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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拙理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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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角理事蔡拙笑脸僵硬,矮小的个子走到两人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施压效果,只能讪讪一笑,挤出眼角茂密皱纹。
“小渝,渝总!今天还是冲动了啊!你看看,要不是段督长拦,你可就又冲动了不是,你说说周老藩泉下有知不得找你闹一闹。”
两人还在僵持,没人应蔡拙,蔡拙也知道楼渝这帮人都没把他当回事,他害了一声,瞥了眼段野,转过脑袋,转移话题道。
“东角理事会请不齐的人今天倒是都在这儿了,既然各位都在,那我也就省点力。”
蔡拙躬身跨步站到段野一侧,将人板正过来,面对众人,清了清嗓道:
“新上任的段督长,各位应该都不陌生了,昨晚上面的通知,段督长暂定东角军署,负责东角各项事务的督察工作,今天通过应该也就下来了昂。”
纵使众人脸上表情千奇百怪,但还是在同一时刻机械地开始鼓掌,响声激烈,但笑都裂了角缝。
都知道会来督察,没想到第一站就是东角,就算是准备得万无一失,但面对这个毫无背景但爬得这么快的段野,就算是东角的老势力都有一些发怵。
更让人有些心虚的是,这个段督长看起来似乎和楼渝关系不错。
隐在人群中的周霆死死盯着段野身后的楼渝,眼神炽热,但在一束警觉注视投射过来时又落荒而逃。
他清楚,楼渝和段野可不只是关系不错。
就算是当年经历了那些事,段野在东角的第一站还是住在了楼渝的小别川。
众人脸上各是一朵花,蔡拙知道这群人现在心焦得不行,于是再没扯长段,只是在最后隐晦说道段野在东角没什么熟伴,关于段督长的上任宴还得靠各家主持操办一下。
言下之意,要抱大腿的就抓住这次机会,给段野办一场风光亮眼的升职宴,好混个脸熟收个人情。
有些人亮了眼睛,往楼渝那边瞄了瞄,没反应,顿时心里开始上心这事,周藩的葬礼也就这样草草结束。
因为楼渝这么一闹,负责收尾的祈福寺和尚都跑下了山,周况毕竟是长子,留着等和尚念经,楼渝先下了山。
停车处的车子陆陆续续走了好多,周况来了电话,说他下了山,大叔才载着楼渝往山门口走。
车队慢慢往前荡,楼渝没看见周况,倒是蔡拙和段野立在石阶上。
车窗降下去,楼渝脸上带着笑,已经和刚才那个嚷嚷着要杀人的楼渝断绝了关系。
“蔡理事,要捎一段吗?”
蔡拙应了他的名字,在理事这个位置上一直打马虎,但也因为和事佬又不算计,东角倒是没怎么为难他,楼渝寒暄也是因为和蔡拙关系没僵。
蔡拙摘了他的小皮帽,大大方方露出光秃秃的脑门,笑得和蔼,脸上的褶子十分惹眼,他迈着碎步凑近窗户,但身子有意倾斜着一个角度,恰好让车窗里的楼渝能看到车窗外的段野。
“渝总,渝爷!您捎我上哪去呀您,我哪地连金台湾的线都没踩上,还得让你多转两圈。”
蔡拙压下了声音,又凑近了点,小声对楼渝说。
“小渝啊,你是不是认识段督长。”
楼渝扫了眼远处的段野,嘴角的笑淡了点,眨了眨眼睛,嗯了一声。
蔡拙哎呦一声,脑门快要怼到楼渝脸上,楼渝往后稍稍,好让蔡拙的脑袋进窗。
“那你不是正好,督长的宴会你表个心,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看你今天动枪人都没动你,关系好的嘞!”
楼渝还是笑,只不过这次连嘴角都没扯,眼里的那点笑全给了蔡拙,声音轻飘,“关系怕是不好。”
蔡拙还想多劝几句,但周况来了,高大的人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他只得将脑袋扯出来给周况拉开车门,让人走了。
至始至终,段野都站在不远处,没攀谈一句,但将楼渝的话听得彻底。
周况知道楼渝心情很差,这次回周家是一点没闹,坐在一边摆弄着通讯机。
楼渝揉完太阳穴捏鼻根,脑袋里的人影散不掉,他烦躁地睁开眼睛,瞟了眼旁边捣弄机子的周况,开始故意吓唬人。
“到了周家好好吃药治病,脑袋清醒一点,可别世贸的那群老家伙哄一哄,你就稀里糊涂地给我签文件。”
声音很冲,但周况全盘接受,乖乖将通讯机按在膝盖上,点点脑袋,“他们找我的就找哥。”
“你想累死我?”
周况愣了一下,又接话,“那我找楚先生?”
“你想累死楚大?”
楼渝不逗人了,摸了一把周况的脑袋,闭上了眼。
“去找顾砚山,烦他去。”
还没缓声多久,蔡拙来电,他烦躁地拨开,就是一阵幽远的笑声。
“小渝啊,还是那件事,你得当回事啊,我看段督长这回来东角不像是走过场,督察啊,不仅管军队上的,你们搞的那些黑活可都在人家的管辖范围里,当个事,你去请个人,你办事我放心嘛,我刚还给段督长提了一嘴,人压根没笼络心,这一出手东角要死一半的!”
其他的人抓了就抓了,都是盘在东角几十年的烂树根,地头蛇,让段督长剿走他倒还轻松点,但是楼渝不一样,虽然手里也不干净,但他知道这人腰杆硬,往前干的活绝对不是小营小利,手下的部会楼他就能看出点端倪,让楼渝撑下去,说不定他以后还能跟着吃荤。
楼渝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办事还能叫别人放心,没忍住笑出声,“我这是给您办了多少事啊,还叫您放上心了。”
没把蔡拙脑袋上的几根毛耗光就不错了,还放心。
“您话说得这么大方,段督长都不生气,还不买您面子?干脆您上手去办了得了。”
“哎呦小渝,你这话说的,我啊?段督长没在我这儿,在这儿我还敢放着屁?我□□都得夹严实了。”
楼渝挑眉,搭在车窗边缘的手开始敲敲点点,“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是跟我一起来的,人是我从赤阳大桥上接下来的吗,我本来也打算带着一起走,但人下山了说是等朋友,我再哪好意思叫人嘛!”
“但是我走的时候他朋友都没来,看看样子是失约了,你没见那脸色差得要杀人,我哪敢再多问啥。5”
楼渝挂了电话,抬眼看窗外,车马上到周家。
他在东角哪里还有什么朋友。
车停在周家老宅门口,楼渝没想进去,双手环胸站定在大门口好一会。
里面只能看到忙碌的保姆和管家,今天过后,来老宅的人会越来越少,正真属于这个地方的只有周况。
楼渝忍不住叮嘱了两句,最后将大叔留给了周况,嘱咐出门把人带上,钱不够刷他的卡。
周况抱了抱楼渝,他知道楼渝忙,所以没说以后常来找他,只是要进门时忍不住又问。
“你要去接他吗?”
楼渝拿着周况的通讯机绑定位,随口一答,“人是督长,不傻,等不到自己会走。”
“可清周山那边一般不过车。”
给周况转钱的手一顿,他敛着神瞟了一眼人,面色淡淡,随后果断将金额减掉一半。
“和我有什么关系?”
车上就剩了楼渝一个,楼渝心里想着事,仅剩的一点清醒全留在看交通灯上面,再回神,车已经在周家附近转了好几圈,他叹了口气,掉方向开去了清周山。
他早就说了,没有那么傻的人。
车开到山门边,连一条狗的都没看见,楼渝面无表情,心里也是一滩死水,更多原因是因为山上的事,他现在还没缓过来,再多的情绪都被堵在心口,越压越沉闷,心里的郁闷快要结成块。
他刚要动车回家,郁郁葱葱的野草丛中跨出来一个人,害怕楼渝看不清,两三步迈到了挡风玻璃前面,站得不算近,但刚好能看清人。
段野看样子是在通讯,通讯机还扣在耳朵边,不说话,只跟车里的楼渝对视,简约的黑西装让人装出了一点绅士意味。
片刻过后,车子启动,段野当了件西装上衣,成功坐上了楼渝的副驾。
有段野在副驾,楼渝添了几分精神气,但一路上拐拐停停,心气又耗了大半,车停下来灯等指示灯的间隙,楼渝才转过脑袋正眼看段野。
“段督长为什么不坐蔡理事的车?”
白色衬衫看起来是新买的,衣服料子不错,在有些避光的车里很亮眼,段野的领带没当,凌乱地圈在衬衫上,很吸睛,楼渝几乎只给了段野一个眼神,接下来大半的时间都在盯着领带看。
“理事应该有事要忙,况且也不是很相熟,不好坐。”
楼渝点点头,收了段野的一声谢谢,继续开车,在下一个路口楼渝直接右转进了加油站。
他又转过脑袋,发现段野脖子上的蓝色领带不见了,他下意识地抬头,段野也在看他,整个身体好像朝着他好一会了,对上眼神,他脑袋往后偏了偏,楼渝在后座的黑色西装上看到了领带。
心咚地一跳,楼渝没逃避,脑袋一扬侧靠在座位上。
“不是说朋友接吗?朋友呢?”
他们的对话逐渐透露出生硬,段野也终于确定,楼渝的态度和前几天有些不一样,疏远占明面,隐藏在深处的更多是不满。
“已经见到了,但不知道现在算不算。”
楼渝挑了挑眉,拨走额头前的红发,对这个回答不算意外,也不打算回答这个试探。
段野一向不识趣,自顾自回答。
“我想应该不算了。”
“那是前男友?”
楼渝眼睫一颤,看段野的眼睛终又有了情绪,停滞了一段时间的愣神后,讥讽一闪而过,又马上错开眼神交汇转而看向窗外。
会说话的不愿说,不会说话的开口倒不如不说。
“去哪儿?”
声音比刚才更漠然,段野目光慢慢垂下去,手指在通讯机上随意滑动,最后报了一个地址。
一听就是治安不好的地界。
“地方这么偏,蔡拙不至于这么没眼色,他没给你安排?”
“不是。”
“嗯?”
“原本是打算找朋友的。”
说得倒是可怜。
楼渝没什么表示,看起来将注意力全放在开车上,沉寂了好一会才哦了一声,都算不上是回答。
车子又走了好一段,在此期间两人都没说什么。
看着通讯机上的方向错位提醒,段野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按灭屏幕,继续跟随着楼渝的目光。
“山上的事,我很抱歉。”
不做一点铺垫就开口,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那有什么好抱歉的,您是秉公执法,我是顶风作案,我还得谢谢段督长,谢谢您手下留情了。”
这次相见,楼渝对段野的态度一改往日,话刺得不行,但是段野莫名觉得熟悉,不仅熟悉,还很舒心。
可这话说得实在是太疏离了。
段野顶着实在不算夸奖的话弯了弯嘴唇,“我怕你只是一时激动,事后要处理的事情只会更多。”
楼渝没反驳,看起来是听进去了。
确实,如果他当时真的打死了周晓,周潮虽然没本事动他,但是周磊肯定会抓住这次机会生事,而且段野也在场,他带枪是小,但如果真的弄死人,段野也会受到影响。
可尽管是这样,楼渝仍然觉得自己没错,不再说话只是因为牵扯段野的那部分他确实没理由反驳。
车子渐渐驶进了商街,段野是个外来客,尽管知道自己的目的地被改变了,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他只要不问,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那结果就永远掌握在楼渝手里。
他发觉到车速慢慢减了下来,可离路口还有一段距离,段野勉强沉着气,白衬衫已经被解开了一个扣子,他依然觉得燥热慌乱。
段野有种预感,楼渝在做选择。
可无论选择那一个,只要他不宣布结果,这段路程他都会惶惶不安。
路口直走是去金台湾的路,左拐则是楼渝名下的酒店。
这其实不是选择,一条属于楼渝,一条属于段野,仅此而已。
可是他的速度就是慢了下来,直到有车开始鸣笛,楼渝才醒过神,车匀速驶过去,却被一个格外漫长的信号灯给挡住了。
选择还在继续。
“所以你还在生气吗?渝爷。”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楼渝的身上抽离脱身,楼渝有点脱力,但浑身轻松,脸上的表情也多样了起来,对着段野时,脸上终于出现了罕见的笑。
“段督长说的什么话,一个不打招呼就走的人,我有什么好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