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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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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市的夜晚总是热闹又寂寥。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远处的霓虹灯仍然不知疲惫地闪烁着。手上的画廊设计方案在和客户极限拉扯，修改到第二八版时，客户终于点头了。
楼馥呼出一口郁气，倒在座椅里用力的舒展开筋骨，直到骨头发出咯咔咯咔的响声。啊，舒服了。随之而来的是蔓延全身的疲惫和困意。
瞥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将近半夜两点了办公室里只有她们这个临时项目组的三个社畜在加班，而且为了给该死的-哦，不，是亲爱的公司节约成本，百来平米的空间只开了头顶上的两盏白炽灯，平时无比熟悉的办公室在光影的强烈对比下显得扭曲又怪异，暗处的桌椅板凳也像是蛰伏已久的怪兽，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拆骨肉。
昏暗的环境和安静得只剩键盘敲击声的硕大办公室，让楼心底涌起莫名的恐惧。
两周前，设计2组的主创张丽,在深夜从30层的天台坠落，当场身亡，尸体摔得七零八碎，不成人形。
事实上除了自杀也找不到别的理由，这座位于Y市市中心的写字楼地价贵得离谱，配套的物业和安保自然而然贴心且周到，不仅需要门禁卡，且每层都有高清摄像头，基本没有无关人士进出的可能。
谣言在本就不大的公司里早编了无数个版本传来传去，有说是压力大的，有说是谋杀的，还有说情杀的...事实上，楼馥更认同第一个说法，而警察的拍板也证实了其他的版本都是子虚乌有的编排。
警方以工作压力太大而自杀为这场惨案划下句点。这一切还要归功于他们的“好老板”徐耀志。外号光头徐，一个名副其实的周扒皮。表面上说:“哎呀咱们公司可不兴加班那套，我相信大家都是有能力的人。下班时间没事就回家吧。自愿加班，啊，自愿。”实际上谁敢第一个走出办公室，第二天绝对会以各种理由被当着全公司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
张丽就是那个被抓典型的。上上个月因为女儿生病，踩点下班，光头徐又是降工资又是打压，还天天念叨市场不景气，要裁员。在如此高压的生存环境下，张丽被迫成为卷王，每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出事前就已经有精神恍惚的征兆，她总是加班，加班，加班。才三十六岁，眼下就常年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和极快的生活节奏的双重摧残下，每个人都被折磨的像被主人拖着跑了八百里，只想瘫成地上吐舌头的狗，咖啡不断加加加加到厌倦。
假如有一个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电话和短信邮件骚扰的悠闲午后，楼酸想她一定会端上一杯咖啡，放空脑袋，发会儿
呆。
楼馥甩了甩混乱的脑子，努力拉回飘远的思绪，生活还要继续，还得转窝囊费呢。
她出声招呼：“大家都辛苦了，收拾收拾下班吧！想不想去福满街那家大排档吃小龙虾？我请客！”
两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从电脑屏幕前抬起，是宣颖和沈听潮，楼馥手下的实习生。
宣颖揉着发红的眼睛，唉声叹气地起身收拾杂乱的桌面，嘴里还碎碎念：“什么时候才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爸妈突然甩过来一张卡，不装了，其实我家是土豪，贼拉有钱，上班只是让我体验生活。这破班我是上不了一点啊。不是都说00后整顿职场吗，怎么我才是被整顿的那个啊啊啊。”
楼馥笑笑，勾起宣颖的手臂，又朝沈听潮招招手，示意他快点，而后扯着宣颖往外走，“这个好，今晚做梦的素材有了。行啦，还是想想一会儿吃什么？”
“哎哎哎，对了，好像今晚设计2组也加班啊，怎么不见她们人啊？黄舒雅和闻静呢？电脑也关机了，应该弄完了呀。”宣颖一个急刹车，这个实习生小姑娘总是咋咋唬唬。
“我去卫生间看看，等她们一起走吧。”大晚上的，除了沈听潮外都是女孩子，结伴更安全些。
这栋写字楼的格局每一层都是一致的，洗手间建在靠南面那一侧的消防通道旁边，要穿过右侧整条走廊，直到尽头拐角。
泛白的顶灯一盏盏亮起，随着高跟鞋有节奏的’咔嗒、咔嗒‘的脚步声远去，又一盏盏熄灭，重归于黑暗。
好在洗手间门口洗手台的镜前灯是常亮的，散出的黄色光晕圈出一小片暖洋洋、毛茸茸的’安全地带‘，冲淡了那种寂静深夜带来的悚然。
楼馥缓步走近，一眼扫去，洗手间里有八个隔间，除了最里侧的一间关着门，其余都是敞开的。应该是2组的人在里面，隐约还能听到消消乐的游戏音乐在欢快的响。
楼馥轻轻敲了几下门：“舒雅，闻静？你们在吗？”
隔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一个身型高挑修长的女生走出来，脸上戴着个厚实的大号口罩，看不真切。楼馥与2组的两个实习生本来也不算熟悉，只依稀记得，高挑的女生应该是黄舒雅。
“舒雅，你们完事了吗？一起走呗？闻静呢？”
“走了。”
只疏理冷淡的两个字，声音透过一层厚厚的口罩传出，显得有些沉闷。怪不得今天她戴着口罩，声音那么沙哑，看来是感冒了。
楼馥一片好心却讨了个没趣，有些不快，本想直接离开，又想到另一个女生已经走了，只剩黄舒雅自己，遂还是停住脚步侧身等她，黄舒雅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
宣颖等得直喊困，看见人来了，忙用手指快速地摁电梯的下行键，好像这样能让电梯来得快一点。
“老大，我现在真的倒头就能睡着，再不回家明天我可能会在楼下花坛醒来。我还是不去吃了 ，改天再去吧。”宣颖呵欠连天，眼皮耷拉着，眼角泛着生理性的眼泪。
见沈听潮也点头附和，宵夜计划只能作罢。
‘叮’一声，电梯刚好到二十六楼，众人鱼贯而入。楼馥走在最后，站在她前面的是低着头，垂着眼的黄舒雅。
刚抬脚，还没能跨进电梯，楼馥就听见黄舒雅低呼一声，“啊，手机。”，而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楼馥盯着黄舒雅的背影，犹豫了两秒，还没想好是和大家一起先走，还是再次等她，电梯门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咣当！”缓慢又坚定地合上了，楼馥赶紧抬手按住下行键，但来不及了，电梯已经开始运行。
夜间运行的电梯只有一部，就算要先走也得等电梯下去再升上来。楼馥索性靠在墙边，拿出手机给宣颖发消息叫他们先走，然后打开小游戏，边等电梯上来，边等黄舒雅。
在她刚结束第十三局找不同小游戏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楼馥习惯性撇了眼时间，02:08，黄舒雅去了十二分钟。
脚步声越靠近却走得越慢，最后在十步外停住。
来人好似没有想到过了那么久，竟然还有人在这儿。
楼馥直起斜靠在墙上的身体，有些尴尬。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黄舒雅并不想和她一起走。
这个长相艳丽，身材高挑，却沉默寡言的女孩，可能是个社恐，才会对她的善意等待而感到不适。
刚才在电梯口，黄舒雅谎称忘拿手机跑走了，楼馥却注意到，随着黄舒雅的跑动，她身穿的卡其色风衣左侧口袋被一个长宽大约15cm*7cm的扁形重物往下坠着，总不能是盒指甲刀吧。
常年画图带来的职业习惯让她对空间、比例和尺寸有着绝对的敏感，有时不用刻意观察，也总能发现一些小细节。
靠近电梯的顶灯不会熄灭，但远处的几盏需要感应到声音才会亮起，黄舒雅停住脚步有一会儿了，那处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楼馥站着的这块儿是亮堂的。
黄舒雅站在明暗交界处，楼馥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还没走啊。”黄舒雅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嗓音依旧低低的。
楼馥迟疑了一下，回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没赶上上一趟电梯，就想着刚好等你一起，做个伴，毕竟已经这么晚了。”
对面没有给回应，只有两道轻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又过了几秒，‘嗒、嗒’地脚步声才响起，不急不缓，包裹在咖色半膝长靴里的修长双腿从阴影中迈出。
“走吧。”黄舒雅越过楼馥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打开，黄舒雅率先往里走。她正准备跟上，余光却见黄舒雅风衣后垂坠下来的腰带扣不知怎的，被电梯口吸烟柱上的细小毛刺挂住，而女人毫无察觉，还在往前迈步。
楼馥来不及说话，只眼疾手快地扽住黄舒雅垂在身侧的手。
一个普通的牵拉动作，黄舒雅的反应却大得出乎意料。
她整个人如同过电一般颤抖起来，表情痛苦而扭曲。楼馥的手被她凶狠地甩开，狭长的双眼缓缓抬起，钉在楼馥脸上，眼神如淬了毒的刀。
她的动作太过激烈，原本只是轻轻挂住的风衣被撕开一道巨大的扣子，叮当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楼馥傻了。
楼馥站在电梯外，黄舒雅站在电梯内，两人盯着地上的东西，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找死。”电梯里的女人率先打破沉默，她垂下脑袋，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脸上却还在低低地笑，那笑声好像含在喉咙里，带着胸腔共振带来的嗡鸣，精心描绘地细薄红唇却是纹丝不动。
掉在地上的，是一柄刀。
大约是成年男性的手掌长短，刀柄上雕刻了许多繁复华丽的花纹。
银白色泛着寒光的双刃上还有几滴未被擦去的干涸血迹。
楼馥的身体早已如一具水泥浇筑的雕像，挪不动脚步，cpu也要干冒烟了。
先不提黄舒雅说的那句‘找死’是什么意思，此情此景下，她假设，这东西有可能只是随身带着削水果，然后非常不巧划到手了，然后再非常不巧的没洗干净······
啊啊啊啊！！！大脑发出被鄙视了智商的怒吼。编不下去了。谁家好人用双刃刀削水果的！
所有细节在脑海中飞快的过了一遍，在这一刻，楼馥真想穿回二十分钟前，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什么girls help girls，什么社恐，现在好了，她才是那个社恐了，哪个girl来help一下她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小命，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