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不移如春山》钟岳

1、第 1 章

　　沈不移在侯爷书房前跪了三日三夜，求他应允，将我这个山野村姑娶进门来。

　　侯爷闻言大怒，他料想不到，往日和顺的儿子，何时被粗鄙的村妇惑了心，竟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请求来。侯府赫赫门第，又蒙当今圣上恩赏，是何等的荣耀显贵？他是风仪不凡的世子，来日择选个相配的王族贵女，成就一门好姻缘，于整个侯府，于他的前程，都是最好的谋算。

　　月凉如雪，地上的银霜渐渐覆到膝边，沈不移一动不动地跪在玉阶前，凄冷的风穿透衣襟，直往胸膛里灌，饶是他生得高大，毕竟养尊处优地生活了十八年，矜贵的身子怎挨得过深秋苦寒？

　　沈夫人终是心软，两头相劝，可爷俩儿一样的倔脾气，认定的事再难更改，眼看儿子滴水不进，以死相逼，她一口血猛冲上头，竟当场昏晕过去。侯爷又急又气，等沈夫人好容易醒转，她悠悠求道：“我儿情深，娶几个小妾，磨磨他的性子，不是坏事，老爷还是答允他罢。”

　　侯爷无法，终于首肯，但明言，我作为侍妾，须柔顺规矩，安守内闱，待来日少夫人进门，我等要时时恪守妾礼，分清尊卑。

　　当沈不移说与我听时，我似懂非懂，但他的双眸里有点点星光，透过那漆黑中的明耀光芒，我懂他的欢喜，他亦懂我的情意。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宾朋满座，甚至连侯爷与侯夫人的面都未见到，在一个落着雪的寻常冬日，灰布小轿慢悠悠将我从后院偏门抬进。我自幼在山间长大，本就不知高门贵府的仪礼，少了繁文缛节，倒是合了心性。

　　新房素简，在府中一处偏僻的别院，园子不大，我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幽香，是牡丹菊独有的气息。盖头遮住了眼，我顿了顿足，搀扶我的婢女柔儿道：“侧夫人不知，这是世子从山中移栽来的，说府中不比外面天阔，但香气却是一样的。我们前些时候看还是花苞，今日雪重，没想到花都开了。”

　　我淡淡一笑，菊花傲雪凌霜，天气愈寒，开之愈盛，的确非寻常娇花可比。当初遇见沈不移时，他将牡丹菊端详良久，后来对我说：“阿裁像极了这花，层层粉瓣，容颜是美的，可中间一点金心，却孤傲的很。”

　　我的唇角微微扬了扬，知道他用了心，有这些花在，倒是能打发很多时光。

　　夜晚新凉，我坐在床畔的一团漆黑中，任清寒一点点漫上来。不知等了多久，只觉得时间漫漫无边。大抵是，此时的我，还不习惯等待。要过很久以后，我才会恍然，我终究会慢慢习惯，习惯等待一个再难出现的人。

　　我有些困倦，头倚在床柱上睡着了。不知何时，门被轻轻地推开，我尚在朦胧中，忽觉沈不移携着一身醉意，将我搂入怀中，在无尽的沉寂中，我靠着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脏有力震动。

　　半晌无言，他轻轻掀开盖头，烛火昏然，我察觉他的手颤了颤，知他此刻紧张，我不好意思去瞧他，含笑低下头来。

　　他吹熄了蜡烛，低声呢喃道：“阿裁，是笑我没用？”

　　他的气息加重，拂得我耳朵发痒。未及答话，他的蛮力忽然上来，一把将我抱到床上。初时见他，只道是柔弱公子，没想到力气却是，却是用到了别处。

　　我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紧紧拘在身下，脑袋变得昏昏然，口中的话忽的含混不清起来。

　　刹那欢愉，如火树银花，倏然盛绽，转瞬湮灭。我的头枕在沈不移的臂弯里，看月光拂上窗纱，他在耳边低唤我的名字：“阿裁……阿裁……我是在梦里么？”

　　我明明就在这里，他还是无端生出恐惧来，怕我会突然离开，怕我消失不见。

　　我向他怀中缩了缩，将他梦呓听得真切：“阿裁，你别走，你可不可以，永远留在我身畔。”

　　我低声回他：“傻瓜，我不是已经嫁给了你么？当然是，永远永远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