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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好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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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
清脆的电子提示音，在寂静的深夜里，像一颗投入古潭的石子，激起的回响格外清晰，甚至有些惊心。
工坊里只剩下石远一个人。他正对着昏黄的灯光，核对这几天手写的山货入库单，眼皮已经有些发沉。这声音让他猛地一激灵，手里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多余的墨痕。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转头看向桌上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已经因为省电模式暗了下去，但右下角的淘宝旺旺图标，正闪烁着鲜艳的橙色。
心脏不受控制地急跳了几下。开张三天了，除了第一天那个询问后很快下单的“远山如黛”，再无动静。期待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慢慢熬成了焦灼，甚至开始自我怀疑——定价是不是真的太高？图片拍得不够好？描述不够吸引人？
他定了定神，挪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握住鼠标，点开闪烁的图标。
不是询问，是直接下单的系统提示！
买家ID：西子湖畔。收货地址：浙江省杭州市XX区……
商品：《山间晨雾》系列之“春山”绣片一幅。
付款状态：已付款。
石远盯着屏幕上那行字，反复看了三遍。是真的。不是幻觉。来自杭州，那个以丝绸和精致闻名的城市，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买下了阿雅绣的、带着云渺寨初春气息的小小绣片。
一股热流猛地从胸腔冲上头顶，驱散了所有疲惫和困意。他“腾”地站起来，椅子腿在石板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想喊，想找个人分享这份突如其来的激动，才发现工坊里空荡荡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抓起桌上的手电筒，拉开门就冲进了夜色里。山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他却觉得浑身发热。脚步声在寂静的寨子里回荡，惊起了几声犬吠。
他先跑到阿亮家，哐哐敲门。里面传来阿亮带着睡意的含糊应答和踢踏的拖鞋声，紧接着是小禾的询问：“谁呀？大半夜的……”
“阿亮！小禾！是我，石远！快开门！有订单！杭州的！”石远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甚至有些变调。
门“吱呀”一声开了，阿亮只披了件外衣，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啥？石远哥？订单？杭州？”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小禾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挺着肚子从里屋探出头，睡意全无：“杭州的订单？真的？快进来细说！”
石远闪身进去，也顾不上坐，就站在堂屋里，举着手电筒，语速飞快地把事情说了。
“杭州……那么远……”阿亮张大了嘴，这回彻底醒了，“他们……真买啊？”
“买了！钱都付了！”石远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明天一早，就得寄出去！”
“哎呀！太好了！”小禾拍着手，兴奋得脸颊泛红，“我就说阿雅姐的手艺肯定行！杭州呢！那可是大城市！”
“阿雅……”石远这才想起最关键的人，“得告诉她！走，阿亮，跟我一起去！”
两人又一头扎进夜色，往阿雅家快步走去。寨子不大，深夜的脚步声格外清晰。阿雅家的木楼黑着灯，显然早已睡下。
石远站在楼下，犹豫了一下。深夜敲一个姑娘家的门，在寨子里是不大合规矩的。但他实在按捺不住，这份喜悦，阿雅必须第一时间知道。
他压低声音，对着楼上阿雅房间的窗户方向喊：“阿雅？阿雅？睡了吗？”
没有回应。只有夜风吹过屋檐的轻响。
石远和阿亮对视一眼，有些无奈。正当石远想着是不是明天一早再说时，楼上那扇小窗户“吱”一声，轻轻推开了一道缝。
阿雅探出半个身子，长发披散着，脸上带着被惊醒的茫然和一丝警觉。借着朦胧的月光，她看清了楼下站着的石远和阿亮，疑惑地比划了一下：“？”
“阿雅！吵醒你了！好消息！”石远仰着头，尽量控制着音量，但语气里的激动还是满溢出来，“咱们网店，刚才，又卖出去一幅！《春山》！买家是杭州的！付过款了！”
月光下，阿雅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她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或者不敢相信。过了好几秒，她才猛地用手捂住嘴，眼睛在夜色里骤然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星。她急促地呼吸着，扶着窗棂的手指微微发抖。
然后，她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另一只手朝着石远和阿亮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她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向上弯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个无声的、却灿烂至极的笑容，在月光下清晰无比。
“阿雅姐高兴坏了！”阿亮在下面憨笑。
石远看着楼上那个激动得说不出话（也无法说话）的女孩，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熬夜、奔波、忐忑，在这一刻都值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包装好，让阿亮跑到镇上寄出去！”石远仰头说，“你快回去睡吧，别着凉！明天工坊见！”
阿雅用力点头，又朝他们挥挥手，才慢慢关上了窗户。但石远知道，她今晚，肯定也睡不着了。
果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石远赶到工坊时，阿雅已经等在那里了。她换了一身干净的靛蓝布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清亮有神。她面前放着那幅已经完工、熨烫平整的《春山》绣片。
阿亮也早早到了，搓着手：“石远哥，咋包装？我找了几个纸盒子，都不太合适。”
石远早有准备。他拿出一叠之前在镇上买的素净的白色棉纸，又找了一个大小适中、还算硬挺的旧纸盒（原本是装饼干的）。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去仔仔细细洗了手。
“阿雅，你再最后检查一下绣片，有没有线头，或者哪里需要再固定一下？”石远说。
阿雅闻言，极其郑重地拿起绣片，就着窗口透进来的晨光，一寸一寸地检查，手指轻柔地抚过每一个角落。确认完美无瑕后，她才小心地递给石远。
石远用棉纸将绣片轻轻包裹两层，避免摩擦。然后，他拿出一张裁剪好的浅褐色牛皮纸，铺在桌上，用毛笔蘸了墨，想了想，在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下：
“《山间晨雾·春山》
作者：熊阿雅（云渺寨苗绣手艺人）
材质：棉布底，天然蚕丝线
创作时间：辛卯年初冬
寄语：谨以碧霞山初春第一缕雾色，寄予有缘人。愿见者心安。”
写完后，他将这张手写的卡片和包好的绣片一起放入纸盒。盒子里空隙处，他用揉松的干蕨菜填充（既防震，又带着山野气息）。最后，用胶带封好盒口，贴上提前打印好的快递单。
整个过程，阿雅、阿亮，还有闻讯赶来的小禾，都静静地看着，没人说话。晨光一点点洒进工坊，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石远专注的侧脸和阿雅紧紧盯着他每一个动作的眼神。
这不像是在打包一个商品，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小小的、庄严的仪式。
“好了。”石远将包裹递给阿亮，“阿亮，辛苦你跑一趟镇上。一定要交给邮局，看着他们录入系统。路上摩托车骑稳点。”
“放心吧！石远哥！保证完成任务！”阿亮接过包裹，像接过什么圣物，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背篓里，垫上旧衣服，又拍了拍，这才跨上他那辆旧摩托。
“突突突”的摩托声渐渐远去，消失在晨雾缭绕的山道上。
工坊里安静下来。阳光完全照亮了屋子。
石远、阿雅、小禾三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长长地、舒心地出了一口气。然后，都笑了。
第一声来自远方的“叮咚”，不仅仅意味着一笔88元的收入。它更像是一扇门被叩响，一条细细的、却实实在在的线，从云渺寨的深山里，抛向了山外那个广阔而未知的世界。
而线的这一端，握在几个满怀希望的年轻人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