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莲事》雾中前行

22、暗香浮动

　　半个月后，开发区管委会的会议室里，关于商业网点布局优化方案的征求意见座谈会如期举行。与会的除了相关部门负责人、专家学者，还有部分受邀的企业代表和商户代表。周丽雯以百味阁法人的身份，坐在靠后的位置，安静地观察着会场。
　　王继伟作为特邀的法律专家之一，坐在前排专家席。他今天的发言逻辑严密，引经据典，从法律程序、条款合理性、政策导向等多个角度，对方案草案提出了系统性的质疑和建议，言辞犀利却不失风度，引得几位学者频频点头。
　　周丽雯注意到，坐在主席台一侧的开发区主任张文涛，目光几次落在王继伟身上，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张文涛大约四十出头，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戴一副无框眼镜，气质儒雅中透着干练。他是市里空降下来的干部，据说背景不俗，做事颇有魄力，但也深谙官场规则。
　　轮到商户代表发言时，周丽雯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她没有纠缠于个人得失，而是将王继伟的法律论点与陈婷、林红她们收集到的多个小微商户的实际困境结合起来，用数据和案例说话，语气平和却充满力量。
　　“……我们理解并支持开发区提升整体商业环境和形象的初衷。但我们认为，‘优化’不应等同于‘拔高门槛，清退小微’，而应是‘营造公平竞争环境，鼓励特色创新发展’。如果因为过于严苛、甚至可能超出必要限度的标准，导致一大批像百味阁这样扎根本地、富有特色、努力经营的小店无法生存，这不仅是对创业者心血的无情打击，也可能损害开发区乃至梅山县的商业多样性和市场活力。”
　　她的发言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既表达了诉求，也展现了格局。她能感觉到，张文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种饶有兴趣的探究。那目光不像李建林那样充满占有欲，也不像赵天正那样带着审视，而是一种……对有价值的事物的纯粹欣赏和衡量。
　　座谈会结束后，周丽雯正准备离开，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低声道：“周老板，请留步。张主任想单独和你聊几句。”
　　周丽雯心下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好的。”
　　她被引到张文涛的办公室。办公室宽敞明亮，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和文件，墙上挂着梅山县发展规划图，显得严谨而高效。
　　“周老板，请坐。”张文涛从办公桌后站起身，亲自给她倒了杯水，态度随和，“刚才你的发言很精彩，言之有物，顾全大局，不像一般商户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张主任过奖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周丽雯微微欠身，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距离。
　　张文涛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姿态放松：“百味阁我有所耳闻，将地方特产和文化结合得很好，是开发区商业的一个亮点。对于像你这样有想法、有能力的经营者，管委会是愿意支持的。”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刚才那位王继伟律师，是你的法律顾问？思路很清晰，是个人才。”
　　周丽雯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王律师是朋友，也是我们梅山本地很有责任感的律师，这次是义务帮忙，为我们这些小商户提供一些法律支持。”
　　“哦？朋友？”张文涛笑了笑，眼神意味深长，“看来周老板人脉很广。不过，在梅山做生意，尤其是想做大，光有法律和朋友的支持，可能还不够。”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有些时候，需要更‘有力’的伙伴，才能应对一些……复杂的局面。比如，李建林李董那边，似乎对你有些看法？”
　　周丽雯的心猛地一紧。张文涛这话，既是示好，也是试探，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提醒——他知道她和李建林的恩怨，也在暗示她，他可以成为比王继伟更“有力”的依靠。
　　“让张主任费心了。”周丽雯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情绪，“和李董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会尽力处理好，不敢劳烦主任。”
　　“谈不上劳烦。”张文涛摆摆手，语气轻松，“我只是欣赏有能力的人。开发区接下来有几个重要的文旅配套项目要启动，很需要像百味阁这样有文化底蕴的品牌参与。或许，我们可以找机会深入聊聊合作的可能性？”
　　他递出了一根橄榄枝，但这根橄榄枝背后，显然有着不言自明的价码。周丽雯看着眼前这个儒雅而精明的男人，知道一旦接过，就意味着踏入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权力交换游戏。但拒绝，也可能意味着失去一个可能抗衡李建林的重要契机，甚至招致新的打压。
　　“感谢张主任的看重。”周丽雯抬起眼，笑容温婉而不失分寸，“能和开发区合作，是百味阁的荣幸。我会认真考虑主任的建议，准备好相关的资料再向您汇报。”
　　她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留下了回旋的余地。张文涛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笑了笑：“好，我期待你的消息。”
　　走出管委会大楼，冬日的冷风让周丽雯打了个寒颤。与张文涛的短暂接触，让她感受到了另一种压力。这个男人比李建林更懂得包装，也更懂得如何运用权力进行诱惑和捆绑。她意识到，自己仿佛行走在几股力量的钢丝上，一边是李建林的明枪暗箭，一边是张文涛抛出的诱人陷阱，身旁是王继伟纯净却可能力量不足的援手，而暗处，还隐藏着赵天正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她拿出手机，看到了王继伟发来的信息：“发言很棒！舆论这边张莉已经开始跟进，效果不错。晚上有空吗？聊聊下一步。”
　　同时，她也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周女士，关于开发区商业规划一事，如有需要，可联系我。赵天正。”后面附了一个工作电话。
　　周丽雯看着两条截然不同的信息，一条来自阳光下的关切与协作，一条来自纪委意味深长的“门缝”。她站在十字路口，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将她引向截然不同的命运。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收回口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复杂。她需要时间，需要权衡，更需要在这欲望与权力的泥沼中，找到那条属于自己的，最危险的生存与发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