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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诛魈 ...

  •   绝望的力量如同失控的洪流,漫过乱石林的每一寸土地。
      魈被巨蟒拦腰咬断时的惨叫戛然而止,黑色的魔气混着鲜血喷涌而出,很快被疯长的藤蔓吞噬。
      凌虚被数只黑鹰围攻,长剑舞动得密不透风,却依旧难掩狼狈,肩头被利爪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白衣染血,更显刺目。
      昆仑弟子和魔族卫兵的哀嚎此起彼伏,却很快被造物们的嘶吼淹没。
      那些由阿木意念催生的怪物,此刻成了最公正的刽子手,不问阵营,只循“毁灭”的本能,那是她指尖流淌的、碎裂的情绪。
      阿木站在这片炼狱中央,眼神空洞得像蒙着一层灰。
      她看着那些狰狞的造物撕咬、践踏,看着鲜血浸透大地,看着天空被染成诡异的暗红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指尖那抹属于沈清辞的血温,还残留在皮肤纹理里,烫得她心口发颤。
      她想起沈清辞最后那个笑容,想起他说“阿木……跑”,想起他倒在自己面前时,涣散的瞳孔里映出的、她的影子。
      原来“绝望”不是空无一物,是有东西碎了,碎得太彻底,连带着整个世界都跟着崩塌。
      “够了……”
      一声极轻的呢喃,从她喉咙里挤出来,细得像蛛丝。
      可那些造物像是没听见,依旧在疯狂地屠戮。
      它们是她的念,是她的痛,是她此刻无法平息的空洞,只要这空洞还在,毁灭就不会停止。
      阿木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拂过沈清辞冰冷的脸颊。
      他的眼睛还睁着,像是还在看着她,只是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淡漠、挣扎,或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师父,”她轻声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说过,有我在,你就不怕。”
      “现在……我怕了。”
      眼泪终于再次落下,砸在沈清辞的眼皮上,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混进地上的血泊里。
      就在这时,她指尖的血痕突然泛起一丝微弱的金光。
      那金光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渗入沈清辞的眉心。
      紧接着,沈清辞胸口处,那半块从木盒中滑落的、带着沈家灵力印记的玉佩,也跟着亮起了微光。
      两道光芒交相辉映,竟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茧。
      光茧中,沈清辞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泛起一丝血色。
      阿木愣住了。
      她能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熟悉的力量正从沈清辞体内涌出,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流入她的四肢百骸。
      那力量不像灵力,也不像魔气,更像是一种……生命本源的共鸣。
      是镇魂佩?还是那半块玉佩?或他还没死透?
      “咳……”
      一声微弱的咳嗽,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清辞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依旧虚弱,却不再是全然的涣散,而是带着一丝迷茫,聚焦在阿木脸上。
      “阿木……”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别……哭。”
      阿木的心脏猛地一跳,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慌乱。“师父!你醒了?你没死?”
      沈清辞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死不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炼狱般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惊痛,“别……让它们……再杀了。”
      他能感觉到,那些造物的疯狂与阿木的情绪息息相关。
      她越痛苦,它们越失控。
      阿木这才回过神,看向那些还在屠戮的造物。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努力压下心底的空洞与绝望,在脑海中拼命回想,回想昆仑小院的阳光,回想沈清辞送她的暖玉,回想他笨拙地教她刻木时的样子,回想他挡在她面前时的背影。
      她要的不是毁灭。
      是,守护。
      这个念头一出,她周身的空气突然停止了扭曲,那些暴走的造物动作猛地一顿,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重新变回执行命令的空洞。
      血红色的巨蟒松开了咬到一半的昆仑弟子,缓缓退回岩石缝中;黑鹰收起了利爪,盘旋着飞向天空,渐渐消散;石人扔下石斧,化为碎石,回归大地。
      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炼狱般的乱石林,便恢复了诡异的平静,只剩下满地残骸和幸存之人的喘息。
      凌虚拄着长剑,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能感觉到,那些造物的力量源头并未消失,只是……被收回去了。
      这个魔族的妖女,竟然能在如此失控的状态下,重新掌控力量?
      更让他震惊的是,沈清辞竟然活了过来。那道剑气他用了七分力,本是必杀之招,怎么可能。
      他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胸口那半块发光的玉佩上,瞳孔骤然收缩。
      那玉佩……他认得!
      十年前,沈清辞的母亲临死前,藏在袖中的,就是这块玉佩,当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遗物,没放在心上,派手下处理了。
      没想到……
      一个荒谬的猜想在他心中升起,让他也遍体生寒。
      沈清辞没有理会凌虚的震惊,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阿木按住了。“别动!你的伤还没好!”
      “扶我,起来。”沈清辞坚持着,眼神却异常坚定,“有些事,该了结了。”
      阿木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让他靠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岩石上。
      沈清辞的目光越过阿木,落在凌虚身上,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师哥,十年前,我父母的事,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真相了?”
      凌虚的脸色变了变,避开了他的目光:“清辞,你被这妖女迷惑太深,等回昆仑……”
      “回不去了。”沈清辞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从我掳走阿木的那一刻起,从你挥出那一剑的那一刻起,我就回不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胸口那半块玉佩上,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父母不是叛逃,甚至他们都不是我父母,他们与魔界王后有牵连,甚至……在保护她?这些,都是信物,对吗?” “而我亲手,杀了我的亲生父母。”
      “我不知道他们在魔界照顾阿木。”
      凌虚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苍白如纸。
      “你与我父母朝夕相处,你也知道处死我父母的时候,情况不对劲对不对。”
      沈清辞看着他的反应,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或者,你杀那两位魔族修士当做处决我的父亲母亲,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挡了某些人的路?”
      他的目光扫过凌虚,扫过满地残骸,最终落在阿木身上。“包括阿木的父母,包括十年前的那场政变……都和你们,和所谓的‘六界秩序’脱不了干系,对吗?”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复仇,却没想到,自己弄错了人,或者说,恨得太浅。
      真正的棋局,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凌虚紧握着长剑,指节泛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乱石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墨渊带着几个幸存的亲信,拄着断裂的骨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他看到沈清辞醒着,阿木安然无恙,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向凌虚,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看来,我们都活下来了。”墨渊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沈清辞看向他:“魈已死,魔界,该换天了。”
      墨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阿木,回去?”
      沈清辞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阿木。“你想回去吗?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做你的公主,哦不,国王。”
      阿木看着他,又看了看墨渊,最后目光落在满地残骸上。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公主,也不想报仇。”她顿了顿,眼神异常认真,“我只想跟着你。”
      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做过什么,他是她的师父,是她在这空白世界里,唯一抓住的光。
      他看着她清澈的、毫无杂质的眼神,突然觉得,所有的仇恨,所有的阴谋,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本来就是一场荒谬的闹剧,罪魁祸首魈已经被杀。
      剩下的,为自己利益而活的人,或是自己罪孽深重的人,会有报应的。
      他也会有报应的。
      他伸出手,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泪痕,声音温柔得不像他自己:“好,我带你走。”
      凌虚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互动,看着沈清辞眼中那抹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嫉妒与恐慌。
      他猛地举起长剑,指向沈清辞:“清辞!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她是魔族!你与她为伍,就是与整个昆仑为敌,与六界为敌!”
      沈清辞抬起头,眼神平静却坚定:“我早已不是昆仑的二长老。”他扶着阿木,缓缓站起身,“从今天起,我只是沈清辞。”
      他看向凌虚,目光里再没有了往日的敬畏与仇恨,只剩下平静的疏离:“师哥,回去告诉那些人,该消停了。”
      凌虚突然泄了气。
      他一生追随的,就是消灭魔界。
      沈清辞的父母并非叛逃,而是对阿木心生怜悯,却被人带上了叛逃的名声。
      而魔界的两位修士也并非叛逃,而是为了公主,宁愿隐瞒一切,和人界的修士互换身份。
      凌虚突然感觉一阵空虚,此刻魈已被除,难道现在人界和魔界要和平了?
      他在追随什么?他又做了多少荒唐事。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尚未完全消散的造物气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消停的下场,就和这里一样。”
      凌虚看着他眼中的决绝,看着他身边阿木那看似无害却能轻易掀起浩劫的力量,终于明白了。
      他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师弟。
      并且他的所谓的正派的规则,在反派被除掉之后,瞬间崩塌。
      他紧握的长剑,终究还是缓缓放下了。“好”
      说完,他转身,带着幸存的昆仑弟子离开了乱石林,背影萧索得像个败者。
      乱石林中,只剩下沈清辞、阿木和墨渊,以及满地的狼藉。
      沈清辞低头,看着阿木沾血的脸颊,轻声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阿木点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
      阳光终于彻底穿透迷雾,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
      前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阴谋与仇恨并未消散,甚至沈清辞心底那关于“养父母之死”的秘密,还像一根刺,扎在那里,不知何时会被揭开。
      但至少此刻,他们还能牵着彼此的手,从这片烬土中,走向未知的未来。
      而那半块与沈家玉佩共鸣的碎片,被沈清辞小心地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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