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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战场 ...


  •   北境的天空,被战火与硝烟染成了灰黄色。戎族这一次的进攻,远超以往的规模与疯狂。

      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不顾伤亡,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风羽营坚守的隘口。箭矢如蝗,喊杀震天,鲜血浸透了枯黄的草地。

      萧煜一身银甲早已被血污覆盖,他手持长戟,如同磐石般屹立在战线最前方。

      安盛在他身侧焦躁地踏着蹄子,额间那抹鲜红仿佛也燃烧着战意。

      苏瓷被他安置在战线后方一处相对安全的石垒后,由一队最精锐的亲兵保护。

      他无数次在厮杀的间隙回头,确认那道素白的身影是否安然。

      “将军!左翼快顶不住了!”一名校尉满脸是血地冲过来吼道。

      萧煜目光一厉,长戟横扫,逼退两名冲上来的戎族骑兵,嘶声下令:“第二队顶上去!告诉兄弟们,守住!援军就在路上!”他口中的援军,是向镇北军大营求援的信使早已派出,但能否及时赶到,仍是未知。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日暮,风羽营伤亡惨重,但阵地依然未被攻破。戎族的攻势似乎也显出了疲态。

      然而,就在天色将暗未暗,人困马乏之际,一支装备明显更为精良、人数约数百的戎族精锐,如同鬼魅般从一处被认为不可能通行的悬崖峭壁间攀援而下,直扑中军大帐所在的方向——他们的目标,果然是苏瓷!

      “保护苏姑娘!”萧煜目眦欲裂,调转马头就欲回援,却被更多的戎族士兵死死缠住。

      石垒处,保护苏瓷的亲兵与那支戎族精锐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苏瓷被亲兵队长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把萧煜给她防身的匕首。

      一名戎族勇士突破了亲兵的防线,狞笑着朝苏瓷抓来。

      亲兵队长奋力格挡,却被另一名敌人从旁砍中,踉跄倒地。

      眼看那大手就要触碰到苏瓷,一道银色的闪电骤然袭来。

      是萧煜。
      他竟不顾自身安危,硬生生从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策马狂奔而至。长戟如龙,直接将那名戎族勇士挑飞。

      “苏瓷!”他朝她伸出手。

      苏瓷毫不犹豫地将手放入他满是血污却依旧温暖有力的掌心。

      萧煜用力一拉,将她拽上马背,护在怀中。

      “抱紧我!”萧煜低喝一声,勒紧缰绳,安盛长嘶一声,带着两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战况稍缓的右侧突围。

      身后,是戎族不甘的咆哮和更加激烈的喊杀声。

      身前,是未知的生路。

      苏瓷紧紧抱住萧煜的腰,将脸埋在他冰冷坚硬的背甲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

      风声、箭矢呼啸声、喊杀声都变得模糊,唯有这个怀抱,是如此真实而令人安心。

      就在萧煜陷入苦战、生死一线之际,京城宸王府的书房内,一场无声的围猎也进入了最后关头。

      林微通过福伯那条隐秘的漕运线,终于拿到了最关键的证据——一份通过特殊药水才能显影的密信副本。

      这封信是大皇子昱琛的心腹,与平岁国内部某个手握兵权的亲王往来的亲笔信,信中明确提及了利用“流落公主”挑起安国与戎族冲突、并借机削弱宸王势力的计划,甚至约定了事成后瓜分利益的细节。

      而传递此信的渠道,正是那条被大皇子掌控、用于私运“萤石”的隐秘漕运线。

      铁证如山。

      “好!好一个大皇兄。”昱衡看着那封显影后的密信,怒极反笑,“通敌叛国,构陷兄弟,祸乱边境!真是朕的好皇兄。”

      他立刻下令,所有暗中布置的人手同时发动。

      当夜,京城看似平静,但几处府邸却被宸王府的亲卫和皇帝直辖的暗卫同时包围。

      那位与平岁国亲王通信的心腹、几名参与漕运舞弊和散播谣言的關鍵人物,以及大皇子安插在漕运和户部的几个钉子,被一举成擒。人证物证,迅速被整理成册。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份由宸王昱衡亲手呈递的、证据确凿的奏章,连同所有涉案人犯,被直接送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皇帝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尤其是那封与平岁国亲王往来的密信,脸色由青转白,最后化为一片震怒的赤红。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长子,背地里竟如此包藏祸心,手段之卑劣,远超被废的太子。

      “逆子!这个逆子!”皇帝猛地将奏章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没有朝会,没有审问,盛怒之下的皇帝直接下旨:大皇子昱琛,削去王爵,废为庶人,即刻圈禁宗人府,非死不得出!其党羽,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当侍卫闯入大皇子府时,昱琛正坐在书房里,平静地擦拭着一把古琴。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刻,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有一种计划败露后的沉寂与不甘。

      他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嘴角扯出一抹似哭似笑的弧度,没有挣扎,任由侍卫将他带走。

      这场持续数月、波及朝堂与边境的阴谋,随着大皇子这枚最大棋子的出局,终于尘埃落定。

      消息传回北境时,萧煜正带着伤痕累累的风羽营,与及时赶到的镇北军主力一起,对溃败的戎族进行最后的清剿。

      得知大皇子伏法、京城风波已平,他重重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强烈的疲惫感和伤口传来的剧痛瞬间将他淹没。

      他从安盛背上晃了晃,险些栽倒。

      一双手及时扶住了他。

      是苏瓷。她不知何时下了马,用自己纤细的身躯支撑着他,脸上满是担忧与……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清晰的心疼。

      “你……没事吧?”她声音微颤。

      萧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只觉得所有的伤痛与疲惫都值得了。他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赢了。”

      阳光刺破北境浓厚的云层,洒在两人身上,也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血与火洗礼的土地上。

      历经生死,劫后余生,有些情感,已无需言语。

      京城宸王府,昱衡站在院中,听着远方隐约传来的凯旋钟声,在为庆贺边境大捷及清除内患而鸣,负手而立。

      林微缓步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望向北方。

      “结束了。”昱衡淡淡道。

      “是,王爷。”林微应道。

      暂时的风暴过去了,但他们都明白,权力的游戏永无止境。

      但无论如何,此刻,他们是站在一起的。

      北境战事暂歇,风羽营与镇北军主力合力清扫战场,安抚边民,重建防线。

      萧煜因在战斗中多处负伤,被韩擎天强行按在营中休养。

      苏瓷依旧被安置在那座独立的营帐内,只是周围的守卫更加严密,名义上是保护,实则也带着监视。

      她身份特殊,如今大皇子虽已倒台,但其与平岁国亲王的勾结细节尚未完全厘清,她仍是牵动两国神经的关键人物。

      这日黄昏,萧煜换过药,不顾军医劝阻,拄着长戟慢慢踱到苏瓷帐外。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银甲卸去,只着一身常服,更显面容清俊,只是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

      他看见苏瓷正站在帐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侧影单薄,神情依旧是惯有的沉静,只是在那沉静之下,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苏姑娘。”萧煜出声,嗓音因伤势有些低哑。

      苏瓷回身,见是他,眸光微动,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将军伤势未愈,不宜走动。”她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

      “躺久了骨头酸,出来透口气。”萧煜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脸上,“你……还好吗?那日受惊了。”

      苏瓷轻轻摇头:“有将军在,未曾受惊。”她顿了顿,补充道,“将军英勇,令人敬佩。”

      这话由她说出,不带丝毫谄媚,只有平静的陈述,却让萧煜心头莫名一热。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映着霞光,也映着他的影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话,并肩看着夕阳沉入远山。营地点起了篝火,炊烟袅袅,夹杂着士兵们粗犷的谈笑,竟有几分战乱中难得的安宁。

      “这里的夜晚,能看到很多萤火虫吗?”苏瓷忽然轻声问,目光投向远处渐暗的草丛。

      萧煜微怔,随即点头:“嗯,河谷那边尤其多。怎么,苏姑娘喜欢萤火虫?”

      苏瓷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听闻萤火之光,虽微弱,却能照亮方寸之地,聚少成多,亦可成星河。”

      萧煜看着她被暮色笼罩的侧脸,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悄然成形。

      是夜,月隐星稀,营中大部分人都已歇下。萧煜避开巡逻的士兵,带着一件厚厚的斗篷,悄然来到苏瓷帐外。

      他轻轻叩响帐柱。

      苏瓷掀帘而出,见他独自一人,面露疑惑。

      “带你去个地方。”萧煜压低声音,将斗篷递给她,“夜里风凉,披上。”

      他的举动有些突兀,甚至莽撞,与他平日沉稳的将军形象不符。

      但苏瓷看着他眼中那抹不容拒绝的、带着少年气的亮光,鬼使神差地接过了斗篷,默默跟在他身后。

      萧煜对营地周边地形极为熟悉,带着她避开岗哨,一路沉默地行至营地后方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谷。

      这里水草丰茂,远离主营的喧嚣。

      当两人踏入河谷深处时,苏瓷不禁停下了脚步。

      只见漆黑的草丛与河面上,漂浮着、飞舞着无数点点荧光,绿莹莹的,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又似流动的银河。

      微风拂过,萤火随风摇曳,明灭不定,将静谧的河谷点缀得如梦似幻。

      “……”
      苏瓷怔怔地看着眼前景象,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叹与……一丝转瞬即逝的脆弱。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一只萤火虫轻盈地落在她的指尖,微光映亮她纤细的指尖和微微颤动的睫毛。

      萧煜站在她身侧,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漫天的萤火上,嘴角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弧度。

      “好看吗?”他问,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片静谧。

      “嗯。”苏瓷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些飞舞的光点,“很美。”她顿了顿,低声道,“像……故乡夏夜的河边。”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故乡”,虽然依旧模糊。
      萧煜心头微紧,侧头看她。月光与萤火交织的光线下,她容颜清丽绝伦,神情却带着一种易碎的朦胧。

      他忽然很想问,她的故乡究竟在哪里?那场“商队失散”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她为何会出现在两军交战的前线?

      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他隐隐觉得,有些真相,一旦揭开,或许会打破此刻难得的宁静,甚至……将她推得更远。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萤火之中,谁也没有再说话。萤光环绕,夜风微凉,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河水的湿润气息,还有一种无声的、悄然滋长的情愫在暗暗流淌。

      苏瓷看着指尖那点微光渐渐飞远,融入星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挣扎与决绝。

      她不知道,就在她沉浸于这片萤海时,一名穿着普通安国士兵服饰、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男子,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河谷边缘。

      他远远望见苏瓷与萧煜并肩而立的身影,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确认她安然无恙,随即又如鬼魅般退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是平岁国主派来的密使。他们终于找到了公主的踪迹,并且,带来了国内最新的、不容抗拒的指令。

      萤火虽美,终是朝生暮死。就如同这北境短暂的安宁,与两人之间尚未言明便已注定波折的情感。

      萧煜只觉得今夜苏瓷格外沉默,那沉默之下,仿佛压抑着汹涌的暗流。他想说些什么,却见苏瓷已缓缓转身,轻声道:“将军,该回去了。你的伤……”

      她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萧煜看着她恢复平静的面容,将所有疑问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好。”

      回营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只是这一次,沉默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将苏瓷送至帐外,萧煜看着她掀帘而入的背影,忽然开口:“苏姑娘。”

      苏瓷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若有什么难处,”萧煜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可以告诉我。”

      苏瓷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良久,才传来一声极轻的:“嗯。”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萧煜在原地站了许久,才默默转身离开。他并不知道,帐内的苏瓷,背靠着冰冷的帐布,缓缓闭上眼,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萤火看到了,诺言许下了。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家国,是身份,是早已注定无法随心所欲的命运。

      她的离去,已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而这一切,此刻的萧煜,还一无所知。

      他只为今夜那片萤火,和她片刻的动容,而心生欢喜,并期待着,伤愈之后,能与她有更多的“偶然”与“顺便”。

      北境的夜,还很长。京城的棋局虽暂告段落,但边关的风,却从未真正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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