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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撞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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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回家的路程只需要十几分钟。
周明玉知道饭局结束之后,跟他打了一路的电话。
陈池穿过渐渐天黑的小区进入楼道,声控灯应声而亮。
钥匙插入门孔转了一圈,咔哒一声。
他无奈地重复道,“对的,江聿怀的报复手段就是这么低级,而且儿童。”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平淡,没有故意丑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周明玉的声音听起来不可置信,“我们大学论坛以前有几百条帖子吹捧他是校园男神,都说他高冷,而且成熟。”
陈池走进门,把钥匙扣放在玄关。
金属撞击出来的声音极重,带出一股幽怨的味道。
他无语道,“论坛怎么谈,都不如自己谈。”
那几百条帖子他追江聿怀的时候通通拜读了一遍,最后追上人只得到了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切记,距离产生美。
江聿怀这个人就是他肤浅的报应。
他躺上卧室的床开始看外卖。
通话里,周明玉突然说他要加班,下次再聊。
陈池不禁悲从中来,觉得好像看到了自己在前男友手下打工的命运。
这一晚他失眠了。
第二天,陈池顶着一脸加重的黑眼圈坐在了工位上,垂着眼皮昏昏欲睡。
于渺渺小声地跟他说,“你睡吧,我给你打掩护。”
办公区的键盘白噪音在此时显得异常催眠。
陈池点点头,单手撑着额头,盖住眼睛,假装在看电脑文件,实则闭目养神。
他困得不行,意识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速。
以前刚上大学那会他听课没多久就开始小鸡啄米。
但几年下来,各种摸鱼技能已经千锤百炼。
陈池整个身体非常稳固地立在电脑桌前,右手摸在键盘还会无意识地点按几下,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端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臂被旁边的于渺渺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陈池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能从感觉上判断出来那个模糊的影子是江聿怀。
视野逐渐清晰,江聿怀已经走到陈池面前。
他走过来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陈池身上。
青年的眼睛在平时总是很圆很亮的,此时却半耷拉着,看上去不太想搭理人。
江聿怀在心里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眼前的人不论是偷睡的伎俩还是不高兴的表情,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四目相对中,陈池皱着眉,脑袋迟钝地冒出一个问号。
这是又来找他什么事?
江聿怀拍了拍他的手臂,陈池总觉得他不怀好意,疑惑地看了过去。
安静的办公区一点动静都会被关注。
众人虽然没有转头,但都竖起耳朵在听。
江聿怀关切道,“春困秋乏,困了就站起来动动。”
陈池有一点社死。
他打着哈哈站起来,“没有没有,我看文件呢。”
江聿怀于是转头看了眼屏幕上打开的文件。
陈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更社死了。
文档下方的数字页码1昭示着他压根没往下翻,更致命的是,里面好好的中文夹着足足两行的乱码。
这下睡没睡显而易见了。
他心虚地握住鼠标,滑动,叉掉文件,动作一气呵成之后才终于呼出一口气。
江聿怀看着他慌张的动作,打趣地点了点电脑道,“还是没关掉。”
屏幕上果然还有一个选项框,“保存”还是“不保存”?
江聿怀给他支招道,“点不保存吧,免得后面还要修改。”
陈池硬撑着尬笑没吱声,在心里把江聿怀问候了一遍。
屏幕上的光标晃出残影,选项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了。
陈池操作完,抬手展示成果。
江聿怀点点头,表示看见了。
本来以为这段对话到这里终于结束了。
江聿怀突然提议道,“这样吧,我请大家喝咖啡,解解困。”
有这么好心?
陈池奇怪地看着江聿怀,打心底不太相信。
他还在暗自防备,但一直偷听的同事们马上积极响应了。
群众欢天喜地的欢呼中,江聿怀这次拍了拍陈池的肩膀,不好的预感果然再次降临。
下一秒,江聿怀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样。
“你去楼下吹吹风,清醒一下。”
“顺带就给大家跑跑腿,怎么样?”
陈池对自己常年不运动的身板心里有数。
他想说不怎么样但又不好开口,只好在脸上的微笑带出一点警告的意味,寄希望于江聿怀改口。
但江聿怀完全无视了,心情很好地继续道,“可以吧?”
他现在觉得报复一个人的确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只要陈池的注意力留在他身上,他的心情就止不住地好。
与之相对的,陈池脸上的表情都要挂不住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发出来了三个字,“可,以,啊。”
职级在上,他也只能这么认命地出了公司大楼。
好在吸取昨天的教训,他今天穿得挺保暖的。
陈池拢了拢薄绒羽绒服,路过一堆写字楼。
最近的咖啡店在街对面,走过去还得过红绿灯,这一来一回提着几个包不知道多麻烦。
他很快到店,在等号的功夫收到了江聿怀的转账。
陈池收完,发了一个滚。
江聿怀一点没有受打击,回了一个小熊抱抱的表情包故意膈应他。
陈池表情像吞了苍蝇。
别人分手好歹体面,他这完全是给自己找了个仇家。
十几分钟后。
他两手各拎着两个牛皮纸袋出了店。
冷风把他的手指吹得僵硬,一路颠簸,差点握不稳两边的绳子。
终于回到部门门口的时候,陈池松了一口气。
同事们见他回来,都自觉地上来领咖啡。
陈池好人做到底,负责分发。
结束之后,拿着最后一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室内暖气热烘烘的,比外面温暖得多。
他的指尖虽然还是通红的,但已经回到可以灵活打字的程度了。
掌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陈池后知后觉地摊开两只手掌,上面被磨出了两道显眼的红痕。
他郁结地咬了一口吸管,用口型对着江聿怀办公室的位置开骂。
自己一个人骂还不尽兴,他还得再拉上一个于渺渺。
陈池对着自己这位工友意有所指道,“你觉得新来的总监怎么样?”
于渺渺懂他的意思,但咖啡在手,她还是很有原则地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刚收了贿赂。”
陈池指着咖啡,提醒她,“这里面有我投注的大量时间和精力。”
于渺渺非常现实,为他可惜道,“没办法,钱才能收买人心。”
陈池被这个现实的世界伤透了心。
只能化悲愤为动力,开始工作。
可是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他昨天交上去的方案是他才开始负责的一个项目,完全是刚刚起步的阶段,但客户特别着急,要他明天之前完善好细节给他。
这种甲方心急,吹毛求疵,坏事做尽。你改一次他不满意,你改五次他也不满意。
陈池上次被这么要求,足足加了一个月的班。
他绝望地抹了一把脸。
自从江聿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自己好像越来越倒霉了。
大厅的指针缓缓转到六点。
坐在他旁边的人陆陆续续站起来,感应门开了又合上。
最后偌大的办公区,十几个座位上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窗外的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陈池抓了抓头发,心情有点烦躁。
头上的灯把这片区域的空旷照得一目了然。
空间里只有陈池的呼吸声,键盘声,以及电脑主机缓慢运作的声音。
这样的场景里,陈池心不在焉的脑子突然冒出几个恐怖电影画面。
他咽了口水,突然觉得心脏跳的有点快。
旁边空着的黑字椅子一直在那里,没动过。
但这有点像电影突脸桥段里的前奏,陈池小心翼翼地将眼神移过去。
还好,没有什么异常。
他屏着一口气,轻轻靠着椅子往后退了一下。
光照不到的脚下暗得看不清楚,但隐约有一支笔的形状掉在那里。
他本意是想确认一下环境给自己定定心,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看了两眼,好像是他几天之前找不到的那支。
陈池缓缓弯下腰,觉得如果自己放在恐怖片里绝对是第一个被炮灰的路人。
半个身子探进逼仄的桌底。他放大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手指终于碰到微凉的笔身,塑料外壳的触感很明显。
陈池往外一抽。
头上霎时响起冰凉如水的声音,“你在干嘛?”
陈池吓得要站起来。
他动作一急,“砰”的一声闷响从桌底传出来。
这一下听起来就疼。
陈池哎哟了一声,熟悉的脸于是出现在眼前。
江聿怀直接蹲了下来,皱着眉伸出手,手掌垫在桌底下方,为陈池这颗脑袋和桌子隔出了一个缓冲的距离。
温热的掌心正好剐蹭过头顶的发丝,陈池愣了愣,半天没动。
江聿怀眼神里带着不解,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道,“看什么,脑子撞傻了?”
陈池于是瞪了他一眼,“我好得很。”
身子重新在桌前坐直。
陈池把笔啪嗒一下放在桌上,泄愤一样。
江聿怀看了一眼,大概猜出来了。
“捡支笔都能这么笨。”
陈池没好气地为自己正名道,“那是被你吓的好吗?”
他伸出手指,字面意义上地指着江聿怀鼻子骂,现在公司又没其他人,他也不用顾及上下级规则。
陈池生气地控诉道,“你走路根本没声音,很恐怖的好不好?我这完全是正常人的生理反应。”
“而且遇到危险不选自卫,难道选敌敌畏吗?”
他语气强硬,但也只是胆小被撞破之后一种勉强撑出来的嚣张。
江聿怀看着那根手指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陈池一双眼睛明亮,似装着白昼。
他蓦然想起早上对方那副焉哒哒的样子。
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某种猫科动物,不然怎么一到晚上就这么精神。
江聿怀忍不住握住陈池的手腕,那只晃成残影的手终于停了。
他挑了挑眉,一语中的道,“意思就是,你一个人害怕啊?”
尾调上扬,直戳要害。
本来喋喋不休的骂声安静了,陈池张着嘴,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