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十字的祈祷》Wingless

6、围剿（二）

　　卡斯特城堡内。

　　林克斯穿过走廊来到一楼的餐厅，长桌前已经坐满了人。

　　“不好意思，临时出了点意外，所以来晚了，请各位见谅。”林克斯微微躬身表达歉意，然后坐在马克西姆身旁的空位上，对面是一脸玩味的希尔达。

　　他的旁边坐着阿列克谢的第三个孩子凯瑟琳，凯瑟琳的母亲是卡斯特政权中心国际社交部管理者的女儿，她从小随母亲一起长大，所以相对其他卡斯特家族的孩子来说，她的生活随意许多。

　　林克斯坐定之后，坐在希尔达旁边的凯瑟琳率先发问，“林克斯，听说你离开赫克斯大学之后，去了另一所大学进修，现在还成为了教授？”

　　“是代理教授，”林克斯笑了笑，果不其然，这些年看似平静的生活，其实也是处在阿列克谢的密切监视之下，那么……既然自己都被监视了，肯尼似乎也不例外，“原本我是作为助理教授，但是我的导师因为家里有事请了长假，所以暂时由我顶替。”

　　“这样啊，”凯瑟琳点了点头，“那你主修什么专业？”

　　奇怪，她们监视的时候未探查我的主修专业吗？林克斯心想，“社会学。”

　　听到这里，凯瑟琳皱起了眉头，她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

　　“咳咳，”阿列克谢轻咳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

　　“安娅，家族新研制了一种药物A·D，近期正在准备推广上市，但是在推广前，我们需要进行第三期临床实验。”

　　“所以这是你们将我带回来的目的吗？”

　　“当然不止这些啊！半个月后，我们要举行祷告会，为了巩固我们的政治地位。”希尔达举起汤匙，反光的金属面上映出林克斯变得苍白的脸，“你的社会学帮不了你。”

　　“你的工作已经帮你辞掉了，”阿列克谢接过话头，语气平静优雅，“家族每年会向赫克斯等五所大学提供很多资金，用以支持‘有价值’的研究。你的导师——帕尔默教授，他的妻子上周刚转入家族旗下的私立医院。”他抬眼看向林克斯，“你很聪明，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阿列克谢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半个月后的祷告会，你需要出席。届时会有几位卫生部官员在场。你可以选择穿着得体的礼服，谈论药物如何改善底层社区的医疗可及性，至于其他需要你的地方……丹尼斯会另外通知你。”

　　卡斯特家族竟然已经将手伸到了安卡共和国，震惊之余，林克斯脑内迅速开始梳理当下的情况。

　　一、卡斯特家族想要上市A·D，而自己曾经服用过这款名为A·D的药物，体内具有此款药物的抗体，且无排异反应，是第三期长期临床实验的不二人选，但是这款药物的成瘾性和致幻性非常大，自己曾经在维克多的帮助下才勉强戒断，如果再有机会接触到，恐怕自己还是会无法控制的再次上瘾。

　　二、半个月后举行祈祷会，那么……祭品会和自己有关吗？……

　　三、001和神之手之间的联系……

　　希尔达继续说道：“父亲，弟弟已经很久没参加过祈祷会了，这些年祈祷会也进行了一些大改，改天让我带他先温习一下。”

　　“弟弟，不如就明天吧，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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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汗顺着林克斯的脊背渗出，沾湿了他的衬衫，氛围突然间安静下来。

　　“爸爸，我吃饱了，妈妈还在等我回去，”一旁沉默的凯瑟琳突然开口，“这里离妈妈的房子还挺远的，能跟爸爸借个人送我回去吗？”

　　凯瑟琳抬起头扫视了桌面一圈，没等阿列克谢回答便开口道，“几个哥哥看起来都很忙，林克斯，你能送我回去吗？”

　　阿列克谢点了点头。

　　“走吧弟弟，辛苦你了。”

　　林克斯几乎是下意识地立马起身跟随凯瑟琳离开那令人窒息的长桌。

　　走出厅门，凯瑟琳这才放缓脚步。

　　她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有夜风吹过来：“你刚才在桌上，差点就真的答应了，是吗？”

　　林克斯没有立刻回答，他不知道凯瑟琳是否也是在试探自己。

　　凯瑟琳停下脚步，转过身。月光下，她的脸上没有餐厅里的那种刻意娇慵，也没有希尔达式的尖锐玩味，只有一种深重的疲惫。

　　“我母亲那边的人，最近在私下调查A·D的原料供应链。它的一部分前体化合物，和五年前导致我爷爷心力衰竭‘意外去世’的那种实验室合成神经毒素，来源高度重合。”

　　林克斯瞳孔微缩。

　　“爷爷当时想阻止父亲将家族资源过度倾斜到生物制药和某些‘非公开’的人体研究上，其中就有A·D，”凯瑟琳的声音很轻，“他死前一周，正在准备材料，想通过母亲家族在社交部的影响力，发起一场有限度的内部审查。但是有一天，他突发疾病，猝死在了办公室里，所有他准备的材料，一夜之间都消失。”

　　她向前一步，目光紧锁林克斯：“父亲想要的，从来不只是财富或普通的权势。A·D也不是简单的成瘾性药物。它……可能关联着更可怕的东西。”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妈妈或者我成为下一个爷爷。也因为……”凯瑟琳移开视线，望向主堡高处几个仍亮着灯的房间，“我母亲家族的影响力正在被父亲逐步蚕食、隔离。就现在这个状况，不反抗的话，我和妈妈就会成为爸爸的垫脚石，如果哪一天牺牲我或者妈妈可以巩固他的地位，他会毫不犹豫选择权力。”

　　“但如果反抗的话，单凭我现有的能力，只怕会越早沦为奴隶。”凯瑟琳的眼神变得凌厉，“我需要帮助，来打破这个越来越封闭、越来越疯狂的系统。林克斯，你是从这系统里逃出去又被迫回来的人。你见过外面的真实，也深知内部的腐朽。更重要的是，你现在看起来……还是个人，而不是被彻底驯服的傀儡。”

　　“凯瑟琳，生活在卡斯特家族这么多年，你见过哪个沦为祭品的人能够成功逃脱吗？”林克斯笑了笑，像是在自嘲，“我看似逃脱的几年，其实都是他们所设的局，我的生活被监视，连我回来都是他们计算好的，恐怕你还未成功，我就已经彻底沦为傀儡。”

　　“不，你不会的，”凯瑟琳语气极为坚定，“你不是说一旦沦为卡斯特家族的祭品就无法成功逃脱吗？我见过一个人，ta逃走了。”

　　说完，凯瑟琳立马递过来一个极小的、类似U盘的银色存储器件。“这里面有一些A·D最早期研发阶段的实验录像和初步成分分析。我无法告诉你它的来源，但它绝对真实。它无法作为公开指控的证据，但里面有一些你想知道的东西。小心保管，一旦它被发现，我们就都完了。”

　　林克斯接过储存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一颤。

　　“就送我到这里吧，”凯瑟琳恢复了些许音量，指向不远处一栋亮着温暖灯光的别墅，“那是母亲的住所。我会试着找机会再联系你，关于半个月后的祈祷会，我会帮助你。”

　　她转身欲走，又顿了顿，侧过脸，月光勾勒出她清晰的下颌线，那里有着与阿列克谢相似的坚硬弧度，眼神却截然不同。

　　“林克斯，活下去，清醒地活下去。这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反抗。”

　　她说完，快步走向那栋小楼，身影很快没入门后的光晕中，留下林克斯独自一人。

　　不管凯瑟琳给予的信息是否是真的，林克斯的处境都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接下来的路，万万不能有差池。

　　不一会儿，身后便亮起了光，是阿列克谢派来接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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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间，反锁房门，林克斯第一时间检查了各个角落，没有发现明显的监控设备，但这不能说明什么。他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掩盖下，才颤抖着手将那个银色存储器连接到从维卡带来的医药箱中偷偷顺来的微型加密阅读器。

　　模糊晃动的实验录像开始播放。

　　黑白的屏幕里，出现了一只小白鼠，在注射某种物质后，它先是陷入极度亢奋，随后出现自残行为，最后在痉挛中死亡。解剖画面显示其脑部特定区域有异常增生和坏死。成分分析列表里，几个被重点标红的化合物名称，与他记忆中在戒断A·D最痛苦时期，维克多私下给他看过的某些违禁神经药物成分，有部分重叠。

　　接下来，屏幕一直暂停在小白鼠被解剖的尸体上，画面外，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某个早期研发会议的非正式录音，背景嘈杂，但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成瘾性只是副产品，关键是它对边缘系统的‘重塑’和‘服从性引导’潜力……短期记忆模糊，长期暗示植入……需要更隐蔽的递送方式，比如结合特定的环境，附加上某些仪式，让实验体处于崩溃边缘然后再释放它的压力……”

　　“可是动物是否存在复杂的情绪我们无从得知，也无法观察……”

　　“斯塔利亚。”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周围讨论的声音一下子降低，空气变得凝重，“这不好吧，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进行人体实验，况且二小姐她不是在国外吗？”

　　“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至于斯塔利亚，我知道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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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声仍在哗哗作响，热气蒸腾，林克斯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冷从脚底升起。

　　编号001，编号0033，房间内正对床的神之手……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凯瑟琳说的是真的，至少这部分是真的。

　　A·D不是简单的毒品，它是工具。而所谓的祈祷会，就是“更隐蔽的递送方式”的一部分。现在，他们想用药物和仪式，双重保险地“重塑”他，乃至更多人。

　　十年前，他们用暴力、药物、囚禁和释放反反复复，试图摧毁他的意志。十年后，他们打算用更“文明”、更“科学”的方式，给他戴上无形的枷锁，甚至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们的招牌和工具。

　　窗外，钟楼的尖顶刺入暗黑色的天幕，使得氛围更加严肃深沉。

　　林克斯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那丝因暂时妥协而不得不伪装的麻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锋利的决意。

　　绝对不可以成为傀儡，绝对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