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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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种尖锐的耳鸣和铁锈的气味中醒来。
不是“醒来”那种温柔的过渡，是像被谁从深水里猛地拽出来，砸在硬地上的那种醒。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台老电视在脑子里调台。铁锈味浓得化不开，混着机油、灰尘，还有种说不清的、甜得发腻的腐烂气息。
视野先于意识清晰。灰蒙蒙的，像隔了层脏玻璃。然后，她“看见”了——不是用眼睛，是直接投射在意识里的——视野右上角，一个半透明的红色长条正在缓慢地、坚定地缩短，旁边还有个蓝色的条，空得让人心慌。
“……血条？蓝条？”她脑子里蹦出两个词，熟悉又陌生。紧接着，更具体的标签浮了出来：【饥饿值：17/100】、【口渴值：9/100】。
她盯着那俩数字看了三秒。
“新手引导做得真烂。”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冒出来，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连个提示音都没有。”
身下硌得慌。她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金属网格板上，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往骨头里钻。四周堆满了黑乎乎的方块——是服务器机箱，锈迹斑斑，指示灯全灭。粗大的线缆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有些断了头，裸露的铜丝像干枯的触手。
她试着坐起来。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疼地抗议。成功了，但头晕得厉害，眼前发黑。真实的、烧灼般的饥饿感从胃里翻上来，喉咙干得像塞了把沙子。
“体感反馈……要不要这么真实。”她嘟囔着，低头看自己。一件灰扑扑的连帽卫衣，太大了，袖口盖过手背，胸前印着个模糊不清的logo，像被洗过一千遍。裤子是同样粗糙的工装款，膝盖磨得发白。脚上是双尺码不对的旧靴子，鞋带断了，用不知道哪来的电线胡乱绑着。
她给自己下了定义：“玩家姓名，林夏。性别，女。”这感觉理所当然，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至于为什么是这个名字，为什么是女的，她没去深想——角色创建不都是这样吗？选个顺眼的，点确定。
饥饿值掉到了15。
求生本能压过了迷茫。她手脚并用地在垃圾堆里翻找，动作因为虚弱而笨拙。手指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划了口子，渗出血珠，疼痛很真切。她在某个倾倒的机箱后面找到了目标：一根半瘪的软管，封口裂了，里面残存着一点胶状的、土黄色的东西。
她捡起来，捏了捏。触感像过期的牙膏。
【发现：未知营养膏（疑似变质）】
脑子里自动冒出标注。
“食用未知物品，触发‘生存挑战’成就的前置条件？”她自言自语，拧开盖子。一股混合着化学柠檬香和隐隐酸败的气味冲出来。犹豫只在脑海里存在了一瞬——那个红色的饥饿条更具有说服力。
她挤了一小点在指尖，舔了舔。
味道……难以形容。先是假甜，然后是一种工业溶剂般的苦涩在舌根炸开，最后留下铁锈似的余味。她皱着眉咽下去，喉咙火辣辣地疼。
几分钟后，反应来了。头晕加剧，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绿色的重影，胃部隐隐抽搐。
“啧，‘食物中毒’debuff。”她靠着冰冷的机箱滑坐下去，苦中作乐地分析，“状态栏得再加个‘健康值’。三线作战，这开局……策划跟玩家有仇吧？”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有规律的“咔……咔……咔……”声，从房间另一头传来。
林夏抬起头。
一个圆筒形的清洁机器人，大约到她膝盖高，外壳脏得看不出本色，正一遍又一遍地用它的主体，慢吞吞地撞着对面的金属墙壁。它的履带在空转，发出干涩的摩擦声。每撞一下，顶部的传感器就微弱地闪一下红光，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合成音质的电子声：
“错误……路径阻塞……错误……重新规划……失败……错误……”
它卡在那里，不停地重复这个循环。撞墙，停住，试图后退，履带空转，再撞墙。
林夏看了它一会儿。某种莫名的冲动让她爬了起来——动作比刚才更飘忽，中毒debuff在持续生效。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绕着机器人转了小半圈。
机器人没理她，依旧执着地撞着同一块墙板。
“卡BUG的NPC？还是低级AI故障？”她蹲下来，视线与机器人脏兮兮的传感器平齐。红光微弱地闪烁着，像即将熄灭的炭火。
她的目光落在机器人正前方。一块从天花板上脱落、半嵌入地面的金属板，刚好挡住了它清扫路径上最低矮的通过空间。对机器人来说，那是墙。对人类来说……
她伸出手，手指抠进金属板边缘的缝隙。冰凉的触感。用力，板子有点沉，但松动了。再一撬，金属板被她整个掀开，哐当一声扔到旁边。
机器人停了下来。
它顶部的传感器从暗红色，转为暗淡的黄色，缓慢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它发出一声低低的、像是系统重置的嗡鸣，履带重新抓地，慢吞吞地、平稳地从刚才被挡住的地方碾了过去，沿着一条新的、畅通的通道，向着房间深处滑去。
“错误……清扫继续……错误……”它的电子音依旧断续，但不再有“路径阻塞”的警报。
林夏蹲在原地，看着那个矮胖的、脏兮兮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成排的服务器阴影里。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像被羽毛挠了挠。
她在口袋里摸索——这卫衣口袋又深又大——指尖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掏出来，是一颗螺丝，还算干净，螺纹清晰。她走回机器人刚才卡住的地方，蹲下，把螺丝端端正正地放在那块曾经挡路的地面上。
“送你个小礼物。”她对着空气说，也像对那个看不见的机器人说，“算是……帮你清了任务障碍的报酬？提升点好感度总没错。”
她拍拍手上的灰，刚想站起来，一阵更剧烈的眩晕袭来。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机箱，缓了好一会儿。
饥饿值：12。口渴值：7。
“不行，得找正经补给……”她喘了口气，目光投向这个服务器机房唯一的出口——一扇半开的、厚重的金属门，门外是更深的黑暗。
她挪到门边，侧耳倾听。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律的低频嗡鸣，像是大型机械运转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门外是一条宽敞的走廊，同样破败。应急灯每隔几盏才有一盏亮着，投下惨绿的光斑。墙壁上布满了可疑的污渍和划痕。空气更流通些，但那股铁锈和腐败的甜味依然弥漫。
她贴着墙，慢慢往前走。靴子踩在碎屑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走廊两侧有很多房间，门大多损坏或洞开，里面黑漆漆的，像一张张等待吞噬的嘴。
走了大概二三十米，拐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不同的光线——一种冰冷的、扫描似的蓝白色光芒，规律地左右摆动。
林夏立刻缩回拐角，心脏咚咚直跳。她屏住呼吸，悄悄探头望去。
是两个“人形”。
但绝不是人类。它们大约两米高，外壳是哑光的暗灰色合金，布满战斗留下的刮痕和凹坑。关节处是复杂的机械结构，行走时发出精确而轻微的液压声。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块弧面的黑色面板，此刻正投射出两道锥形的蓝白扫描光束，在地面和墙壁上缓慢移动。
它们的手臂末端不是手，而是可变换的接口——此刻一个是锋利的金属爪状，另一个是黑洞洞的、疑似枪口的圆管。
合成体巡逻兵。
这个词毫无征兆地跳进林夏的脑海，带着冰冷的注解：【敌对单位。低阶战斗型号。警戒状态：常规巡逻。威胁等级：中。】
其中一个合成体突然停下了扫描。它头部的面板转向林夏藏身的拐角，扫描光束定格在那里。
“检测到未登记生命体征。”毫无情绪的电子音在走廊里回荡，冰冷、平直，“热源信号。碳基生物特征。标记为：废弃物。”
另一个合成体也转了过来，手臂末端的枪口模块开始发出低沉的充能嗡鸣，边缘泛起危险的暗红色。
“清除程序启动。”
没有警告，没有询问，没有给她任何对话选项或掏出武器的机会。
纯粹的、高效的杀意。
林夏的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求生的本能炸开。她猛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发足狂奔！靴子砸在金属地面上，哐哐作响，在死寂的走廊里如同惊雷。
身后，合成体精确的脚步声立刻提速，液压系统运作的嘶嘶声紧追而来。没有喊叫，没有怒斥，只有冰冷的追击逻辑。
“目标逃逸。加速。武器预热。”
林夏几乎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越来越近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扫描光束。她冲向刚才出来的服务器机房门，但合成体的速度太快了！能量武器发射时特有的高频嗡鸣在身后响起！
她来不及思考，凭着本能向旁边一扑！
一道炽热的光束擦着她的肩膀射过，打在墙壁上，瞬间熔出一个边缘发红的洞，滋滋作响，冒出刺鼻的青烟。灼热的气浪烫得她皮肤发疼。
她连滚带爬地扑进旁边一个敞开的小门——不是服务器机房，而是一条狭窄的、向下倾斜的维修管道入口。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和灰尘味。
她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管道直径勉强容她爬行，内壁粗糙冰凉。她拼命往里蹭，膝盖和手肘很快磨得生疼。
管道口外，蓝白的扫描光束打了进来，在入口处的地面上来回扫动。合成体机械的脚步声停在管道外。
“目标进入狭窄空间。物理清除效率降低。建议：能量封锁出口，等待目标资源耗尽。”
“同意。执行封锁协议。”
林夏蜷缩在管道深处，后背死死贴着冰冷的管壁。外面，能量武器低沉的充能声再次响起，接着是某种粘稠物质被喷射、然后迅速固化的滋滋声。光线迅速暗了下去——出口被什么东西封住了。
然后，合成体精确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开始规律地在管道外响起。它们在巡逻。在等待。
黑暗、寂静、狭窄的空间。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声，还有管道外那规律得令人发疯的金属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往上爬，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死亡从未如此具体——不是血条归零，不是“你死了”的灰色屏幕，是被困死在这里，慢慢耗尽最后一点饥饿值和口渴值，或者被外面那些冰冷的东西拖出去“清除”。
她的手指死死抠着管道内壁的凸起，指甲劈了，渗出血，却感觉不到疼。
时间在黑暗中被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更久。狂跳的心脏慢慢找到了一点节奏，冰冷的四肢恢复了些许知觉。极致的恐惧过后，某种更坚硬的东西，从深处浮了上来。
不甘心。
“这开局……”她在黑暗里，对着虚无，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带着颤，但更多的是咬牙切齿，“难度调得也太他妈高了。”
她松开抠着管壁的手，在绝对的黑暗里慢慢摸索。指尖先碰到粗糙的金属，然后是灰尘，碎屑……最后，握住了一截冰凉、坚硬、长短粗细正好一握的东西。
是一根断裂的金属管，边缘参差不齐，沉甸甸的。
她把它握在手里，粗糙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很劣质，连“新手武器”都算不上。
但握着它，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管道外，合成体的脚步声又一次规律地经过。
林夏在黑暗里，慢慢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蜷缩的身体稍微舒展一点。她握紧了那根粗糙的金属管，眼睛在浓墨般的黑暗里，一点点适应，然后亮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光。
“行吧。”她对着空气，也像对自己说，声音低哑，却没了之前的颤抖，“越是这样……通关存档的时候，才越有成就感，对吧？”
她给手里的金属管脑补了一个发光的边框，和一行小字：【粗糙的金属管（近战武器，伤害：极低，耐久：？？？）】。
然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靠在冰冷的管壁上。
“游戏名暂定：《废土重启：未知版本》。玩家林夏，已登录。”
“当前任务：活下去。”
管道外，合成体的脚步声，依旧规律，冰冷，不知疲倦。
而黑暗中的那双眼睛，已经开始关于“如何翻盘”的思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