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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文学社 ...

  •   周三下午,林一诺的指尖轻轻抵在人文楼302教室那扇斑驳的木门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节缓慢地爬上来,仿佛有只小蚂蚁在细细地啃咬。空荡的走廊静得可怕,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胸腔里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咚咚地撞个不停。午后的阳光斜斜地从老旧的窗棂间漏进来,在地板上织出一条金红色的光带,微风拂过,光带里的尘埃便如同碎金般轻盈地乱晃。远处的上课铃飘过来时已经散了形,只剩一点模糊的尾音,像是被谁随手揉皱又丢弃的纸团。教室门虚掩着,窄窄的门缝里漏出些细碎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像极了一群躲在浓密树叶后的麻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把微微颤抖的指尖往宽大的校服口袋里缩了缩。

      这是她第一次来文学社的例会。沈言学长说“随时欢迎旁听”时笑得温和亲切,可她还是慌慌的,像小时候偷拿妈妈藏在柜顶的糖果,既怕被当场发现,又忍不住踮起脚尖想要触碰那份隐秘的甜蜜。她不知道门后的空气是怎样的,会不会像高中文学社那样弥漫着呛人的墨水味;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的眼睛,会不会像打量一件新展品似的冷淡扫过她;更不知道……那个总在海棠林里安静看书的身影,会不会也坐在里面。她在门口迟疑地站了三秒,直到心跳终于慢了半拍,才鼓起勇气用指节轻轻推开那扇门。

      教室不大,老旧的木桌椅排成整齐的四列,靠窗的位置被午后的阳光泡得暖融融的。十几个人散坐在里面,有人正用钢笔有节奏地敲着笔记本的边缘,有人凑在一起低声咬耳朵,还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把书签夹进摊开的书页里。看见她推门进来,有几个人不经意地抬了抬眼皮,那目光如同风吹过湖面时泛起的细微涟漪,转眼又无声地沉了下去。

      林一诺的白色帆布鞋在磨旧的门槛上顿了顿,像只刚落进陌生鸟群的雏鸟般无措。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一张椅子,又像被烫到似的慌忙收回来——没有空位,或者说,没有她敢坦然坐下的空位。

      “林一诺?”

      她猛地回头,沈言正从讲台旁的阴影里缓步走出来,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肘弯,露出腕上那块略显陈旧的手表。他的笑容像浸了温水的棉花,柔软而温暖地落下来。“来了?”沈言朝她扬了扬下巴,语气熟稔,“这边有空位,我提前帮你占了。”

      林一诺跟着他走到第三排中间的位置,木质的椅面上还留着一点阳光的余温。她坐下时,校服裙摆不经意蹭到了桌腿,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响。“谢谢学长。”她的声音轻得如同落在纸面上的铅笔灰,几乎难以听清。

      “今天主要过一下下周诗歌朗诵会的流程,还有新一期社刊的定稿讨论。”沈言把一本刚刚打印好的议程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淡淡余温,“你先听着,不用紧张,放松就好。”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把微凉的指尖按在议程纸清晰的折痕上,纸页的粗糙感微妙地硌着皮肤,反而让她稍微心安了些。

      沈言转身回到讲台时,林一诺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似的,不由自主地在教室里悄悄绕了一圈。她在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找那件总不经意沾着几片海棠花瓣的干净白衬衫,找那双总是安静垂着的长睫毛,找那个在翻动书页时习惯用指尖轻轻按压纸角的温柔动作。可她看见的只有阳光下晃来晃去的钢笔尖,只有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脑袋,只有从窗外随风飘进来的枯黄梧桐叶。一股细微的失落像藤蔓般悄悄爬上心头。细微的失落感如同初春的青藤,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最后一丝喘息的空间都彻底剥夺。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

      林一诺的脖颈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猛地向上提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慌乱地投向门口。紧接着,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咯噔”一声,仿佛一根绷得太久的琴弦骤然断裂,连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停滞了半拍。

      是他。

      那个总在海棠林里安静看书的人,此刻正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潮水般涌入,为他的身形轮廓镀上了一层柔软而毛茸茸的金色光晕,连他额前几缕微翘的碎发都仿佛沾上了细碎的星子,熠熠生辉。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袖子随意地卷至小臂,露出的手腕和皮肤在明亮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白光,像是从未被烈日侵扰过的玉石。

      他的眼睛比记忆中还要明亮,像是两颗浸在清冽溪水中的黑曜石,深邃中透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干净。鼻梁挺直得如同远山清晰的轮廓,嘴唇轻轻抿成一条直线,带着一种看似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可偏偏,在那份疏离之中,又隐隐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柔,就像是裹着一层薄薄糖衣的药,令人既想靠近又心生怯意。

      林一诺的呼吸一下子卡在喉咙里,仿佛被什么柔软而沉重的东西堵住了。

      是他。真的是他。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用力抠着校服口袋里的那块橡皮,橡皮坚硬的棱角硌得她指尖微微发麻,可她却一动不敢动——仿佛只要稍稍一动,眼前这如梦境般的一幕就会碎裂消失。

      “社长!”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

      社长。原来他就是文学社的社长。

      原来他就是沈言总挂在嘴边、无数次提起的“顾北辰”。

      原来他就是那个让她站在海棠树下半小时,连呼吸都不敢加重、生怕惊扰一刻静谧的人。

      林一诺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振翅飞舞。她忽然明白,那些曾经看似偶然的“巧合”,其实都是时光悄悄埋下的心动伏笔,早有预谋,只待此刻揭晓。

      她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像是被天边最炽烈的晚霞烧着的云朵。她慌忙低下头,把微微发烫的脸颊埋进衣领中,假装专注地盯着桌上那份议程纸。然而纸上的字迹早已化作一片模糊晃动的影子,唯有他的轮廓在她眼前不断晃动,清晰得令人心慌。

      她的心跳得太快了,快得几乎要挣脱喉咙的束缚,直直撞向他所在的方向。

      顾北辰迈步走进教室,鞋底轻轻蹭过地面,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他的目光像一阵轻风般扫过全场,掠过她时,极其轻微地停顿了半秒——

      就像一片羽毛悄然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转瞬又恢复如常。

      “人齐了?”

      他的声音像是冰层之下缓缓流动的泉眼,清冽得几乎能一眼见底,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温润的水汽,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向往。

      林一诺的耳尖蓦地一烫,仿佛被他的声音轻轻灼了一下。

      “还差两个,请假了。”

      沈言说着,将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透明的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

      顾北辰微微颔首,径直走向讲台。他的每一步都像轻轻踩在她的心跳上,脚步声与她的心脏共振,每一步都让她的心跟着轻轻发颤。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墨香,混着阳光晒过的清新气息,就像是从一本沉寂多年的旧书中走出的人,连衣角都沾染着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他将手中的文件夹轻放在讲台上,金属夹扣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而后他抬起头,目光如月华洒落湖面般扫过全场:“开始吧。”

      短短四个字,却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心,“咚”地一声砸沉了所有喧闹。教室顷刻间安静得能听见每一缕呼吸的颤动。

      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分明,鼻梁如远山挺直,睫毛微微垂落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灰色的影子,嘴角仿佛总是藏着一丝未说出口的秘密。

      她的心跳得更凶了,像一头迷途的小鹿,一下一下用力撞着她的肋骨。北辰向来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聆听。每当有人发言,他总是微微向前倾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深蓝色的文件夹边缘,神情专注得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稳稳接住。整个会议过程中,他唯一一次开口,是在讨论诗歌朗诵会的背景音乐时。他轻声提议:“用《平湖秋月》吧,和主题更贴。”虽然声音不大,却像定海神针般沉稳有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点头赞同。

      林一诺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个人像一块被午后阳光晒得微微融化的糖果。她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讨论声,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还有窗外风吹过梧桐树叶的哗哗声。但所有这些声音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滤镜隔开,唯有他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耳中。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笔记本上,将纸页烘烤得暖融融的,就像他偶尔投来的目光一样温暖。

      她的视线像一只胆怯的小猫,偷偷溜向讲台方向:捕捉他指尖轻敲桌面的节奏,观察他整理头发时露出的纤细腕骨,追随他喝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每多看一眼,她的脸颊就升温一分,如同被阳光久晒的苹果般通红。她慌忙低下头假装写字,笔尖却在纸上无意识地画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形状。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沈言突然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稿纸,像变魔术般在空中扬了扬。“对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藏着整片星空,“这次招新收到一篇特别出色的随笔,想请大家一起品鉴。”他将纸张一张张分发下去,动作轻柔得像在传递某种珍贵的秘密。

      林一诺的心跳骤然停滞,如同老旧的钟表猛地停摆,连呼吸都瞬间忘却。她看着那张纸像雪花般轻盈地飘到面前,纸上的字迹熟悉得让她心惊——那是她熬夜修改三遍、又用钢笔精心誊写的《海棠落》。她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被突然冻结。

      “是大一新生写的,”沈言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读的时候差点落泪。”林一诺的脸顿时从耳尖红到脖颈,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火炉。她急忙将稿纸压在笔记本下面,可“海棠”、“月光”、“旧书”这些字眼却像小虫子般钻进她的眼睛,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如同秋风吹过落叶堆的簌簌声。有人用指尖轻敲纸页,有人皱着眉头沉思,还有人偷偷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像针尖般锐利,刺得她皮肤发疼。

      阳光正好落在那张稿纸上,将墨迹晒成淡淡的棕褐色。林一诺的指尖紧紧掐着纸页边缘,指甲盖都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心跳得如此剧烈,仿佛要将胸腔撞破——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奔腾的声音。

      “写得很好。”林一诺猛地抬头,像被电流击中。顾北辰拿着那张稿纸,目光停留在“海棠花瓣落在旧书上”那句,指尖轻轻抚过纸面,如同抚摸刚刚飘落的海棠花瓣,动作温柔得让她的心尖发颤。

      他微微蹙起眉头,眼中却闪烁着星辉般的光芒,指尖在“旧书”二字上稍作停留,然后目光如穿透云层般落在她脸上。林一诺的呼吸瞬间凝固,仿佛被他的目光定格在原地。

      “文字像被月光洗涤过,清澈得能看见底色。”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纸页,声音如同雨滴落在水面上,“情感是鲜活的,就像藏在树叶后的蝉鸣——虽然略显青涩,却带着生猛的力量。这种力量,远比技巧更加珍贵。”

      林一诺的耳朵里“嗡”的一声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音,唯有他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啪”地一声,像有蜜蜂飞进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在夸她?那个总在海棠林里捧着书本的颀长身影,那个她连抬头对视都不敢的人,此刻正握着她的文章,用他特有的清冽嗓音说她的文字“干净”“有力量”。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掐出了四个小小的月牙形红痕,细微的刺痛感却让她更加确信——这不是梦。

      “确实不错,”坐在前排的学姐推了推金丝眼镜,“特别是‘海棠花瓣落在旧书上’那句,我反复读了三遍。”赞同声如同风吹过麦穗似的,在教室里层层荡开。林一诺的脸烫得能煎鸡蛋,可心里却像揣了个小太阳,暖烘烘地发着光。她偷偷瞥了一眼顾北辰,他正仔细地将文章折起来,修长的指尖在折痕上轻轻压了压,仿佛在珍藏一件稀世宝贝。

      原来她藏在字里行间的心事,真的有人能看见;原来她不是独自在黑暗里执笔前行,有人正举着灯站在身后。

      她的眼眶突然热了,像被春日阳光晒化的雪。可她死死咬着嘴唇,把即将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不能哭,绝对不能在他面前哭。

      “这篇文章的作者,”沈言的声音像突然推开的窗户,“今天就在这儿。”他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林一诺,站起来和大家打个招呼?”

      所有目光“唰”地转向她,像聚光灯突然打在舞台上。顾北辰的目光也落在她脸上——不烫,却像带着温度,让她的皮肤微微发麻。

      林一诺的腿像灌了铅似的,费了好大劲才站起来。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大……大家好,我是林一诺,中文系大一的。请……请多指教。”说完她就想立刻坐下——太丢人了,声音抖得像哭似的。

      “欢迎你。”林一诺猛地抬头——是顾北辰。他看着她,眼神温软如四月春风,嘴角漾开浅浅的笑意。

      “继续写。”他说,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写你看见的,写你感受到的。”三个字,像三颗裹着蜜糖的糖果,轻轻落在她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

      林一诺的心跳突然快得像要蹦出来。她赶紧低下头,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衣领里,可通红的耳朵尖却暴露了她的悸动。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像被烫到似的坐了下去——不敢再看他,不敢再听他的声音,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眼泪。

      可他的话却像种子似的,在她心里悄悄发了芽。继续写,她会的。就算只为了他这三个字,她也会一直写下去。

      例会继续进行。沈言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篇文章,轻轻扬了扬:“接下来是社刊的封面文章——社长写的。”

      心跳漏了半拍,看着那张纸轻轻飘来——标题《春风十里,不如你》六个字,软乎乎地挠着神经,让指尖都跟着发烫。

      指尖微微发抖地翻开纸页,阳光将字迹晒得暖烘烘的。读着读着,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连窗外的风声都听不见了——忘记了教室,忘记了讲台上的他,连时间都像停住了。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初夏的风吹过青翠竹林。阳光斜斜洒在纸面上,把墨迹染成温暖的琥珀色。林一诺的眼眶悄悄红了——不是难过,是被字里行间的温柔烫到了心尖,连睫毛都沾着晶莹的湿意。这是一篇如同未曾寄出的信笺般的文字,写尽了春风的柔软与月光的寂静,更写下了“走过十里春风看遍千朵桃花,回头见你才懂心动”那样缠绵入骨的思念。字句甜软得如同温热的糖水,缓缓流淌,一层一层包裹住她的心。

      读着读着,鼻子忽然一酸。他的文字就像他这个人——外壳是冰,敲开来内里却全是滚烫的糖。原来他表面的冷淡不过是一层保护色,心底深处藏着一个连春风都不忍惊扰的身影,连那句“不如你”都写得那么轻、那么小心,仿佛怕被谁看穿了心事。

      读到最后一个字,她将纸张轻轻放回桌面,心里滋味难言,像含着一颗青橄榄,初尝清甜,细品却泛起微微的涩。窗外的梧桐叶影轻轻晃动,某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有些文字,是只为某一个人而写的。温柔被妥帖地藏在冷漠的笔调之下,就像糖霜裹着甜意,外表冰凉,内里炽热。

      那个“你”……到底是谁?是他笔下反复提到的“她”吗?是那个让他写下“春风十里不如你”的人吗?一想到这,她的心就像被小猫用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痒得几乎想跳起来,却又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他藏在字句间的秘密。

      “写得真像诗啊。”身旁有人低声感叹,语气里满是羡慕。

      大家开始纷纷讨论文中的意象,解析“春风”与“你”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只有林一诺始终沉默——她不愿参与讨论,也不想听旁人剖析他那份深藏的思念。她只是静静注视着那张纸,尤其那三个字:“不如你”。心里仿佛也藏进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沉甸甸又飘忽不定。

      顾北辰站在讲台上,脸上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听着众人的发言,他偶尔点头,偶尔蹙眉。可在林一诺看来,他眼中仿佛藏着一片深蓝的海——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翻涌着温柔的浪潮。她忽然格外想知道,那个“你”究竟是谁,又承载了他怎样的一段往事。

      例会结束之时,夕阳已将整间教室染成一片橘红。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如同散场后陆续走远的观众。

      林一诺默默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将那一页《春风十里,不如你》仔细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侧袋,如同珍藏一件不容有失的宝物。她刚背起书包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林一诺。”

      她回过头,看见沈言正朝她走来,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面试的事,”他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不用参加了。”他朝讲台方向抬了抬下巴,“社长说,看了你之前交的文章,直接录取。恭喜啊,从现在起你就是海棠文学社的正式成员了。”

      林一诺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的,像铜铃似的——直接进?她原以为还得经过层层笔试面试,再写上好几篇评析,才有可能被录用……

      “没错,”沈言点点头,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社长可是很少破例的。你这运气,真不错。”林一诺只觉得心里噼里啪啦炸开了烟花,绚烂得让人恍惚,美得简直不真实。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脸——会疼,原来不是梦。

      “谢……谢谢学长。”她声音微微发颤,像风中簌簌抖动的叶子,“我……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别谢我,”沈言朝讲台那边扬了扬嘴角,“要谢,就谢社长吧。是他亲自拍板决定的。”

      林一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顾北辰仍站在讲台前,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档。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为他清晰利落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恍惚间,他整个人就像从一幅静谧的油画里走出来似的。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一步步朝他走近,脚步软绵绵却又带着某种决绝,如同伸手去触碰一块烧红的铁。斜阳拉长她的身影,顾北辰在这时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像一面湖水,清清楚楚映出了她所有措手不及的慌乱。“那个……”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秋风刮过、晾干的枯叶,连自己都耳朵都几乎捕捉不清,“谢谢社长……让我加入文学社。”话音刚落,一阵强烈的羞耻感便涌上心头,她几乎想立刻转身逃走——太丢人了。眼眶发热,泪水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顾北辰闻声抬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微微颔首。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手中文件的边缘,动作轻缓得如同雪花静落于地,声音低沉却清晰:“不必谢我。是你的文字,自己推开了这扇门。”

      那一瞬间,林一诺的心仿佛被什么柔软而温热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漫上心头的暖意。她悄悄注视着他的侧脸轮廓,夕阳的光线温柔地洒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那一刻她忽然觉得,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哪怕只能听见他的一句话,也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那个……《春风十里,不如你》……”她无意识地用手指紧紧掐住书包的背带,用力到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写得真的……特别好。诗里的那个‘你’……是写给谁的呢?”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这问题太冒昧、太直接,简直像擅自掀开了他人精心遮掩的幕布。

      她恨不得立刻咬住自己的舌尖——怎么就这样问出来了?顾北辰的睫毛如同被微风惊动的蝶翅,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缓缓移向窗外的落日,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而温柔的梦:“记得下周采风,带上你的笔记本。”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转身离去。他的步伐很轻,像是踏在蓬松的云絮之上,可每一步落在林一诺耳中,却如同沉重的鼓点,一声一声敲击在她的心上。

      望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她的心绪乱成一团纠缠的丝线。斜阳将她的影子拉得纤长,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显得格外寂寥。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个“不如你”所指的人,究竟是谁?是那个让他写下如此温柔诗句的人吗?是那个能让他在海棠树下静静阅读时,不自觉扬起嘴角的人吗?林一诺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留下四枚浅浅的、月牙状的痕迹。

      窗外,夕阳将整片天空渲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宛若谁不慎打翻了盛满暖色调的颜料盘。远处的海棠树林在暮色霞光中微微摇曳,蜷缩成一片模糊而神秘的影子,如同一个深藏心事的梦境。林一诺独自站在渐渐空寂的教室里,心里仿佛有数不清的蚂蚁在轻轻啃噬——痒意钻心,却找不到源头,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涩的滋味。

      但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切无疑的——从此刻起,她已是海棠文学社的一员。今后,她可以理所当然地出现在这里,可以光明正大地……望着他。想到这里,她的唇角如同被春风抚吻的海棠花瓣,悄悄地、不由自主地弯起一抹笑意,连脚步也仿佛沾染了微甜的气息。

      收拾好物品走出教室,走廊里寂静得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夕照将她的身影拉得悠长,她的影子与地面上他方才留下的残影轻轻相触,又迅速分开——如同两只想靠近却又胆怯的蝴蝶,每一次振翅都写满了小心翼翼的悸动。

      春风十里,不如你。这五个字,像一粒悄然落进心田的种子,在她的心底无声而执拗地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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