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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1 ...

  •   五月,沈听夏去了柏林。

      《等待者》在柏林艺博会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几家画廊争相邀请她做驻留艺术家。她选择了一家专注于亚洲当代艺术的空间,驻留期三个月。

      顾言澈送她去机场。特罗姆瑟的春天已经来临,路边的积雪完全融化,露出深色的土壤和冒头的嫩芽。

      天空是清澈的蓝,阳光温暖得让人忘记这里曾有过漫长的极夜。

      “到了发消息。”顾言澈帮她把行李放到传送带上。

      “嗯。”沈听夏看着他,“你项目六月底结束,然后呢?”

      “然后我会去柏林看你。”顾言澈说,“已经订了七月初的机票。”

      沈听夏笑了:“那么确定我会想见你?”

      “不确定,”顾言澈也笑了,“但我想见你。”

      沈听夏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坦诚,有期待,但没有逼迫。

      她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一个自然而亲密的动作,像做过很多次一样。

      “顾言澈,”她轻声说,“这三个月,我们都好好想清楚。想清楚我们到底想要什么。”

      “好。”

      登机广播响起。沈听夏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安检口。走到一半,她突然回头,跑回来抱住顾言澈。

      很用力,很短暂的拥抱。

      “等我回来。”她在耳边说。

      然后她真的走了,没有再回头。

      顾言澈站在机场大厅,直到她的航班起飞,才转身离开。

      ——

      接下来的两个月,顾言澈全身心投入项目收尾工作。

      六月的特罗姆瑟迎来了极昼,太阳永不落下,天空永远是明亮的。

      他在这种永恒的光里工作,却常常想起极夜时期的黑暗——想起了自己如何在黑暗中学会等待,如何终于看见了光。

      他和沈听夏每天联系,但不频繁。有时是简单的问候,有时分享当天的见闻,有时讨论她的新作品。

      像两个慢慢靠近的星球,保持着自己的轨道,但引力在逐渐增强。

      六月底,项目顺利完成。顾言澈在最后的报告会上展示了极地建筑的光线设计方案,获得了教授和同事们的高度评价。

      “你找到了那个平衡点,”教授说,“在实用和美学之间,在自然和人造之间。”

      顾言澈知道,他找到的不只是建筑上的平衡。

      散会后,海伦来找他。

      “要走了?”她问。

      “七月初去柏林,”顾言澈说,“然后……还没决定。”

      “不回来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顾言澈诚实地说,“要看听夏。”

      海伦笑了:“你终于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了。”

      “这是我欠她的。”

      “不,”海伦摇头,“这不是欠,这是爱。爱就是把别人的需要看得和自己的一样重要。”

      顾言澈想了想,点头:“你说得对。”

      离开特罗姆瑟前,顾言澈去了一次北角。

      这次不是冬天,是盛夏。

      午夜的太阳悬挂在海平面上,把整个悬崖染成金色。

      他站在沈听夏曾经坐过的地方,看着永不落下的太阳,想起她说过的话:

      “在黑暗中,我们在自己身上找到光。”

      现在他找到了。

      不是因为沈听夏,而是因为他自己。

      ——

      七月初,顾言澈飞往柏林。

      柏林是另一种喧嚣——不是北京的嘈杂,也不是特罗姆瑟的寂静,而是一种充满创造力的、自由奔放的喧嚣。

      街头涂鸦,地下音乐,前卫艺术,一切都生机勃勃。

      沈听夏的工作室在东柏林一个旧厂房改造的艺术区。

      顾言澈找到时,她正在画画——巨大的画布上泼洒着鲜艳的色彩,她在其中间,穿着沾满颜料的围裙,专注得没注意到他进来。

      顾言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她变了,又好像没变。还是那个专注的沈听夏,但更加自由,更加大胆。

      在柏林,她好像终于抛开了所有束缚,完全释放了自己的才华。

      “顾言澈?”沈听夏终于注意到他,放下画笔,眼睛亮起来。

      “我来了。”他说。

      沈听夏走过来,没有拥抱,只是站在他面前,仔细打量他。

      “你晒黑了,”她说,“特罗姆瑟的夏天这么晒吗?”

      “极昼,太阳不落山,当然晒。”顾言澈也看着她,“你瘦了。”

      “创作期,总是这样。”沈听夏转身,“要看看我的新作品吗?”

      顾言澈花了一个下午看她的新作品。和特罗姆瑟时期又不同了——更大胆的色彩,更抽象的形式,充满了生命力和动感。

      “柏林让你自由了。”他说。

      “是的,”沈听夏说,“这里没有人认识过去的我,我可以完全做自己。”

      “那很好。”

      傍晚,他们去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柏林夏天的傍晚温暖舒适,露天座位坐满了人,各种语言混杂,空气里有咖啡香和烤面包的味道。

      “驻留期八月底结束,”沈听夏说,“然后……我还没决定下一步。”

      “画廊希望我签长期代理,去纽约待一年。”她继续说,“但我还没答应。”

      顾言澈搅拌着咖啡,没有说话。

      “你怎么想?”沈听夏问。

      “这是你的人生,应该由你决定。”顾言澈说,“无论你选择哪里,我都支持。”

      沈听夏看着他:“如果我去纽约呢?”

      “那我就申请纽约的工作,或者……经常飞去看你。”

      “如果我去别的国家呢?”

      “一样的回答。”顾言澈看着她,“听夏,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你配合我的顾言澈了。我可以配合你。”

      沈听夏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明天……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明天你就知道了。”

      ——

      第二天,沈听夏带顾言澈去了柏林郊区的一片森林。不是旅游景点,只是普通的德国森林,高大笔直的杉树,松软的土地,偶尔有鸟叫。

      “为什么来这里?”顾言澈问。

      “这里有蝉。”沈听夏说。

      顾言澈愣了一下。

      “这里的蝉和北京的不一样,”沈听夏继续说,“叫声更低沉,更持续。我第一次听到时,哭了。”

      他们在森林里走,果然听到了蝉鸣。

      不像北京夏天那种铺天盖地的喧嚣,而是更克制的、持续的背景音。

      “在北京,我恨蝉鸣,”沈听夏说,“因为它总是提醒我,夏天来了,又一年过去了,而你依然没看见我。”

      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顾言澈。

      “但现在,我可以在蝉鸣里平静地画画,平静地生活。蝉鸣只是蝉鸣,不再是你没看见我的证据。”

      顾言澈的心脏紧了一下。

      “我带你来这里,”沈听夏说,“是想告诉你——我好了。真的好了。那些过去,那些等待,那些痛苦……都过去了。现在的我,是一个完整的、自由的、可以好好爱自己的人。”

      “那……”顾言澈的声音有些哑,“你还能好好爱别人吗?”

      沈听夏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森林里的光线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顾言澈,”她说,“这三个月,我想了很多。关于你,关于我,关于我们。”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像十六岁时那样,用整个生命去爱一个人。那样的爱太沉重了,对你对我都是负担。”

      顾言澈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沈听夏继续说,“我确定我想要你在我生活里。不是作为补偿,不是作为愧疚的对象,而是作为……伙伴。可以一起看风景,一起讨论艺术,一起面对困难,一起成长的那种伙伴。”

      她伸出手,握住顾言澈的手。

      “如果你愿意,”她说,“我们可以尝试建立这样的关系。平等的,健康的,互相尊重的。”顾言澈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我愿意,”他说,“我愿意用余生的每一天,学习如何成为你的好伙伴。”

      沈听夏笑了,眼睛里泛起泪光。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她说。

      森林里蝉鸣依旧,但这次,那声音不再让任何人想起痛苦的过去。

      它只是夏天的声音。

      就像他们,只是两个决定一起走的人。

      ——

      八月底,沈听夏的驻留期结束。

      她没有签纽约的合约,也没有回特罗姆瑟。她和顾言澈一起回到了北京——不是定居,只是回去看看。

      九月的北京,暑热未消,蝉鸣震耳。

      顾言澈带沈听夏去了他们的高中——那条走廊还在,那扇窗户还在,甚至连水磨石地板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就是这里,”沈听夏站在走廊的阴影里,“十六岁,你在这里帮忙捡书。”

      “我不记得了,”顾言澈诚实地说,“但我希望我记得。”

      “不用记得,”沈听夏说,“重要的是现在。”

      他们走出教学楼,走在九月的校园里。

      梧桐树还是那么高大,篮球场还是那么热闹,一切都像没变,但又一切都变了。

      “你想过吗?”沈听夏突然问,“如果那天,你看见了我,我们的故事会怎样?”

      顾言澈想了想:“也许会早恋,也许会分手,也许会在柴米油盐中磨掉所有美好。”

      “所以,”沈听夏说,“也许现在这样更好。我们在各自成长之后,才真正相遇。”

      顾言澈点头。

      他们在校园里坐到傍晚。蝉鸣渐渐弱了,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橙色。学生们陆续放学,校园里安静下来。

      “我想在特罗姆瑟和柏林之间找个地方,”沈听夏突然说,“不是定居,是基地。可以画画,可以办展,可以……有个家。”

      “家?”顾言澈看向她。

      “嗯,”沈听夏也看向他,“你想有个家吗?和我一起?”

      顾言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想,”他说,“非常想。”

      “那我们一起找,”沈听夏说,“找一个有光,有安静,也有蝉鸣的地方。找一个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也各自工作的地方。”

      “好。”

      夕阳完全落下,天空变成深蓝色。第一颗星星亮起来。

      沈听夏靠在顾言澈肩上,轻声说:“顾言澈。”

      “嗯?”

      “谢谢你等我。”

      “该说谢谢的是我,”顾言澈说,“谢谢你给我机会。”

      “那我们扯平了?”

      “不,”顾言澈摇头,“我们不要算这些了。从今天起,我们重新开始,谁也不欠谁,谁也不等谁。只是两个人,决定一起走。”

      沈听夏笑了,那笑容在暮色里温柔得像梦。

      “好,”她说,“一起走。”

      蝉鸣彻底停了,夜晚降临。

      但这一次,他们都不再害怕黑暗。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去哪里,无论要经历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他们有光,在彼此心里。

      他们也有家,在彼此身边。

      十二年等待,八千公里追寻,极夜与极昼,黑暗与光明——所有这一切,终于汇成此刻的平静。

      沈听夏抬起头,看着顾言澈。

      他也看着她。

      然后他们同时笑了。

      像两个终于完成漫长旅程的旅人,在路的尽头,看见了彼此,也看见了自己。

      那不是结束。

      是另一个开始。

      一个他们可以一起书写的故事。

      一个关于爱、成长和重逢的故事。

      一个终于,不再有等待的故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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