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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对不起。”

      俞霜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几乎是没有焦距的,用手抓住剑修的衣襟。她呼吸浅而急促,面颊由冷白转为酡红,动一动都很困难。

      “我的能力是……替伤,除了伤口,负面状态也能……承受。没告诉你,对不起……”

      她解释得急,声音里全是惶恐和无措,一根小羽绒黏在额头上,脸上沾了灰,而泪水又在这片灰色中划出两道细细的痕迹。

      她喘息忍耐的同时也在抽泣。

      “还有,我,我不会死,很难死的。这种感觉我只是没经历过,有点难受,所以不用,不用管我,忍一忍就好了,忍一忍……”

      俞霜觉得很羞愧,脸一半被心火烧得通红,另一半是羞惭:她怎么能因为怕不舒服、怕痛,怕难受,就不告诉剑尊自己的能力呢?忍一忍就好了,又不会死,理所应当该帮助别人呀,急人所急,不求回报,她一直是被救命恩人这么教导的。

      商卿夜抱着她,掌心贴着面颊,触手皮肤烫得跟火炉一样。没人比他更了解俞霜此刻的感受,如同被蒙住了五感一般,只知道身体时刻被灼热的火细细密密地啃噬着,空虚无比,渴求什么东西填到身体的最深处。

      这种热痒只会不断更强,更强,只要能舒缓那股火,简直被怎么对待都可以。

      俞霜竟然忍下了这种感觉,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粗喘变成细弱的抽噎。

      她好像已很习惯牺牲、习惯忍耐,习惯被强加完全不该由她承受的伤痛,习惯承受超乎常理想象的负面感觉。她曾说过的话一句句划过脑海,使商卿夜产生了一个极恐怖的猜测——

      她并不乐于接受这些,是有人刻意引导扭曲,就为不付任何代价地利用这份能力,为了理直气壮地将重重伤害转移到她身上。

      傻乎乎的姑娘,什么都不懂,又格外馋,却要经年累月地忍无穷尽的痛。

      商卿夜抚摸她汗湿的额头,眼泪蹭到心口,冰凉的。心像是被扎了七八个透光的洞,又被戳着搅着弄得血肉模糊。

      “我是不是给剑尊添麻烦了……”俞霜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问。

      “胡说,你分明救我一命。”

      商卿夜散开她的头发,再握住她手腕命门,冰凉的灵气顺着经脉转了两个大周天。

      此前他未细看,一梳理才发现,俞霜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明明有丹照期的底子,修为与□□资质却是不契合的。她看着肌理丰腴,一身软肉也匀称好看,实则经脉不畅,筋骨孱弱,甚至很是营养不良。

      他细细拭去俞霜眼下细汗,用灵气放松她绷得死紧的肌肉神经:“我曾得一合欢宗秘法,名为扑朔化春决,能使无根之人聚气再生灵物,倒也能承载双修心法。这地魄竹心火,若是一味忍,非得把你这萎弱金丹忍碎了不成……只能以中正平和的双修心法为辅,炉鼎为器,尽力排出方不会伤身。俞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俞霜已经听不太清剑修在说什么了,下意识嗯唔应和他的长篇大论,不自觉磨蹭面前比自己凉许多的肌肤。

      贴着……一潭清清凉凉、散发甜香的雪水,想钻进去,解一解浑身上下的酷热。

      剑修长睫微垂,伸手摘下发冠,由墨色长发垂落腰间,遮住底下白润温莹的肌肤。寂雪剑尊不似寻常男修般粗壮雄武,略显消瘦,线条软而妩媚,远瞧似冰玉一般,近看又多了股活色生香。

      商卿夜看这活似天生玩物的身体,笑了一下,三分自嘲,两分无奈,因这命运无常。

      他熟习《扑朔化春决》,还是因那话本。原著仙尊修为大跌,饱受魔修欺辱,好容易逃脱,又回不了正道宗门,只能去往凡人界,半途道火催发,被陆浑国皇帝澹台深所救。谁知那澹台深表面一身人皇霸气,其实是个天阉,性子无比扭曲阴鸷,又软得了身段,刻意勾引,令仙尊费尽手段为他寻来化春决,接着马上翻脸,趁虚而入,磨牙吮血,将仙尊利用彻底。

      “……那些人多是复姓,倒也是个有用的规律。”

      抽出一条崭新衣袍垫在女子背后,商卿夜在俞霜身前跪下,双手将人轻轻拽起来。

      她循着微凉气息,自动自觉攀上他的肩膀,鼻尖一动一动,像是嗅到什么极好闻、极甜美的香气,被道火冲得晕晕乎乎,颦着眉眼,神情迫切,行动又毫无章法,只会在他颈窝胸口拱来拱去。

      商卿夜看了看她穿的飞仙裙,犹豫片刻,伸手帮她褪去身上累赘。尽管竭力避免触碰,还是蹭到一点温润。

      他的脸一下子红得厉害,几乎要和俞霜一样双颊滚烫了,聚在她丹田处的灵力运转一慢,俞霜就发出一声很不舒服的哼唧。

      “不想……”

      她的声音几不可闻,商卿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想要?”他摸了摸她的脸,情绪柔软而无奈,“别怕,我无意辱你,是你……你来用我。天生媚骨,自然再无比我更好用的炉鼎,好么?”

      “不想再疼了……对不起……”

      俞霜抽了抽鼻子,嘴唇不意蹭过商卿夜喉结,他本来一怔,又被她蹭得腰眼一软,只能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她严丝合缝地拢进怀里:“放心,不疼的,会很舒服,很凉快。”

      她细细碎碎的哼唧贴着他胸骨,传入耳里:“凉……不要,不想捡剩饭翻垃圾吃……硬的,冷的。好痛哇……”

      “你说什么?”商卿夜紧紧皱起眉头,抬起俞霜的脸,“谁给你吃什么?”

      “剑尊……剑尊,想吃甜的。”

      吭哧一口,她咬住他指尖。

      抽了下手指,没抽动,指尖埋在滚烫的口腔里,又被舔了两下,这下剑修连耳根都滚热血红了。

      俞霜总说他是甜的,其实她身上也有股清淡好闻的花香,体温格外高,烘得接触的地方暖融融的。他从不知道女子摸起来这么软,拥在怀里如同抱着一颗圆圆糯糯的糕团,把他的胳膊都占满了。

      “俞霜,俞霜……莫哭了。”商卿夜吻了吻她凝着泪的眼角,犹豫片刻,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嫣红的唇瓣。“带你去吃糖葫芦,吃桂花酒酿……只要你要。”

      只要他有。

      - - - - - -

      她是不是在做梦?

      一开始,俞霜觉得自己要被烧化了。从剑尊身上替来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骨头变成柴火,要被一根一根烧断了。

      接着,她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花蜜,帮她把不适的能量集在一起,凝成灵力。

      她随着本能的指引翻了个身,直到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

      记忆中含着冰凌般冷淡的声音潋滟成柔软春水,正用喑哑的音调呼唤她的名字。

      “俞霜……”

      □□稍退,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伏在剑尊上方。

      商卿夜被迫地、无力地向后仰起脖颈,如同濒死天鹅般颤抖地喘息。

      焦渴横生,俞霜咽了口唾液。这是……这是梦吧,一定是梦,只有在梦里,唇齿舌尖才会这么一直甜滋滋的。

      他呼吸急促,可声音能被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却不行。

      墨发蜿蜒,散在白似冷玉的肌肤上。白愈白,黑愈黑,两厢衬托,让人欲罢不能。

      俞霜手下一个用力,剑尊就泣出一声哀哑的呻吟,伴着一点缠绵水声。

      姑娘瞧着那水液,怎么看怎么像黏稠糖浆,迷瞪瞪地,突然俯了身,张口要舔。

      “俞霜!”商卿夜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气得哭笑不得,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玩意儿!”

      她这么一蹲,头又开始发晕,剑修也虚软得撑不住她,大头砸在胸口,锁骨又多了一圈牙印。

      “……怎么跟小猪似的。”

      商卿夜抱着拱白菜的小猪,蹙眉喘息。

      之前忍耐的时候不觉得怎样,但媚骨一朝破道,又被承合欢道统的心火生生烧灼,当真堕入无边地狱,此后只能不停在无尽的焦灼中浮沉煎熬,需要一次更胜一次的满足,再也回不到过去。

      但若这个人是俞霜……

      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

      “还想……还想吃甜的嘛,再给一口……”

      小猪胡乱嘟囔着,毫无章法地摸玉白菜的腰,没待剑尊歇过片刻,想明处境,便再次埋进温暖甜蜜的怀抱深处。

      顷刻间,两人已换了个姿势,剑尊仅有墨丝般光滑的黑发散落在肩颈背后。长睫一旦垂下,沉凝在瞳孔中冰寒的暗色便尽数敛去,倒剩下一种旁人绝不会想到、也不敢想象的无害与易碎。

      俞霜压上来,心口滚烫,烫得他撑在地面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收紧。她因雀跃而无师自通主导了灵力的运转,他将指节掐得发白,连腹部都绷出明显的青筋。

      如盏的腰窝周围印着几圈齿痕,如绽放在琼玉仙葩上的红梅,透着种惊心动魄的残酷之美。

      从她身体传来的心火化成蛮横的电流,直直窜遍剑修的四肢百骸,浑身上下好似浸在一汪温泉水里,泡得指尖发麻、四肢瘫软。

      他纤长卷翘的羽睫凝着泪,眼角染着病态的胭脂色,喘息着,除了酸麻已经失去了别的所有知觉。

      商卿夜只有调动全身灵力去对抗心火才能喘气,否则喘出的气会不由分说地变成哀求停止的哭喊乞怜。

      媚骨首次既是这样,多么放荡而无耻,恍若千百年来的隐忍克制、醉心剑道都成了笑话。现在他是如此残毁和无用地被玩弄于掌心,除了几分愤恨,更多的是终于解放般的痛快。

      商卿夜的喉咙一阵不适,几乎对自己作呕,开口却只呼出一连串低泣。

      她抚摸他的腰,稀奇地打量着。寂雪仙尊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腰线柔软又极韧,原著便总爱描写这窄腰被握住任意摆弄的场面。

      但她觉得,剑修的腰虽然细,但腹肌明显,充满武人特有爆发力,呼吸收缩,像潜行暗夜的豹,伺机要撕裂猎物的喉口。

      俞霜把双手虎口扣在这猎豹劲瘦的腰侧,慢慢收紧,直到皮肉沁出两片红痕。她的鼻尖贴着清瘦背脊,与脊骨骨节吻合,上下轻吻。

      商卿夜的脚趾无意识地蜷起来,好似它们正努力要抓住脚下的土地,但再也维持不了尊严,倒在早被各种液体浸湿的外袍上。

      她不知第几次咬住他脖颈,乌黑的长发舒展着垂落地面。俞霜从未见过这么长、这么柔顺,这么美的乌发,阳光落在上面,散射着无与伦比的光华。

      她将脸埋入那厚重的黑暗中,又将商卿夜搂得更紧了些。

      这只是她的一个梦,被甜蜜深沉的虚幻笼罩的梦。俞霜时常做梦,梦里能看见末世到来前的一些回忆,能稍稍呼吸和感到快乐。但是她也只能珍惜梦里所拥有的那一点聊胜于无了。

      “……莫要哭了。”

      她听到一声深沉的、微微颤抖的叹息。

      一阵委屈忽如刀割袭上心头,她赌气地想,难道我连哭都不成吗?于是哭得更急、更狠,眼泪串成珠串,串成大雨,洋洋洒洒地往下落。

      然后,俞霜落进一个温暖的、散发香味的怀抱,带着湿气的唇探过来,撷住她因哭泣而微微张开的嘴,她便尝到比花蜜还鲜明甘美的甜意。

      心里庞大而寂寞的悲伤慢慢松散,破碎,随着那股甜味消散在心头。

      - - - - - -

      俞霜闭着眼睛,如果不出意外,她正躺在金屋的拔步床里,因为屋里染着熏香,手边是触感柔软的烟罗锦。她的衣服也必然被换过了,干爽整洁,除一点手脚浮肿的感觉外,那种要把她埋葬吞噬的火海不见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闭着眼睛,假装睡着——因为记忆没有消失,反而因满盈金丹的灵力而愈发鲜明——新生的的灵物,剑尊低媚婉转的哀求,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让她无措又迷茫。

      可这种无措与迷茫,同上辈子好像又是不太一样的。

      熟悉的气息钻进她的鼻腔,冷淡清新、温和甜润,仿佛淡淡的花蜜,她像吃蜜一般,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他伸过来的掌心。

      商卿夜失笑,无奈中杂点羞恼:“小懒……醒了就快起来。”

      想顺口了,他差点叫她小懒猪,好在最后关头收回话头。

      说完就看见俞霜在被子里蛄蛹两下,往下缩,变成一个大被包,团在床中央。

      “与观虚修为的炉鼎双修,又是首次,对修为大有裨益。你如今已至明婴,只因我们身在秘境,才能规避天雷。再有半月,囚幽秘境就会关闭,你至少在那之前,先完全掌握灵力运转,可不能偷懒了。”

      说到这里,商卿夜又想叹气。第一次使用炉鼎收获最大,两人又差距太远,使得俞霜修为直接跃至明婴中期,与后期只一线之隔,可这不意味下次双修便毫无进宜。

      “若要彻底解决地魄竹心火……我真怕你懵懵懂懂,就要进阶观虚了。元婴天雷我尚能帮你挡,观虚可如何是好?不想早死,就赶快起来随我修炼。”

      俞霜抱着被子,下意识想回答她不在乎死不死,能力耗尽而死也好,被天雷劈死也罢,她只想静静躺着就好了。

      但不知怎么回事,说惯了的话突然说不出口,早就坚定的目标莫名其妙不再有任何吸引力。

      见她沉默太久,一只手抚上被包,给猫顺毛似得上下揉搓。

      “……俞霜,我独行太久,有时说话直,你莫往心里去。此番权是我趁人之危,强迫你接受……那事。你若不愿,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替你驱除真火影响。”

      “没有不愿!”

      俞霜从被子里探出半个头,目光越过鼻尖和剑修的手,和他双眼对视:“没有的,真的没有……我愿意的。”

      商卿夜微讶,旋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指落下来,抵着她的下巴,轻轻挠了挠:“那就赶紧起来修炼。”

      俞霜……俞霜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但她不敢说,更不敢问。

      剑尊声音哑哑的,交衽黑袍没遮住的颈子还留着牙印青痕,明晃晃地控诉她昨日做下的好事。

      “我尊号寂雪,从前还在凡人界时,家父替我取字,名为安归。”

      过了一会,商卿夜开口,语气平静温和。

      “我的过往身世,那话本中并未提及,我的表字,自然只有俞姑娘一人知晓。姑娘……可有字?”

      俞霜连表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瞪着大眼睛,摇摇头。

      商卿夜忽然侧过脸,耳根漫出一抹晕红,俞霜瞧着他,突地福至心灵:“我没有!我……要不,剑尊给我取一个吧,也只有你知道?”

      这下那晕红不止是点在耳根,而是直直往四周蔓延了。剑修的手不着痕迹搭在剑柄上,强自板了板腰背,轻咳一声:“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我想了许多,总觉得从里面选不怎么恰当。既然我字安归,不若从中取一予你?‘又安’,意蕴不错,惟愿姑娘顺心平安,可做表字。两又成双,同一个‘霜’,‘又又’便作小字昵称……可好?”

      商卿夜屏气凝神,说了这一长串,半晌没得到回应,心中惴惴,寻思从自己名字中择字是不是太明显了,便抬眼仔细打量俞霜。

      他不知道,从他第一句开始,俞霜已听怔了。就那么看着他絮絮叨叨,听着听着,眼睛拢上一层薄薄的雾霭。

      她说不好,只觉得心里有些奇形怪状、扭曲残缺,早就被磨砺的又硬又丑的东西,被这些话撬松、撬开,造成哪里扭折错位,想哭又不想哭,鼻尖一个劲发酸,刺痛她的眼睛。

      剑修凑过去,分开她绞在一起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双手很白皙,小巧圆润,总让他想起他还是凡人幼童时爱吃的蘸白糖糯米团儿。

      现在的俞霜不像糯米团儿,倒像过年时用冬雪堆的胖娃娃。可那雪堆的娃娃,只活一季冬天,初春的阳光晒下来时,就会变成一滩落寞寂寥的水。

      “好又又。”商卿夜摸了摸她的额心,擦掉粘着眼皮的泪,拇指贴向她唇角,落下一个吻。“我求你,真的莫哭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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