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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顾言澈一夜没睡。

      沈听夏的那句话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刻在耳膜上:“朋友是不会等一个人七年的。”

      他反反复复听那条三秒的语音,试图从她的语气里分辨出更多东西——是愤怒?是委屈?还是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但什么都没有。太平静了,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凌晨四点,他再次打开那个木盒,把里面的纸蝉一只一只拿出来,在茶几上摆开。按照底部的日期排序。

      最早的那只,日期是七年前的8月12日。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顾言澈闭上眼睛,试图回忆那一天。大一暑假,高中同学组织的露营活动。

      沈听夏是同学带来的朋友,安静地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一本书。有人介绍她时,她抬起头笑了笑,眼睛很亮。

      “沈听夏?名字里有夏天啊。”他当时随口说,“真巧,我喜欢的女生名字里也有个‘夏’字。”

      她笑了,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看书。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说的那句话,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划清了界限?

      第二只纸蝉,日期是六年前的7月20日。旁边用更小的字写着:

      「他今天很高兴,因为林妗夏答应和他去看电影。」

      顾言澈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记得那天。林妗夏终于同意和他约会,他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第一时间就想找人分享。

      他打给了谁?对,他打给了沈听夏。

      “听夏!她答应了!她终于答应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她带着笑意的声音:“恭喜啊。需要我帮你参谋穿什么吗?”

      他当时说了什么?大概是大笑着说“不用了,我自己能搞定”,然后絮絮叨叨说了半个小时的计划。

      她全程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出建议。

      挂断电话前,她说:“玩得开心。”

      顾言澈拿起那只纸蝉,发现翅膀内侧还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字:

      「他开心就好。」

      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每一只都对应着一个日期,一个瞬间。

      他失恋时,她陪他喝酒。

      他找到新工作时,她第一个说恭喜。

      他生病时,她熬了粥送到他家。

      他每次需要她时,她都在。

      而每一只纸蝉上,都有一句简短的话:

      「他今天很难过。」

      「他成功了。」

      「他胃疼,吃了药。」

      「他又提到她了。」

      像是某种沉默的日记,记录着他的喜怒哀乐,却唯独没有她自己的。

      顾言澈数了数,一共二十七只。不是七年里每一天,但每一个重要的节点都在。

      最后一只,就是昨天那只蓝色的。日期是昨天,8月12日。正好七年。

      翅膀内侧那句话:「言澈,你听见了吗?」

      他现在听见了。

      每一个字,每一只蝉,每一次沉默的陪伴,他现在都听见了。

      可太迟了吗?

      顾言澈抓起手机,拨通沈听夏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不会有人接时,电话通了。

      “喂?”

      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顾言澈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凌晨五点。

      “听夏,对不起,我……”

      “顾言澈,”她打断他,声音清醒了一些,“现在是凌晨五点。”

      “我知道,但我必须打给你。那些纸蝉我看到了,我……”

      “看到就好。”她说,“那就当告别礼物吧。”

      “什么告别?你要去哪?”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叹息声,很轻,但他听见了。

      “明天下午的飞机,”沈听夏说,“去特罗姆瑟。”

      挪威。北极圈内的城市。没有蝉的地方。

      “为什么?”顾言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就因为林妗夏要回来了?我可以解释,我和她……”

      “顾言澈,”她又打断他,这次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不是因为林妗夏。是因为七年了,我累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吗,蝉在地下待七年,破土而出的那天,其实已经快死了。它们用尽全部力气爬到树上,鸣叫,□□,然后坠落。我在地下待了七年,现在该出来了。至于出来后能活几天,不重要。”

      “重要的,”她轻轻说,“是我终于出来了。”

      顾言澈说不出话。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我不知道,想说能不能别走。但所有话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一团灼热的、疼痛的东西。

      “那个盒子,”沈听夏最后说,“如果不想要,就扔了吧。本来就是给你的东西,怎么处理都随你。”

      电话挂断了。

      忙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

      顾言澈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手机。

      窗外天光渐亮,蝉鸣还没有开始,世界处于一种奇异的安静中。

      他低头看向茶几上那二十七只纸蝉。

      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选择昨天说那些话。

      昨天是8月12日。七周年纪念日。

      而他,在七周年纪念日当天,兴奋地告诉她,另一个“夏”要回来了。

      ——

      上午十点,顾言澈出现在沈听夏的小区门口。

      他手里提着早餐——她最喜欢的豆浆和生煎包。

      他记得她说过,这家店要排队很久,但她总是起不来。

      他排了一个小时队。

      敲门,没有人应。

      再敲,还是没有人。

      对门的阿姨探出头来:“找小沈啊?她一早就拖着箱子走了。”

      “走了?”顾言澈愣住,“不是说下午的飞机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阿姨说,“反正挺早的,天还没亮透呢。”

      顾言澈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逐渐变凉的早餐。他拿出手机,给沈听夏发消息:

      「你在哪?」

      消息发送成功,但旁边没有出现“已读”标记。

      他打电话,关机。

      他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沈听夏真的要走了。不是闹脾气,不是开玩笑,是认真地、彻底地要退出他的生活。

      这种认知让他恐慌。

      七年了,沈听夏就像一个默认设置。她永远在那里,永远可以找到,永远会回应。

      以至于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默认设置会被关闭。

      他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早餐袋子放在旁边。

      手机震动,他以为是沈听夏,但点开,是林妗夏:

      「言澈,我这边事情提前处理完了,改签了机票,今晚就到。你方便来接我吗?」

      顾言澈盯着这条消息,很久很久。

      然后他回复:「抱歉,今晚有事。我让朋友去接你。」

      发送后,他打开了航空公司的App,搜索今天飞往特罗姆瑟的航班。

      只有一班,下午三点起飞,在赫尔辛基转机。

      现在是上午十点半。

      顾言澈站起来,跑向电梯。电梯还在楼上,他等不及,直接冲下楼梯。

      ——

      机场国际出发大厅,人来人往。

      沈听夏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两个行李箱放在脚边,画具箱靠在旁边。她看着巨大的落地窗外,飞机起起落落。

      没有不舍,只有一种疲惫后的平静。

      七年暗恋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她终于跑到了终点。

      虽然终点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寂静,但至少,她跑完了。

      手机开机,跳出十几条未读消息和三个未接来电,都来自顾言澈。

      她没有点开,只是看着那个名字在屏幕上跳动。

      然后她打开设置,找到“更改备注”,把“顾言澈”改成了“顾先生”。

      从今往后,他只是她人生里一个有过交集的顾先生。

      改完备注,她开始一条一条删聊天记录。

      七年的对话,几万条消息,删起来需要时间。

      但她不着急,离登机还有两个多小时。

      她慢慢删,像在进行某种告别仪式。

      删到第三年的记录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光线。

      沈听夏抬起头。

      顾言澈站在那儿,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汗。他穿着昨天的衬衫,皱巴巴的,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

      “听夏,”他喘着气说,“我们谈谈。”

      沈听夏看着他,平静地按熄手机屏幕。

      “顾言澈,”她说,“我在删我们的聊天记录。”

      这句话比任何拒绝都更直接。

      顾言澈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没站稳。

      他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距离很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是柑橘调,很清爽,是他曾经说过“这个味道不错”的那款香水。

      “对不起,”他说,声音嘶哑,“我昨天不该说那些话。关于林妗夏的事,我……”

      “顾言澈。”沈听夏轻声打断他。

      他停下,看着她。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话吗?”她问。

      顾言澈当然记得。那句话在这七个小时里,在他脑海里重复了无数遍。

      “你说:‘真巧,我喜欢的女生名字里也有个‘夏’字。’”沈听夏替他重复,“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永远只能是你名字里的另一个‘夏’,一个巧合,一个替代音节。”

      她转头看他,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透彻的平静:“所以我从未期待过什么。这七年,是我自己选择的路。现在路走完了,我要拐弯了。仅此而已。”

      “不是替代,”顾言澈急切地说,“你是沈听夏,不是任何人的替代。”

      “我知道,”沈听夏笑了,“所以我才要走。沈听夏值得被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看见,而不是永远活在另一个‘夏’的影子里。”

      广播响起,是她的航班开始办理登机的提示。

      沈听夏站起来,拉起行李箱:“我该走了。”

      “听夏,”顾言澈也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如果我说……如果我现在看见了,还来得及吗?”

      他的手掌很烫,像他此刻的眼神。

      沈听夏低头看着他的手,看了很久。然后她轻轻挣开,摇了摇头。

      “顾言澈,蝉在地下等了七年,不是为了等谁看见。是为了等自己准备好,破土而出。”

      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画具箱背到肩上。

      “再见,”她说,“祝你幸福。”

      然后她真的走向了安检口,没有回头。

      顾言澈站在原地,看着她排队,出示登机牌,走进安检通道,消失在人流里。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篝火旁的夜晚。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书。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玩,她说:“我在听蝉鸣。”

      当时有人笑:“蝉太吵了,有什么好听的?”

      她笑了笑,没说话。

      现在顾言澈知道了。

      蝉鸣不是噪音。是生命在有限的时间里,最用力、最彻底的歌唱。

      而沈听夏,在他身边沉默了七年。

      现在,她要飞到没有蝉鸣的地方,去学习如何为自己歌唱了。

      他的手机震动,是林妗夏:

      「言澈,我登机了。晚上见。」

      顾言澈看着这条消息,然后抬起头,看向沈听夏消失的方向。

      机场广播再次响起,温柔的女声提醒着旅客登机。

      而他站在那里,第一次清楚地听见了自己世界里,那震耳欲聋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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