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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千夫所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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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的呼喊声，像在山谷里投下了一块巨石，回音尚未消散，云渺寨的宁静就被彻底打破了。
几乎是片刻之间，原本在河边洗衣的、在自家吊脚楼下做活的、在田埂上抽烟闲聊的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寨子边缘，那个背着背包、显得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身上。
那些目光，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石远身上。有惊愕，有好奇，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愤怒和冷漠。
石远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聚光灯下，手脚冰凉，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沿着那条通往寨子中心、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板路往前走。
每一步，都感觉有千斤重。
“哟，还真是石远啊？”一个正在井边打水的阿婶直起腰，双手叉腰，声音又尖又利，“还晓得回来啊？我以为你在外面当了大老板，早就忘了我们这穷山沟了呢！”
她的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哼，还有脸回来！把阿雅那孩子害成那样……”
“当初跑得多快啊，订亲前一天晚上跑的，真是把我们云渺寨的脸都丢尽了！”
“看他穿得人模狗样的，谁知道在外面干的什么勾当！”
“肯定是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呗，还能有啥？”
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他听得清清楚楚。没有人上前阻拦他，但那些刀子似的目光和毫不避讳的指责，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让他寸步难行。
几个半大的孩子跟在他身后，学着他走路的姿势，嘴里发出“嘘嘘”的起哄声。
石远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属于林薇的灵魂在体内颤抖，她从未经历过如此直白、如此充满敌意的集体审视。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前方一座吊脚楼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青年冲了出来，正是熊阿木！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编竹筐的篾刀，眼神像是要吃人，死死地盯住了石远。
“石远！你个狗娘养的！你还敢回来？！”阿木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有些颤抖，他几步就冲到石远面前，胸膛剧烈起伏。
石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狂跳。
“阿木，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任何语言在阿木的怒火和他自己（原主）的罪行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什么你！”阿木猛地扬起手里的篾刀，虽然没有真的砍下来，但那冰冷的寒光和逼人的气势，吓得石远脸色发白，周围的人也发出一阵低呼。
“当初你怎么跟我说的？啊？！你说你会一辈子对阿雅好！结果呢？你他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跑了！你知道阿雅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她差点就……”阿木的声音哽住了，眼圈泛红，那是为妹妹心痛到极致的表现。
他猛地挥手指着寨子外面，嘶吼道：“滚！我们云渺寨不欢迎你这种背信弃义的白眼狼！给我滚出去！”
“对！滚出去！”
“滚回你的城里去！”
周围的人群里，有几个年轻人也跟着喊了起来，情绪激动。
石远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在了那里。雨水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知道，他不能滚。如果他现在走了，那就真的坐实了“懦夫”的名声，原主欠下的债，他永远也还不清，林薇也无法在这个世界里找到立足之地。
他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努力看向愤怒的阿木，看向周围那些充满敌意的面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
“我不走。”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了一些：“我不走！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走！”
阿木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上前一把揪住石远湿透的衣领：“你不走？你想干什么？还想再来祸害阿雅吗？！”
“我不会再伤害她。”石远任由他揪着，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平静，“我回来，是来赎罪的。打我，骂我，我都认。但我不会走。”
他的目光越过阿木的肩膀，看向寨子深处，那座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沉默的鼓楼。
“这里是我的根，我哪儿也不去。”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石板路，也冲刷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阿木死死地盯着他，揪着他衣领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最终，他狠狠地推了石远一把。
石远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狼狈不堪。
阿木喘着粗气，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他用篾刀指着石远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警告：“石远，你听好了！离我妹妹远点！要是再让我看到你靠近她，我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决绝。
围观的人群看着雨中像落汤鸡一样狼狈的石远，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但那种无形的排斥和冷漠，却比雨水更让人寒冷。
没有人再叫他滚，但也没有人上前给他递一把伞，或者问一句冷暖。
石远默默地站在原地，任由雨水冲刷。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想要在这里重新立足，想要赎罪，他还有很长、很艰难的路要走。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原主家那座已经五年无人居住、想必更加破败的老屋走去。
每一步，都在泥泞中留下一个深深的、沉重的脚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