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与教室》念念青栀

1、第 1 章

　　我这人，心像浸了水的棉絮，软得很，也沉得很。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在心里荡起涟漪，别人随口一句评价，好的能记好些天，不好的也能琢磨半晌。自尊心更是脆生生的，像刚摘的脆李，碰不得，一磕就酸得人眼眶发涩。

　　所以我知道，喜欢我的人会说我真，说我心里装着热乎气，愿意跟我掏心窝子；不喜欢我的人，大抵会嫌我敏感又矫情，觉得我事儿多，难相处。我不怪他们，就像山里的花，有人爱它开得泼辣，有人嫌它落得狼狈，各有各的道理。

　　前几天刷到别人说“想和你喝一杯咖啡”，我盯着屏幕，眼泪竟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倒不是多馋那杯咖啡，只是忽然觉得，能说出这样轻松的话，能有这样从容的相遇，有多不容易。换作我，大抵会说“想和你一起上一堂课，或者凑在一张桌子上写篇论文”。咖啡馆的香软固然好，可教室的粉笔灰味、书本的油墨味，才是刻在我骨子里的踏实。

　　可不管是坐在咖啡馆里，还是坐在教室的木椅上，我常常会突然愣住——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我走了太久太久的路了。

　　我是村里学历最高的人，这话听着体面，背后藏着的幸运，我记了一辈子。小时候，爸妈咬着牙把我送到城里上学，临走时，奶奶塞给我一兜炒花生，说“城里的学堂好，要好好念”。我那时候不懂，只知道城里的街道比村里的土路宽，同学的书包比我的好看，连说话的调子都不一样。

　　刚去的那些年，我像只怯生生的小兽。听不懂城里同学说的动画片，跟不上他们的功课，连普通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有一次，因为把“铅笔”说成“qian bei”，被几个同学笑了好久，我躲在厕所里哭了一下午，心里又委屈又倔强，暗自发誓一定要跟上他们。

　　那些日子，烦恼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完。想念村里的小伙伴，想念奶奶做的玉米饼，想念傍晚时分田埂上的蛙鸣。可我也知道，我比村里好多孩子都幸运。我见过有的小伙伴，小学没念完就跟着父母出去打工，小小的肩膀扛着大大的行李；也见过留守儿童，对着电话里父母的声音，眼泪掉下来都不敢出声。

　　他们连坐在教室里听课的机会都没有，而我，能在城市的学堂里，一笔一划地写字，一页一页地看书，哪怕遇到再多困难，也是天大的幸运。

　　后来我慢慢长大，慢慢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功课也赶了上来。可那份感性和敏感，还有骨子里的自尊心，一点没改。只是现在的我，不再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喜欢我的人，自然会懂我的热乎气；不喜欢我的，我也不强求。

　　那天在图书馆，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子上，我对面坐着一个姑娘，正低头写论文，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突然想起那句话，忍不住轻声对她说：“要不要一起写完这篇论文？写完了，我请你喝咖啡。”

　　姑娘抬起头，笑了笑，说“好啊”。

　　我看着她的笑脸，又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心里忽然暖暖的。那些走过的路，吃过的苦，都变成了此刻的安稳。原来最幸福的事，不是喝到多好的咖啡，而是能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坐在教室里，一起写一篇论文，一起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运。

　　就像李娟在阿勒泰的草原上，珍惜每一阵风、每一朵花那样，我珍惜此刻的每一分安静，每一次相遇，还有这一路走过来的，满是幸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