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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   顾言澈在咖啡馆门口站了很久。

      久到店员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先生,需要帮忙吗?”

      他才回过神,摇了摇头,走回座位上。那杯冰美式已经彻底化了,杯壁上挂满水珠,像谁的眼泪。

      他重新打开那个木盒。

      纸蝉一只一只,安静地躺在里面。

      他拿起最上面那只蓝色的,对着光仔细看。

      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得惊人,是用不同深浅的蓝色纸张层层叠出来的,边缘甚至能看出被小心修剪的痕迹。

      翻到背面,那行小字撞进眼里:

      「言澈,你听见了吗?」

      顾言澈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紧了一下。

      什么?

      听见什么?

      蝉鸣吗?还是别的什么?

      他把纸蝉放回盒子,拿出手机,点开沈听夏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消息是她一小时前发的:

      「好。」

      往上翻,是过去七年的对话记录。

      他的消息大多是:「今晚有空吗」「老地方见」「在忙吗」这样的短句。

      而她的回复总是更完整,带着温度:「好呀,几点?」「马上到,需要我带什么吗?」「刚开完会,怎么了?」

      像一场无声的独白,他是那个潦草的提问者,她是那个认真作答的人。

      顾言澈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想发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她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问她是不是真的不来了?

      可她的语气那么平静,平静到不像在开玩笑,也不像在赌气。

      沈听夏从来不会用这种方式赌气——她太安静了,安静到连生气都是温和的。

      最后他只打了一句:「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发送。

      几乎是立刻,消息旁边出现了“已读”的标记。

      但她没有回复。

      顾言澈盯着那个“已读”,第一次发现这两个字可以让人如此不安。

      ——

      沈听夏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

      手机震动,她低头,看见顾言澈的消息。那个熟悉的头像,那个熟悉的“澈”字。

      她读了,然后按熄屏幕。

      没有回复的必要了。她已经说得很清楚——明年不来了。至于他懂不懂,不重要。
      七年了,如果他不懂,那么再多解释也无用。

      公交车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停下。

      沈听夏下车,熟门熟路地走进第三栋楼,爬上五楼。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这是她租的房子,不大,但朝南。阳台上养了几盆绿植,在夏日午后显得有些蔫。

      沈听夏换了鞋,走到书桌前。桌面上堆着一些画稿——她是插画师,工作时间自由,这也是为什么每年夏天都能“准时”出现在顾言澈身边的原因。

      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更大的盒子。

      打开,是更多的东西。

      电影票根。两张,但都是连座的,其中一张被撕掉了副券。那是他们第一次看电影,他请的,为了感谢她帮他完成小组作业。他全程都在小声吐槽剧情,而她根本没看进去。

      游乐园的纪念徽章。他赢来的,随手别在她包上。“送你,反正我拿着也没用。”

      一支用了一半的唇膏。有年冬天她感冒,嘴唇干裂,他皱眉说“你这样不行”,第二天见面时塞给她的。“随便买的,凑合用。”

      还有照片。不多,大多是合照。朋友聚会时的大合照,她总是站在他旁边或身后。有一张是去年夏天,在河边,他笑着看向镜头,而她看着他。

      每一件,她都留着。

      沈听夏拿起那张河边合影,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顾言澈的笑脸。

      然后她打开碎纸机。

      一张一张,把照片放进去。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照片变成细长的纸条,像某种冗长的眼泪。

      她做得很慢,但很坚决。

      当最后一张照片也被吞没后,她拿起手机,打开一个加密相册。

      里面全是顾言澈——他睡着的侧脸,他皱眉思考的样子,他大笑时露出的虎牙,他打球时跃起的瞬间。

      七年的偷拍,七年的珍藏。

      全选,删除。

      手机弹出确认提示:

      「确定要永久删除这427张照片吗?」

      沈听夏的手指在“取消”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坚定地按下了“确定”。

      427。

      原来她偷拍了这么多。

      原来她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曾这样用力地爱过一个人。

      ——

      顾言澈回到公寓时,天已经黑了。

      他把木盒放在茶几上,打开灯,暖黄色的光填满房间。这是市中心的高层公寓,视野很好,能看见城市的夜景。

      但他此刻只觉得空。

      他给几个共同朋友发了消息,旁敲侧击地问沈听夏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得到的回复都差不多:

      「听夏?她挺好的啊,前几天还交了新稿子呢。」

      「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怎么了?」

      「你们不是最熟吗?你都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了。」

      顾言澈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是啊,他们是最熟的。

      熟到所有人都觉得,沈听夏是顾言澈的固定配件,像他手腕上的表,像他手机里的天气应用——永远在那里,永远可靠。

      所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配件”会自己离开。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林妗夏发来的消息:

      「言澈,我下周三的飞机,下午三点到。你有空来接我吗?」

      顾言澈盯着这条消息,心里涌起的不是预想中的激动,而是一种复杂的、近乎疲惫的情绪。

      他回复:「好,到时候见。」

      发送后,他点开沈听夏的朋友圈。她的动态很少,最近一条是一周前,分享了一首歌。歌名是《Silent Summer》。

      再往前,是三个月前,一张天空的照片,配文:「云很像蝉翼。」

      一年前,一张咖啡杯的照片:「第七杯冰美式。」

      两年前,一张梧桐树的照片:「又到夏天了。」

      每一条,都若有若无地指向某个季节,某个人,某段时光。

      顾言澈忽然坐直了身体。

      他点开那张咖啡杯的照片,放大。杯子旁边露出一角笔记本,上面有字。他放大到极限,勉强能认出几个字:

      「第四年……他今天……」

      心脏跳得更快了。

      他退出朋友圈,打开浏览器,搜索“蝉的寿命”。

      维基百科告诉他:北美的一种蝉,生命周期为17年。但也有许多种类是7年。幼虫在地下生活7年,然后破土而出,羽化,□□,在几周内死亡。

      7年。

      顾言澈看向茶几上的木盒。

      七年。纸蝉。明年不来了。

      这些碎片在脑海里碰撞,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他觉得自己站在一扇门前,手里有钥匙,却不知道锁在哪里。

      ——

      深夜十一点,沈听夏收拾好了两个行李箱。

      一个装衣服和生活用品,一个装画具和工作设备。

      其他的,该扔的扔,该送的送。

      这套房子她租了三年,原本以为会租更久——因为离顾言澈的公寓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现在不需要了。

      她买了明天下午飞挪威的机票。那里有极光,有漫长的冬天,没有蝉。

      手机又亮了一下,还是顾言澈。这次是一条语音。

      沈听夏盯着那个小红点看了很久,最后还是点开了。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有些疲惫,有些困惑:“听夏,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如果你是因为林妗夏的事……我可以解释。你一直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沈听夏听完,轻轻地笑了。

      最重要的朋友。

      多好的词。像一枚荣誉勋章,颁发给那些足够好、却永远不够“特别”的人。

      她按住录音键,说了一句话,然后发送。

      那是她今晚给他的唯一回复。

      ——

      顾言澈在沙发上几乎要睡着时,手机响了。

      他猛地惊醒,点开。

      沈听夏的语音,只有三秒。

      他点开,把听筒紧紧贴在耳边。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顾言澈,朋友是不会等一个人七年的。”

      语音结束。

      蝉声在窗外轰鸣。

      顾言澈突然觉得,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持续了七年、却直到今夜才意识到的,巨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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