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入京来》璧月银海

1、第 1 章

　　迄今，诺彬国有四大未解之谜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一则凭空冒出的长公主，是否真的为当今天子在瑾瑜山所生？
　　二则旗州白家这代，为何出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女儿？
　　三则诺彬国国界东海，真的有传说中的“龙女”存在吗？
　　四则天之骄子为何十几年来容颜不老？
　　现如今再添一条：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华贵妃，其死是否另有隐情？
　　这五条不解之谜，在人人推波助澜下，也很快成为一小部分民间怪谈：
　　在瑾瑜山，有人亲眼所见，长公主为天子所亲生……旗州白家血脉混淆，违背祖训，此后，世世代代将被诅咒所反噬……“龙女”乃是东海水神之女，只救援对神虔诚的落水者……天子已习得长生不老之术，将六亲不认，永坐高堂，其子棠羽必然谋反……众说纷纭。
　　而对于华贵妃，民间最认可的说法是：其便死于旗州白家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诅咒，而她还只是个开始。此后，旗州白家后代，必将都是丑女丑男。

　　一群白鸟从若大的紫禁城上空掠过。
　　今日宫中新来了一批试选宫女。自华贵妃薨世后，宫中的绝大部分宫人被遣送回家，试选宫女的条件也愈发严苛。
　　碰巧，今日也是世家小姐们选秀的日子。宫中一时大为热闹，各位贵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轻言轻语，明眸皓齿。
　　那批宫女在杨嬷嬷的带领下，徐步而行，眼底下却这望望那望望，不时小声交谈着这些贵人们。
　　杨嬷嬷瞥她们一眼，得意道：“这可是天底下头一份尊贵的地方，容得了你们乱看的？”
　　名叫如意的丫头羡慕地看了眼金枝玉叶的贵人堆堆，小声道：“我要是这么打扮，肯定也像贵人。”
　　她身旁的未央泼冷水道：“得了吧。她们可是天生的贵人，一进宫就是主子。就你这出身？”说着，胳膊抵了如意一把。
　　谁料如意一个没站稳，摔了出去，手上提着的脏水泼在了一旁的贵人们身上。
　　同行的一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如意跪下，忙去拍她们裙摆的水迹。
　　“啊呀！你这奴才！怎么回事！”
　　“我这可是上好的料子！”
　　“冒冒失失的，你是哪个宫的奴才？”
　　“贱婢，本小姐的衣裳你如何赔得！就是掉了脑袋也赔不起的！”
　　杨嬷嬷匆匆跪在如意身边，愤恨地拍了如意一脑袋，忙对贵人们道：“扰了小主们的雅兴！是我看管不严，只是这批宫女是长公主要亲自考核的……”
　　提到长公主，初入紫禁城，贵人们虽被坏了心情，可谁也不想触了紫禁城新立下的规矩，口头说了几句便作罢了。
　　而向来骄横的乌雅氏不肯善罢甘休。她道：“那又如何？”
　　杨嬷嬷一愣。
　　“这该死的贱婢脏了本小姐的裙子，本小姐还不能小小教训一下了？”乌雅氏接着道：“你可知，我这一身都是为了今日殿选特意准备的。如今脏了，你要我如何去见皇上？”
　　她身边的纳兰氏二小姐轻声劝道：“乌雅姐姐，她是不小心的，就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乌雅氏就瞪了她一眼，打断她：“就你长嘴啦？”
　　纳兰氏大小姐急忙笑了笑，拉住自家妹妹的衣角，对她使眼色：你乱插什么话。
　　伏在地上的如意瑟瑟发抖，支支吾吾说不说话。
　　见状，杨嬷嬷话锋一转，忙道：“都是新来的奴才，蠢笨如猪，不值得乌雅小主动怒，要打要骂都使得，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乌雅氏抬了抬下巴，眉眼弯弯，看着如意笑道：“弄脏了本小姐的衣服，那就用你这只手来赔吧。”
　　说着，提裙抬脚，踩在了如意的右手手背上，在地上慢慢搓捻。
　　听着骨头发出的“咯咯吱吱”摩擦声，如意痛苦地皱着眉，另一只手想要去掰开她的脚，却又不敢再往前伸，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求求主子，放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乌雅氏冷笑一声，脚上加重力道。
　　花墙之外，一声“长公主，您怎的来了”不大不小，刚好传进花园中靠近入口的人耳朵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噤了声，朝同一个方向垂首行礼。
　　下人们纷纷跪地，低头迎接道：“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一身艳丽红裙，盛装打扮而来，肤白若雪，灵巧可爱，眼神里是散漫无拘。
　　她悠悠走进众人视野，面色悠闲，却透着明显的不悦与不耐。
　　“起来吧。”长公主脚步未停，径直往花园深处走，走向那批新来的宫女。
　　远远的就注意到那边的情况，驻足片刻，目光一下子犀利起来。
　　这是……在欺负我的人？
　　哪个不长眼睛的东西。
　　她步子不小的迈着，衣袖带起阵阵清风，气势十足，人还未近，声音却很大的传到前方，颇有威慑力：“大好的日子，干什么呢。”
　　闻言，杨嬷嬷一回头，朝这边叩首行礼道：“长公主殿下。”
　　一众人听闻回过头来，见公主已近至身前，都跟着惶恐行礼，唤了一声“长公主”。
　　见这仗势，长公主身旁的好友赶忙拦住她道：“芷依，你收收脾气。”
　　芷依刚敷衍的“哦”了一声，垂眸又瞧见如意手上的莲花鞋印，登时眯起了眼睛，问道：“谁踩的你？”
　　如意惶恐又茫然，只低着头，不敢吱声。
　　乌雅氏侍女解释道：“启禀公主殿下，是这贱婢泼脏了我家小主的裙子……”
　　这便是……诺彬国的长公主殿下？
　　乌雅氏睫毛颤了颤，脑子一时混乱，强笑着道：“没事，没事。就一条裙子……”
　　芷依翻了个白眼。
　　她的好友在一旁提醒众人——实则在提醒乌雅氏：“可有人听清了殿下刚刚的问题？”
　　兴师问罪来的？乌雅氏恍然。她当然不会自招，只好一味不语，眼神闪躲。
　　芷依瞥了眼乌雅氏，语气突然很冲道：“搞没搞错，聋子也能来参加选秀？”她朝地上的如意扬了扬下巴，公主侍女立刻上前将如意扶起。
　　芷依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谁踩的你。”
　　公主侍女也搡了搡如意的肩，催促道：“殿下问你话呢，听没听见？”
　　如意急得眼泪直往下掉，这两位主子无论是谁，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她看了看乌雅氏。
　　乌雅氏瞪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明显了，她“扑通”一声又跪回地上，声音都带着哭腔：“回长公主……是奴婢……奴婢不小心自己摔的……”
　　她真的没招了。
　　一般这种情况在宫中，主子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奈何长公主明显不是那样的主子。
　　芷依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烦躁地“啧”了一声，叹气道：“本宫知道了。”
　　就在乌雅氏正暗自庆幸逃过一劫、还有些小得意时，芷依反手甩了一巴掌过来。这一掌没有征兆，卯足了力道，打得乌雅氏身形猛的一晃，狠狠摔在地上。
　　奴才们又应声下跪，惶恐道：“殿下息怒！”
　　乌雅氏侍女上前扶着自家主子，斗胆抬头，颤声发问：“长……长公主息怒……我……我家小主是哪里招着您了吗？您何必动手……”
　　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竟敢质问长公主殿下？杨嬷嬷摇了摇头。
　　芷依痛得呲着牙甩了甩手，她的侍女过来帮她揉捏掌心。
　　她抽了口气，对乌雅氏的小侍女道：“这批人，本宫亲自来考测的。”说到这，火气又上来了。她甩开自己侍女的手，指着地上的乌雅氏，嘴上一点不留情：“你说打就打了？你好大的威风啊！啊？”
　　芷依道：“这长公主的位子，要不给你好了？我看你是真的想要的很！”
　　“我……我……”乌雅氏脑子发懵，捂着被打的那边脸，含泪仓促望了望纳兰氏姐妹，又望了望杨嬷嬷，渴望有人替她求情，而没有人会管。
　　谁更不可得罪，显而易见。
　　她又去看如意。如意只跪在地上哭，也看不到她的求助。
　　还是芷依的好友——亦敛说了句解围的话：“芷依，她还要参加殿选。”
　　芷依本也想打完人出完气就一走了之了。她转头盯着杨嬷嬷打量了几眼，扔下一句“人，你给我看好了。再有差池，你自己负罪请辞”便甩袖转身离开。
　　亦敛低声对杨嬷嬷嘱咐：“这批宫女是殿下非常看重的，你多看着些。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储秀宫找我。”
　　杨嬷嬷低着头，应了一声。待公主一行人走远后，她也没有明着怨乌雅氏，只是先行带着这批宫女退出花园。
　　乌雅氏侍女将主子从地上扶起来，纳兰氏大小姐作势也要上前扶一把，被乌雅氏一把甩开。
　　乌雅氏看也没看她，怪道：“现在倒是装起姐妹情深了。”
　　纳兰氏大小姐幽怨道：“我们不敢嘛……这宫中宫外，谁人不知道这个长公主奇葩，除了已逝华贵妃，她平等仇视所有女人……”她又安慰道，“乌雅姐姐，你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你说的对，我是运气不好。而且还眼神不好，”乌雅氏看她一眼，冷笑道，“不会识人，竟然妄想跟你们这种人交心。”
　　她愤愤一甩衣袖，就带着侍女赶去更换衣裳了。
　　有没有想跟我们交心，你自己心里有数。纳兰氏大小姐看着乌雅氏的背影哼笑一声。
　　纳兰氏二小姐对姐姐低声道：“入宫不必非要拉帮结派的……”何必要看人脸色行事？
　　姐姐却笑起来，嗔道：“你懂什么。像她这样的人，在宫里最是走不远的。”
　　“到时候谁拉谁还不一定呢。宫中的日子这么无聊，我们等着看这蠢女人的好戏就是了。”
　　纳兰氏二小姐：“……”
　　想起什么，纳兰氏大小姐饶有趣味地感叹道：“这宫中之人可真有意思……连那个老嬷嬷也是个见风使舵的。”

作者有话说

　　开文大吉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