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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抢新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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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曦灵的膝盖就此光荣负伤,不但如此,她的心灵也收到了来自伙伴的重创。
这姑娘不是不愿意拜堂成婚吗?怎么不但不帮她,还恩将仇报,反过来踢她一脚?难道是自己最近运气真的很不好,所以总要被背刺吗?裴曦灵陷入了深刻的反思。
薄薄一条人,怎么摔下来这么重……她现在不光腿疼,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背,摔下来的时候不知硌着了哪个婆子倒霉侧翻的鞋,硬邦邦的鞋底直捅她的脊骨节,险些给她送走。
裴曦灵吐出唇边的金钗,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那新娘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摔下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窝在她怀里,姿势有些僵硬。裴曦灵本想安慰一下人家,手都抬起来了,才想起自己如今外形是个男人,遂又放下手,装作疼痛难忍般框框捶地。
她一边哀嚎,一边胡乱向上抓着,清澈的大眼睛里憋出几颗水珠,眼巴巴地看着铁青着个脸的村长。
就在她不知还要抓到何时的时候,一直站着的村长发话了,他顶着腿上两个明晃晃的绣花鞋印,一把抓起新娘,抬手就是响亮一耳光:“站都站不稳,赔钱货,你连个傻子都不如!”
新娘发出一声呜咽,被捆住的手在嫁衣下剧烈挣扎,大有几分想冲过去和村长理论的仗势。
卸下重担的裴曦灵被婆子扶了起来,瘸着一条腿,张嘴就嚎:“我的腿!我的腿!断了!娘子,断了……”她踉踉跄跄地抓上新娘的胳膊,借着哭嚎,将人从村长面前拉开。
村长喘着粗气,阴沉沉地盯着裴曦灵断了的那条腿,身上再度鬼气蔓延,看死人般看着她;裴曦灵任由他打量,故意往前支楞了些不正常扭曲、已经肿的不成样的膝盖。
两个人就这么杵着,裴曦灵面上不显,其实心里也不是很有底,面前的一切都是她的推测,能不能行,总得试试才知道。
半晌,村长扭动着脖子,嘎吱嘎吱终于开了口:“腿断了也得拜堂!来人,给姑爷拿椅子,扶姑爷坐下!”
还知道我是你姑爷,她是你女儿啊?裴曦灵喉头一松,哆嗦着坐下,捂着骨裂的膝盖,心下冷嘲。亲还没结成,“姑爷”就先喊上了,这村长是有多心急,怕自己跑了不成?
佝偻老头又站到二人面前,补了新粉的脸沟壑难填,随着说话时面部的抽搐而簌簌掉渣,他道:“二位,列祖列宗在上,佑我状元村年年出良才,按理是要跪高堂谢天地的,但今日姑爷摔了腿,小姐一人跪却是不成礼数,便先鞠躬道歉,来日待姑爷腿脚利索了,再来磕头也不迟。”
“二位,鞠躬吧,给列祖列宗赔个不是?”佝偻老头笑眯眯地让开身,让出身后的牌位山。
裴曦灵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把椅子给她架起那只受伤的脚。拜是不可能拜的,她能干的只有往前探身,假装自己疼得无法弯腰,只能糊弄一下。
手边的新娘梗着脖子似在赌气,被她用力一拉,好歹也是低了低身。
“礼成——送入洞房!”
好快的章程!裴曦灵下意识看向新娘,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至少这堂算是拜成了。
裴曦灵冲佝偻老头呲着个大牙乐呵笑,“嘿嘿,洞房!洞房咯!”老头嘴角抽了一下,默默移开了盯着她的视线,裴曦灵眯了眯眼,心中开始盘算起鬼雾的目的。
先前阻止新娘破坏拜堂,是因鬼雾希望这场亲顺利结成,所以她才三番五次替新娘解围,让仪式继续。而方才她为避免跪炸牌位,已是将众人闹得人仰马翻,鬼雾却并未出现,可以说是默许了她的动作,所以她敢彻底闹翻,不惜贡献一下自己的膝盖。
为什么是膝盖呢?
瘸子当然跪不了。她的本意只是意思一下,一点小伤无伤大雅,亲家都不嫌弃她是个傻子,甚至还因此对她多了一点关爱,那她瘸一会儿肯定没事。
谁知这姑娘也没站稳,哐当一下砸她身上,把她的假瘸变成了真瘸。
这下彻底不用演了,村长若真要按着她磕头,让她跪炸灵位,那她只好另寻它法了。
所幸她赌对了,却也侧面说明,她这位姑爷,其实并没有很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她身边的这位新娘。
她算是想明白了,鬼雾帮她,更不如说是在帮新娘。
如今的立场很清晰了,鬼雾、新娘、她,三者是同一阵营,村长、佝偻老头、婆子等人,则是她们的对立面。
鬼雾想要帮新娘做什么?既然要帮新娘,又为何要违背新娘的意愿,伙同村长等人逼迫新娘成亲呢?
这些问题,或许只有等她今晚和新娘见了面,才能知道。
裴曦灵转头扯了扯新娘的衣袖,开始打起了感情牌。只见她眉毛一拧,嘴角一撇,眼里泛起薄雾,惨兮兮地抬起头:“娘子,我的腿好痛。”
被她唤作娘子的人明显僵住了身,尤其是那只被她拉住的胳膊,坚硬似铁。
不愧是被扒豆妇女称赞“浑身牛劲使不完”的活泼姑娘,经常锻炼的肌肉就是结实。
手上的花球被佝偻老头接过,裴曦灵被婆子背了起来,待她再看,新娘仍在原地,却被村长牢牢抓住手腕。隐隐鬼气从他的手上蔓出,大有爬上新娘胳膊的趋势。
村长冷冷地盯着裴曦灵,似乎是在等待着她的离开。
村长要留新娘做什么?
二人的衣袖还交织在一起,她心头一动,手上用力一拽,拽得新娘一个踉跄,听得满堂珠乱玉碎。
她高喊:“娘子!我要娘子!”声声恳切,句句依恋,好像拜了个堂,就真的赖上了身旁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
裴曦灵死死拽着那片袖角,滑溜溜的差点脱手,又被她加了一只手一起拽着,任旁人怎么拉都拉不动。
新娘笔直着个身子,努力将衣袖拽回,大有誓死不从之意。
裴曦灵岂能如她所愿,卷了卷衣摆捆上手,拉出了拔河的架势。
新娘急得差点就能说话,嘴里呜咽个不停,也没了风度,学着她将袖子卷上胳膊,硬是从她手中夺回了半截袖子。
这丫头也忒犟了!
裴曦灵差点就想放手让这分不清主次的傻丫头摔个屁股蹲,好好清醒清醒。鬼雾是不是别有用心暂且不知,但就冲村长对这丫头的恶劣态度和粗鄙行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糟老头子对新娘不好,这姑娘这时候和她犯什么犟?
眼见村长手上的鬼气就要沾上新娘的嫁衣,裴曦灵一咬牙,腾出一只手对着村长就是一阵乱推,“你走开,走开!不许碰我娘子!”借着慌乱,她开始催动眉心的逆鳞。
鬼雾手上有龙鳞,只要它没有隔绝龙鳞和主人的联系,裴曦灵就能凭借手上的逆鳞联系上鬼雾。若是它聪明,此时就该出来帮她一把。
祠堂内的太阳门小了一圈,屋内光线明显暗了不少,裴曦灵看向门外,层层叠叠的匾额在地上投下崎岖怪异的峰峦,远处的夕照已是斜射,要不了多久,黑夜便要彻底降临,到那时,暗处的鬼们就要出来活动了。
她断不能将新娘独自留在这,哪怕是片刻也不行。
村长被她推得直踉跄,板着个死人脸,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尽管如此,无情铁手依然牢牢抓着新娘,但逸散出来的鬼气好歹是退了一些。
有戏,裴曦灵心里一亮,胡搅蛮缠地左手推,右手拉,嘴里“娘子,娘子”的直叫唤,时不时对着村长喊几句“走开,走开”。身下的婆子怕摔着姑爷,只能晕头转向地跟着她转圈。
鬼雾半晌没出现,裴曦灵在这搅了半天浑水,咬人的心都有了。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催动逆鳞,冥冥之中有了回应,她转头,和正和自己拔河的新娘对上脸。
裴曦灵:“……”
还拔呢丫头!要死了知不知道?
她看向新娘的身后,果然瞧见了慢吞吞爬出墙缝的鬼雾。
……一个两个的到底在干什么?这次任务真的值三根绒羽直派巫皇吗?
她瞪了一眼鬼雾,突然感觉这鬼雾似乎淡了不少,吞吞吐吐的,像是被什么人打怕了一样。
裴曦灵第一反应就是季暄和不甘桎梏,反手将鬼雾揍了一顿。
第二反应是这村子里还有别的东西,比如说,目前还未出现过的第三个族类——
妖。
但是,管它龙揍还是妖揍,裴曦灵只知道这鬼雾要是还不帮她,她断是无法在新娘沾染鬼气之前将人带走,她对着鬼雾“啧”了一声,催促它快点。
墙角的鬼雾翻涌了一下,贴着沉黑色的地砖如潮水般卷了过来,爬上村长的脚踝,然后……一把将村长绊倒。
裴曦灵在新娘愣神之际先行反应过来,动了真格一把将新娘扯过来,任由村长摔了个狗吃屎。
裴曦灵:“啊啊啊啊,快来人,村长摔倒了!”她用逆鳞和鬼雾打着配合,鬼雾如法炮制地将佝偻老头、婆子以及冲进来的一群人轮番绊倒,她则一个力道跳下婆子的背,拉过新娘的肩膀往怀里一丢,横抱起人就跑。
血色罗裙在空中转出一朵花,从倒作一团的众人头顶一飞而过。裴曦灵瘸腿借力,好腿猛跳,不过几步就从阴沉的祠堂跃进明媚的天光之下。
一团鬼雾在她的面前为她们带路,在鬼雾彻底消失之前,裴曦灵带着新娘一个跨步奔进喜庆的婚房内,松开横在新娘膝弯处的手,一把扫开被子上的瓜果,将人安放在空出一角的床边坐下。
快速的奔跑让她有些微喘,她小幅抖动领口给自己散热,安慰道:“别怕,已经安全了。”
房内仅有她们二人,裴曦灵略微思考后,当着新娘的面变出酒壶开始灌酒。烈酒入喉,从肺腑一路上烧,可能是因为第一次作为正牌夫君抱着新娘从婚礼上逃跑,硬是让她跑出了抢亲私奔的好笑之感。她不免笑出声,但又念及此想法不甚妥当,很快又止了笑。
“我不会伤害你,我知晓你不愿同我成亲,但我有必须拜堂的难言之隐,还请姑娘见谅,”裴曦灵理好衣服,拿着桌上的玉如意,重新回到新娘面前,和新娘不过一步之遥,再无更近,“姑娘,掀开盖头后,我会替你解开手腕和脚踝上的绳子。我是来帮你的,还望你手下留情,不要将我当作登徒子打了去。”
裴曦灵一边说着话,手里的玉如意勾上红盖头的一角:“再后便是合卺酒,你若不愿,我们碰杯示意一下即可。”
“姑娘,你可愿……”
红缎半挑,露出盖头之下眉目似春水荡漾的面容。
螺子黛描过的眉温柔如水,屋内红烛照得他的眼睛更显妖异,细长的眼尾仿佛淬了沾糖的砒霜,叫人分不清得之是幸还是命。珍珠粉修饰过的皮肤光洁如月华,薄唇异常红艳,她仔细嗅了嗅,突然想起了二人对拜时在她面前滴落的那滴血。
原来,这就是她今晚要娶的人啊。
未说出口的宽慰之词再不必多说,裴曦灵瞧着季暄和一副浓丽的严妆,他就这么咬着嘴里的破布,冷冷地看着她,看得她后颈一阵酥麻。
老天,谁说这次任务恶俗的?这可太他妈带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