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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偷吻 ...

  •   孟灾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水……”
      这一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余逝情感的闸门。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混合着刚才那个偷吻被“发现”的极致尴尬和羞愧,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踉跄着扑到桌边倒水,手抖得厉害,水洒出来大半。他扶着孟灾的后颈,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动作慌乱无比,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雪白的床单上。
      他不敢再看孟灾的眼睛,那个刚刚睁开、还带着虚弱,却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秘密的眼睛。
      孟灾醒了。
      因为他那个情不自禁的、僭越的吻。
      这个认知,让余逝的世界在天旋地转的狂喜之中,也掺杂了一丝无所适从的、甜蜜的恐慌。
      意识像沉在深海里的光,模糊,遥远。
      但唇上那一闪而过的、温软湿润的触感,却像一道刺破黑暗的闪电,清晰地烙印在孟灾复苏的感知里。
      是余逝。
      那个触感轻得如同蝶翼,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和……决绝的意味。随之而来的,是更清晰的感官——余逝压抑的、滚烫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还有那几乎要震碎他自己骨骼的心跳声,咚咚地敲击着孟灾昏沉的意识。
      然后,是水杯碰撞的轻响,手忙脚乱的动静,以及……眼泪砸在床单上,微不可闻却又重若千钧的湿润感。
      孟灾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朦胧了片刻,才聚焦在那个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的身影上。余逝的每一个动作都写满了惊慌失措,那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狂喜和羞愧,即使不看他的正脸,孟灾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想说话,想叫他,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能挤出那个最本能的需求:“水……”
      这一个字,像按下了某个开关,让余逝的反应更加剧烈。他扶着后颈喂水的手抖得厉害,眼泪掉得更凶,却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在害怕。
      怕自己发现那个“僭越”的吻。
      这个认知,让孟灾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难以言喻的酸软。斥责吗?或者直接点破,看他无地自容?不。孟灾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余逝此刻的慌乱,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让他只想……再看看。
      于是,在余逝再次用棉签小心翼翼湿润他嘴唇时,孟灾没有完全闭上眼,而是让视线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虚弱的朦胧,仿佛只是无意识地看着前方。但他能感觉到,余逝的手指僵了一下,呼吸都屏住了。
      在余逝扶着他躺下,为他掖好被角时,孟灾极其轻微地、仿佛是无意识地,用额角蹭了一下余逝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内侧。
      只是一个瞬间的接触,温热皮肤擦过皮肤。
      余逝却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缩回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连脖颈都漫上一层薄红。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回到椅子边,坐下,眼神飘忽,就是不敢落在孟灾脸上。
      孟灾心里那点酸软,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看他为自己忙前忙后,看他因为自己一个无意的触碰而面红耳赤,这种隐秘的“折磨”,竟成了劫后余生的一种别样趣味。
      时间一点点过去,点滴瓶里的液体缓缓下降,孟灾感到力气一丝丝回到身体里,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说话不再那么困难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交织的呼吸。余逝似乎终于稍微平静下来,正低头盯着地面,侧脸线条紧绷,不知在想什么。
      孟灾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阳光在他发梢勾勒出的浅金色光晕,看着他那双总是沉静甚至有些冷冽的眼睛此刻低垂着,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神情。
      够了。
      孟灾轻轻吸了口气,积攒起一点力气。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然后,用依旧沙哑,却足够清晰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余逝……”
      余逝闻声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未褪去的担忧,望进孟灾的眼睛。
      孟灾迎着他的目光,那双刚刚还显得虚弱朦胧的眼睛,此刻却清晰地映出余逝的身影,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玩味的笑意,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
      “……你刚才,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坏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余逝整个人都僵住了。
      血液仿佛“嗡”的一声全部冲上了头顶,从他清瘦的耳廓开始,红色迅速蔓延,直至整个脸颊和脖颈,就像被扔进沸水里的虾,连眼眶都逼出了一层湿润的绯色。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试图辩解或否认的词汇,都在孟灾那了然的目光下粉碎成了滚烫的尘埃。
      孟灾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成苍白,看着他眼中翻涌着无措、绝望,甚至是一丝狼狈的哀求。
      那眼神,像一根针,刺破了余逝最后强撑的理智。
      够了。真的够了。
      他偷吻了,他僭越了,他活该被鄙视,被厌恶。但他受不了孟灾用这种了然的、仿佛看小丑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反正……他也许很快又会失去他了。那在失去之前,把一切都说清楚,也好过带着这份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溺毙在无尽的悔恨里。
      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混杂着长期压抑的爱恋和失而复得后怕,像火山一样轰然爆发。
      余逝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通红,积蓄已久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他不再躲避孟灾的视线,而是直直地迎上那双带着讶异的眼睛,哽咽着,声音却因孤注一掷而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豁出去的尖锐:
      “是!我亲了!我怕你再也不醒来!我怕那句话再也没机会说……!”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的哭音,“……我喜欢你!孟灾!你听清楚了吗?我喜欢你!像个变态一样喜欢着你!”
      吼完这一长串,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在耳边轰鸣。他死死盯着孟灾,像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孟灾彻底愣住了。
      玩味的笑意僵在唇角,然后慢慢消失。他设想过余逝会慌乱否认,会语无伦次地辩解,甚至可能会羞愤逃走,但独独没有料到是这样一场彻底的情绪决堤,和这样一番……石破天惊的告白。
      喜欢他?
      男人……喜欢男人?
      这个词组在孟灾的脑海里缓慢地旋转、拼接。他的人生规划里,从未有过“恋爱”这个选项,更别提是跟一个男孩子。父母或许期待他未来娶妻生子,延续血脉,可一想到要和某个陌生的、娇柔的女性共度余生,他心底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排斥。
      可是,如果对象是余逝呢?
      是这个会因为他受伤而红了眼眶,会笨拙地、小心翼翼守着他,会因为一个偷吻而羞愧欲绝、又因他的苏醒而狂喜落泪的余逝呢?
      脑海中那些模糊的、关于未来的灰色影像,在注入余逝这个变量后,竟然奇异地变得清晰、鲜活,甚至……充满了让他心跳失序的暖意。
      他宁愿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这个认知清晰得不容置疑。
      余逝看着孟灾长久的沉默,看着他眼中变幻莫测、最终归于一种他看不懂的深沉,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进冰窖里。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他觉得恶心了吧?觉得自己这种感情……很龌龊吧?
      也好。余逝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泪流得更凶。恶心就恶心吧,说出来了,也好。以后……他大概会躲自己远远的,这样也好,至少……他安全了,不会再被自己这种不正常的人觊觎了。
      他踉跄着向后退了半步,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空间。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一只冰凉却用尽了力气的手,猛地握住了他因激动而颤抖不止的手腕。
      那力道很弱,却像一道枷锁,瞬间定住了余逝的所有动作。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
      只见孟灾不知何时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戏谑,没有了探究,只剩下一种近乎沉重的、却无比清晰的认真。
      孟灾的嘴唇依旧干裂苍白,他微微喘息着,似乎刚才那个动作耗尽了他刚积蓄的一点力气。他握着余逝手腕的手指,轻轻收紧了一下,然后,用那把因虚弱和缺水而沙哑至极的嗓音,清晰地、缓慢地,吐出了三个字:
      “……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更多的力量,目光紧紧锁着余逝震惊到空洞的双眼,补充了那句让余逝世界彻底颠覆的话:
      “……我也是。”
      不是“我也喜欢你”那样直白的回应,而是不符合孟灾性格的、含蓄却重量千钧的认可。
      “我也是。”
      ——我也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也……对你有同样的感觉。
      余逝彻底僵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千万朵烟花在颅内炸开,绚烂到失声。他呆呆地看着孟灾,看着那双紧握着自己手腕的、骨节分明的手,看着孟灾苍白脸上那抹不容错认的坚定和……温柔?
      狂喜的后知后觉地如海啸般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孟灾看着他这副傻掉的样子,极轻地、几乎看不见地勾了一下嘴角,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握住余逝手腕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仿佛握住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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