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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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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前脚刚走,后脚床上的人就陷入了梦魇之中。
云层之上,仙雾缭绕,巍峨的宫殿中,一男子看不清面容,但依稀能听得他的声音:“江鹤安,别得意太早,小心些。”
紧接着,天旋地覆间,身后担忧的声音传入耳中:“鹤安,荆州谷一行,千万小心。”
再后来画面一转,是无数黑压压的人影,嘈杂的声音,带着嘲讽的语气:“江鹤安,大名鼎鼎的朝天宗副宗主,当今仙门剑道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只可惜,今日你必死无疑。”
最后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和灼人的血红从眼前炸开,模糊了视线。
江鹤安猛地睁开了双眼,入目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他试着伸出双手想要看清,却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痛顿时席卷了全身,他强撑着凑到自己眼前晃了晃,仍旧是一片黑暗。
是黑夜,还是未点灯?
看不见周遭环境的双眼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不安。
激动之下,他强忍着身上的痛觉,想要坐起身来,不想低估了身上的伤势,‘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桑晚端着熬好的药回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幅景象,他趴在地上,双肘撑在地上,上半身不停用力,似乎想站起身来。
见状桑晚赶忙上前扶起他来:“你没事吧?”
哪想到刚一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一把甩开,厉声质问她道:“你是谁!?”
桑晚没想到他伤重成这样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戒备的看着她,像一只受到惊吓而炸毛的野兽,紧绷着身子,不敢有一丝懈怠。
“我、我叫桑晚,这里是我家,我在山上遇到的你,你先抓住我,让我救你的,你忘了吗?”桑晚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说完,观察着他的反应,虽然他此时的状态看上去不像是能对她做什么的样子,但陌生的成年男性对她的压迫感还是让她很不安。
江鹤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伤口带来的痛感牵扯着全身,额间早就出了一层虚汗,此时化成了汗珠沿着脸颊流到下巴上,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他回想着晕倒前发生的事,他去在荆州谷遭到埋伏,被血雾阁的杀手围杀,不慎中毒,千钧一发之际用瞬行符拼死逃脱,意外坠入一片山林之中,失去意识前似乎有人在他身边,求生的本能让他抓住了那人。
所以是她救了自己吗?
“抱歉,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你还好吗?”江鹤安忽然换了语气,因戒备绷紧的身子也松懈了下来,现在的他收了身上的刺,像一只温顺的小兽,末了又补了一句,“我看不到……”
看不到?桑晚皱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双如墨般的眸子如同失焦一般,瞳光涣散,没有任何反应。
“是…没点灯吗?”桑晚听见他问。
“现在是白日,还不需要……”桑晚顿了一下,斟酌的说出剩下的二字,“点灯。”
“……”
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静默,她不得不开口安慰:“我找大夫给你看过,大夫说你身上中了毒,大概是中毒所致。”
江鹤安撑在地上的手无意识的紧握成拳,皮肤上的青筋毕露,能看出使了很大的劲,片刻又缓缓松开,似是接受了眼盲这个事,开口道:“多谢姑娘相救,刚才是我失礼了,还请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无事,你身上的伤已经看过,没有大问题,静养一些时日即可,要命的是你身上的毒,我找的大夫医术有限,看不出是何毒,无法医治,但此毒并不会很快使人致命,我这几天会再找大夫给你看的。”
“劳烦姑娘费心了,他日病好,哪怕刀山火海,我也会报答姑娘的恩情。”
“言重了。”桑晚不合时宜的在心中腹诽,就他这样,能不能活下来还都是个问题了,何谈什么报恩的事。
交代了身份,应该没那么防备她了吧?她试探的问了一句:“我扶你起来吧?地上凉。”
“好,麻烦姑娘了。”
江鹤安看不见后,其他感官就变得尤为敏感,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声,和靠过来时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他从未和女子靠的如此之近过,强忍下心里的不适,任由她架起他的手臂,将他扶到床边,半倚在床头。
安顿好后,他开口问道:“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桑晚替他掩好被角,答道:“我叫桑晚,桑树的桑,晚霞的晚,叫我小晚就行,村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桑晚……”江鹤安露出一抹浅笑:“桑榆非晚,很好听的名字。”
“桑榆非晚?那是什么意思?”桑晚茫然的眨了眨眼,不解道。
“没什么,寓意很好的意思。”
“哦……”桑晚没有再问,这名字是她爹给她起的,她也从未问过名中含义,村里的小孩哪讲究这个,她只是感谢她爹没有给她起个什么狗蛋、二妞之类的名字。
“你呢?”
江鹤安只犹豫了一瞬,便开口道:“我叫林安,双木林,安静的安。”
如今情势不明,他又身中剧毒,灵力尽失,难保血影门那帮缠人的臭虫卷土重来,他要做的就是尽全力隐藏自己,让外界听不到他的消息,最好以为他已经死了,这样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哪怕这里是什么偏远的深山老林,哪怕这里的人或许根本没听过‘江鹤安’这个名字,他也不允许有一点暴露的可能。
“林安,你的名字也很好听,有种……”桑晚想了一下,她书读的不多,此时正在脑中搜刮着合适的词语,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安康如意的感觉。”
江鹤安轻笑一声道了谢,又向她打听了一下这里的具体位置,果然如他所想,是座他听都没听过的偏远山村。
这里的人恐怕都是一群连仙门都不曾听过的山野村民,距荆州谷不知道要有多远,饶是如此,他依然不能放下警惕。
桑晚安顿好他,又拿起了一旁的药碗,“这是治热病的药,你现在发着热,把它喝了吧。”
怕他看不见,摸不着,桑晚轻轻拉起他的手腕,想让他捧住药碗。
纤细的手指搭在冰凉的腕上,指尖的热度透过皮肤,江鹤安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躲闪了一下,虽然动作微小,但桑晚还是看见了,见状连忙收回手,生怕他误会她想占他便宜。
她尴尬的扯了下嘴角,心道这人好生敏感,不过是拉下手腕而已,她一个姑娘家还没怎么样,他一个大男人又怕什么?
“多谢。”江鹤安道谢接过,举到唇边,先是闻了一下,确认了里面都是些寻常的药材,这也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退热药,才放心送到嘴边。
虽然心里清楚,面前的人若是想要害他,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但多年习惯如此,还是让他对一个陌生人很难放下戒心。
一碗下去,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半晌后舌根都是苦的,江鹤安忽然有些感慨,为什么没得不是味觉,这样他就尝不出这苦楚的味道了。
怕是他自己都没察觉,他喝完后不自觉地眉头微蹙,这一细微的变化落入桑晚眼中,桑晚眼珠一转,觉得有点意外,这人生的高大,竟是如孩童般怕苦。
桑晚掩唇轻笑,悄悄离开,再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颗果子,她塞到他手中,江鹤安不解:“桑姑娘,这是……”
桑晚只道:“你尝尝。”
江鹤安还在愣神的时候,桑晚已经等不及从他手中夺过果子,直接塞到他口中,他一口咬下,香甜的果肉充斥舌尖,清甜的汁水覆盖了之前的药苦味。
桑晚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甜吧!”
“很甜。”咽下一口,才知道她的用意,江鹤安勾起一抹浅笑:“……多谢。”
桑晚摇摇头,想表示没什么,后想起他看不见,又开口:“没事,我也怕苦,这果子是我在山中意外发现的,虽然长得不太好看,但是口感不错,我上山的时候都会摘两颗来吃。”
“嗯,确实不错。”江鹤安看不到果子形状,对她口中的‘长得不好看’没有什么概念,但对它的口感却是认同的。
更令他意外的是,这果子里似乎蕴含着微薄的灵力,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是最好的伤药,伤口有了灵力的修复,痊愈的速度肯定会快一些。
江鹤安把剩下的果子吃完,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跟一个从小生长在山村里的人说,只是在吃完一个又问了句:“还有吗?”
桑晚哪知道他这些心思,还以为是他是喜欢吃,便如实回复道:“现在没有了,等明日上山我再去摘些。”
江鹤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一时间屋中静默无声,桑晚本来是个活泼爱说的性子,但面对他时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总觉得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么想着她急忙收了药碗说了句‘你好好休息’,便离开了,留他一人在屋中休养。
而屋内的江鹤安等她一走就盘膝而坐,试着调转身上灵力,果不其然,运转的那一刻身上血肉就如同被无数丝线勒紧,每动一分都疼痛难忍,四肢百骸仿佛被刀切割成数千块。
蓦地,喉头一甜,一口血被咳出,洁白的床垫仿若绽放出一朵鲜红的花来,江鹤伸手抹掉唇角的血,冷笑一声,这毒果然是‘千丝缠’。
千丝缠,一种极为罕见的毒药,光是炼制就要耗费不少珍惜灵植,炼制工序极为繁复,中此毒后虽不会马上致命,但会如同附骨之疽,不仅会使自身灵力受阻,若强行运转灵力,就会受到千刀万剐之痛,时间久了,更会吸收中毒者的灵力、血肉,最后中毒之人只会剩下一具没有血肉的皮囊。
看来血影门为了杀他,真是下足了功夫,哪怕当时没有杀死他,也会死于千丝缠的折磨之下。
千丝缠虽是罕见的毒药,但并不是没有解药,他恰巧在一本古籍看过解毒之法,只是其中一味灵植极为难寻,书中记载此灵植生长在一处秘境之中,但以他现在的身体,恐怕无法一人到达秘境所在地,这事恐怕还要细想一下。
血影门不过是个杀手组织,干的是收钱杀人的买卖,想要杀他的人另有其人,只是这人是谁,尚不可知,江鹤安阖眼慢慢思忖起来。
如今修仙之势盛行,无数凡人趋之若鹜,哪怕是那有着九五之尊的皇帝,也要对仙门礼让三分,更是把自己宠爱的小皇子自小送入仙门,为的就是能在仙门中有皇家的一席之地。
更别提奇珍异宝,功法秘籍,仙门百家里的门派之争、明争暗夺更是不胜其数,他修行至今,得了个剑道第一人的名讳,又是修仙大派三大宗门之一朝天宗的副宗主,名头正盛,但明里暗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大有人在。
此次荆州谷被人埋伏,恐怕为的就是不久后的仙门大比。
但此事蹊跷,他这一行,极为隐秘,除了门中少数人外,并无人知晓。
看来门派之中,还存在着别的蝇虫藏匿,既如此,干脆就如他所愿,就让血影门以为他必死无疑,传出他已死的消息,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对他出手,若是让他找到,他定将此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如今他仙脉受阻,灵力溃散,又身重剧毒,眼盲重伤,基本与废人无疑。
若想回到巅峰之时,他要先借用此地隐姓埋名,养好身体,所以,即使现在他对面前这个口音奇怪的山野农女极为嫌弃,也要小心藏好这份情绪,利用她达成目的。
他心里这些想法桑晚自然是不知的,她只知道他是经商之人,常年在外,行商途中路遇劫匪,侥幸逃脱至此,仅此而已。
桑晚对此深信不疑,她又怎么会知道,面前之人连告诉她的名字都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