅被他激动的样子逗得嘴角弯了弯,但很快又收住。她看着那些设计图,眼神里流露出渴望,但更多的是犹豫。
石远看出来了:“你想试试,对不对?”
阿雅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怕绣不好?”石远轻声问,“怕别人说闲话?”
阿雅轻轻点头。
石远沉默片刻,说:“阿雅,你知道吗?外头那些有名的绣娘,都是敢想敢做,才闯出名堂的。咱们云渺寨的苗绣传了几百年,不能总是一个样子。得有人去试新路。”
他拿起阿雅写的评语:“你看,你比谁都懂什么是好手艺。那你为什么不能做出更好的?”
阿雅抬起头,看着他。
“工坊需要你。”石远认真地说,“不光是帮忙看货,更需要你带着大家,把咱们的苗绣做出新花样,卖出好价钱。”
窗外,天完全亮了。寨子里传来鸡鸣声,有人家的木门吱呀打开。
阿雅看了眼窗外,站起身,用手语比划:“我该走了。”
“这些杂志和图纸,你带回去看。”石远把东西整理好,“不着急,慢慢想。什么时候有想法了,咱们再聊。”
阿雅犹豫了一下,接过那摞纸,小心地抱在怀里。
走到门口,她回过头,对石远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离开,身影消失在晨雾里。
石远站在门口,直到看不见她了,才回到工坊。他拿起阿雅写的评语,一条一条仔细看。
“吴婶这幅牡丹,花瓣层次不够,建议加一层淡粉过渡。”
“李姑这幅百鸟图,鸟的形态呆板,可参考真鸟照片。”
“李阿婆配色太艳,建议多用中间色。”
每条建议都一针见血。
石远把评语抄到工坊的黑板上。等小禾和阿亮来了,他指着黑板说:“以后收绣品,按这个标准来。达不到的,要么返工,要么降价收。”
小禾看完,感慨:“阿雅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不过说得都对。”
阿亮挠头:“这么严,会不会没人愿意卖了?”
“严,才能出精品。”石远说,“咱们工坊要做长久,不能收次品。告诉寨里人,按阿雅说的改,改好了,价钱还能往上提。”
消息很快传开。有人不服气:“她一个哑巴丫头,凭啥说我们的不好?”
但也有人听进去了。吴婶拿着自己那幅牡丹,对照阿雅的建议,真的加了一层淡粉色的丝线绣过渡。再拿来时,花朵果然生动多了。
石远当场给她加了五块钱工价。
王阿婆拿着返工的鞋垫,线头收得干干净净,针脚也匀了。
“阿雅那丫头……说得在理。”老人嘟囔着,接过钱时却笑了,“下回我再仔细点。”
几天后,阿雅又在清晨来到工坊。这次她不仅检查新收的绣品,还带来几张自己画的草图——是把传统花样和现代几何结合的设计。
虽然简单,但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好!”小禾拍手,“既有老味道,又有新样子!”
石远看着草图,再看看阿雅期待又忐忑的眼神,郑重地说:“阿雅,你绣一套出来。工坊出材料,绣好了,按最高价收。”
阿雅眼睛亮了,用力点头。
等她离开后,小禾小声说:“远哥,阿雅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说不清。”小禾想了想,“就是……眼睛里有光了。”
石远看向窗外,阿雅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晨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了层金边。
是啊,有光了。
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又有些复杂。这光是他点亮的,但他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一个真正发光的阿雅。
工坊外传来脚步声,几个年轻汉子说笑着路过,朝阿雅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石远下意识皱了皱眉。
“远哥?”小禾疑惑。
“没事。”石远收回目光,“干活吧。阿雅这套新绣品,咱们得好好推。”
他转身整理货架,却有些心不在焉。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工坊里货架上的绣品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石远心里,却悄然生出一丝他自己都没完全察觉的、微妙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