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探案录》裴令仪

6、打更人之死（三）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风和日丽。

　　夏渝跟往常一样，早起第一件事就是摸去小厨房，找杜娘子讨要些便携的糕点。

　　昨夜下过雪，小厨房还未天亮就开始准备消寒糕。

　　晶莹剔透的圆形糕点带着刚出锅的热气，一入嘴便可感受到蓬勃的暖意。

　　见夏渝依旧吃一盘带一盘，笑的没心没肺，杜娘子叹了口气，不知道她跟了大公子是福是祸。

　　“也就仗着大公子宠你，你瞅着哪家丫鬟天天跟着主子去公廨？还特意叮嘱小厨房留好你爱吃的，免得半夜回来饿着你。”

　　“哪怕是自家主子，也没有白得的便宜，你长点心吧，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

　　夏渝闻言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杜娘子，用力点了点头。

　　“是！”

　　说完，便赶忙往大门跑去，马车已在此等待。

　　去大理寺的路上，夏渝难得的没拿着《京城百事通》提问，而是靠在一边皱着眉头思考问题。

　　“大公子，我们之前认识吗？”

　　夏渝想了一会还是决定问出来。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夏渝发现谢怀玉并非轻浮之人，对女子皆保持着正常距离，平日里以冷笑居多，只有看见她或顾景深时才会温柔又体贴。

　　说之前不认识，夏渝是不信的。

　　谢怀玉闻言，挑了挑眉对上夏渝真诚的眸子，吐出三个字。

　　“不认识。”

　　夏渝眉头紧皱着，看向谢怀玉不太真诚的样子也不纠结了。

　　就算认识的话，反正忘记的是她，一直想不起来该着急的应该是谢怀玉才是。

　　*

　　马车一晃便到了大理寺，消失一整夜的顾景深与他们一同到达。

　　不同的是，这边两人衣冠整齐，而顾景深衣衫褴褛，活像是刚逃荒回来的。

　　“这才是被乞丐抢劫过的人，小夏你学着点。”

　　谢怀玉围着顾景深转了一圈后评价。

　　顾景深翻了个白眼，没跟他计较，猛灌两杯水后说出了他昨晚获得的情报。

　　“地下城最近在举行活人祭祀的活动，以自愿献祭为主。”

　　“昨日我知道圣莲教与打更夫的死有关，我便去查了地下城有没有相同死法的，果不其然。”

　　顾景深从怀中翻出一张沾满淡绿色汁液的卷宗，里面详细记录着自地下城开启祭祀活动后，发生的各类死亡案件。

　　其中以先杀后吊居多。

　　“八起案子！都发生在地下城吗？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夏渝看了眼卷宗，一贴近，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本香，闻起来清香满面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卷宗上血淋淋的八起案子转移了她的视线。

　　“官府不曾派人去细查？”

　　“只怕是有心无力。”

　　谢怀玉用扇子向上指了指，神情凝重。

　　“地下城是太上皇任太子时所建，为太上皇的顺利登基出了不少力。太上皇在位时说过，地下城拥有独立于大庸朝的管理体系，且只听命于太上皇一人。”

　　“新皇登基后倒是试图整治过，效果差强人意，吏部专门设立城官记录和决策地下城发生的重大事件，维持城内正常运转，规划生产同京城看齐，居民正常交税纳税，但不能插手城内各帮派、宗教之间的纠纷。”

　　“一般来说，地下城的常驻居民不会到京城来，除非是杀手或某些居心叵测的人。”

　　夏渝闻言对地下城的了解多了几分，这已跳出原著规则外，她是真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有这么恐怖的地方。

　　门外，负责审讯的衙役递过来三张口供，夏渝大致看了一眼，一人分了一张，交换着看。

　　“昨夜行刺那三人受雇与柳二娘，皆来自地下城，是圣莲教的普通教徒。”

　　夏渝隔着厚重的棉服，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大早上后怕出一身冷汗。

　　“柳二娘本意应该是能救救，不能救弄死，免得她在地上的亲缘会坏她好事。”

　　顾景深摸了摸肚子，喝了口热茶，继续方才没完成的话题。

　　夏渝注意到，将自己带着垫吧一口的消寒糕递了出去。

　　“多谢。”

　　“这八类案子都有一个共通之处，死者不是死者本人。”

　　“可以理解为死者找了个替死鬼，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实际上他还活着，只是以圆满人的身份向圣莲教的活幡献祭了。”

　　“到头来还是死了，不过他们认为自己的灵魂会在活幡上永生，会在上天庇佑着自己的亲人。”

　　“那这八起案件都是在地下城，为何更夫会在地上找替死鬼？”

　　夏渝闻言问出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这八起都是地下城人，而更夫本是京城人士，按照圣莲教圆满人的说法，从哪来到哪去，生在京城也要死在京城，故而他策划了一起谋杀嫁祸于柳书生。”

　　“至于为何会将柳二娘牵扯进来，那就要问问柳书生，然后去地下城会会她了。”

　　*

　　柳书生经历昨日的刺杀后，躺在大理寺医馆里一直回不过神，本就沧桑的面容又带上了憔悴。

　　夏渝一行人到来时，他正坐在病榻上慢吞吞喝着药。

　　“你当真不知晓那更夫与柳二娘的关系？”

　　夏渝一来便直入主题，拿着纸笔坐在柳书生身侧询问。

　　柳书生喝药的动作一顿，僵硬的抬眼对上夏渝严肃的表情，视线慢吞吞扫过她的打扮，心下了然。

　　一袭玄色红线镶边的胡服，腰束乌灰色绦带坠着南山玉，头发被利索束起，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或许吧，我真的不知道。”

　　柳书生咽下口中的苦涩，不再回答夏渝的任何问题，背对着她躺下，轻阖双眼。

　　一副你这么问我都不再开口的态度。

　　夏渝便不再言语，转身离开，跟随谢怀玉与顾景深前往地下城。

　　*

　　地下城自京城郊外鬼村进入，位于地底深处，往来者需佩戴面具并于出入口兑换冥币，方可正常出入并在地下城生活。

　　进入前，三人约定好在地下城内按年龄以兄妹相称，若不慎走散，夏渝无需再管案件，第一时间返回京城。

　　一踏入地下城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巨大的鬼脸，青面獠牙，圆眼大鼻，肌肤处是细细密密蠕动的白虫子。

　　行人自鬼脸口中的栈道进入，往后是一片开阔的天地，无数吊脚楼围绕着中央巨大淡金色祭坛一层层建筑，楼上三三两两挂着散发着恶臭的红布，红布往下，窗台上摆满了各种阴森白骨，偶有几家也种满绿植。

　　视线再往下，便可看见位于地底的各色商铺，贩卖各类奇珍异宝、飞禽走兽或是情报人命。

　　经过栈道，立于危楼之上可看清地下城全貌，经左手边木道下行，直通城官衙门，经右手边木道下行，直通地下城百事通住处。

　　夏渝头戴深褐色面具，亦步亦趋跟在谢怀玉身后，生怕一个转身便从拥挤的人潮中走散。

　　顾景深熟稔地带着两人七弯八拐至地下城最大的客栈，福运客栈。

　　客栈大门修建的小巧精致，两个四角红灯笼挂在两侧，照出莹莹红光，门外一位身姿窈窕的姑娘戴着青面鬼脸，对着往来宾客机械的鞠躬挥手。

　　大堂内摆满了整洁的桌椅，戴着青白色狐狸面具的老板娘慵懒的靠在柜台上，纤纤玉指时不时拨拉两下算珠，见着来人也不招呼，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

　　“一间上房。”

　　顾景深走去递出一沓冥币，沉稳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入老板娘耳朵，变成刷刷作响的财富。

　　“得嘞~”

　　老板娘直起身子，接过冥币随意一数，喜滋滋的亲自将三人带上楼，到最好的房间外，殷勤地打开门。

　　“三位客官里边请~请收好您的钥匙~若有遗失需额外购买哦~”

　　地下城的上房较京城的更为华丽，中央有个草木雕黄金炭盆，上首是淡青色纯棉坐榻，两扇屏风后立着两张降香黄檀制成的大床，蚕丝床品来自江南顶家，房顶上悬挂着三颗东海夜明珠，四角分别挂有蜡烛辅助照明。

　　原本感到阴冷的身子，在进入到房间后，一下变得温暖起来。

　　夏渝见房间门窗紧闭便摘下面具，蹲在炭盆旁，伸出手感受着热意，顺带询问些生活规则。

　　“大哥，地下城的客栈不报价吗？”

　　“是。”顾景深也摘下面具透气，边观察着房间，边回答问题。

　　“这里客栈一般没有具体价格，看老板的心情和客人出价多少，决定你能住几天，住什么样的房间。”

　　“若是你给的够多，那入住时老板不会告诉你具体的居住时间，而会在房费用完时来通知你搬走。”

　　“原来如此。”

　　夏渝点点头，记下这点。

　　“若是我带了很多行李，放在房间内安全吗？”

　　“不一定，来地下城还是轻便些好，若有来贩卖的货物，不要在手中久留，容易被抢走，城官每日处理各种重大事件，没有精力再管这类偷盗的小案件。”

　　“重大事件？”

　　窗外忽而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尖叫声与欢呼。

　　夏渝戴上面具，将窗子打开一条缝向外望去，底下一群身着红袍的紫面人，一起举着一扇巨大的旗帜，念念有词往祭坛走去，他们身旁围了一群服饰不同的狂热分子，尖叫着甩出大把冥币。

　　“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