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28、第 28 章

　　陆东珉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指控。程星遥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泪水瞬间决堤，模糊了视线。她哽咽着，往前踉跄了两步，停在王姐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深深地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尖。

　　“是……”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破碎不堪，“我是程修臻的女儿。”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王姐，眼神里充满了被误解的痛苦和急于辩白的急切：
　　“可是……可是其他的事……陆东珉说的都不对！王姨，我没有……我没有说谎，我没有骗您！”

　　她一边无法控制地抽泣，一边用力擦着不断滚落的泪水，语无伦次地开始解释，那些被她深藏在心底、从不与人言说的挣扎：
　　“我爸……他希望我读金融或者管理，以后好接手他的公司……可是我不想，我一点都不喜欢！我……我偷偷把他给我填的高考志愿改了……他知道后气极了……他……他打了我……”说到这里，她身体微微发抖，那段回忆显然充满了痛苦，“他说……他永远都不会再管我了……然后我就跑了……”

　　“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她的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我就……再没有用过他的一分钱！一分都没有！”

　　她伸出自己的手，那双手并不细腻，甚至有些粗糙：“这个第一学年的学费……是我在暑假里，白天顶着太阳给外国游客在故宫当导游，晚上……晚上还要去饭店帮忙洗碗，然后……然后周末给小学生当家教，一点一点挣来的……40度的天，整整两个月……我，我一天都没有休息过……”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继续，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无助：
　　“在您这里挣的钱……一半我用来当生活费……另一半我都存起来了……因为……因为，我还不知道我大二的学费在哪里……”
　　她的肩膀垮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种比贫穷更深刻的绝望：“有时候……有时候我觉得我还不如那些真正的贫困生……我连……我连申请助学贷款的资格都没有……”

　　她颤抖着手，从自己那个简单的帆布包里，掏出了那把属于她在小吃店储物柜的小钥匙——那把曾经承载了她短暂安稳和归属感的钥匙。她将它轻轻地、仿佛有千斤重般，放在了冰冷的收银台台面上。

　　她再次低下头，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声音微弱却清晰，重复着那句最重要的辩白：
　　“王姨……我没有撒谎……没有骗人……从来都没有……”

　　然后，她往后退了一小步，对着王姐，深深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哽咽着说：
　　“王姨，谢谢您！谢谢您让我度过了一个……十几年来，我最开心、最像家的春节。”

　　说完最后一句，她再也无法停留，猛地转身，像逃离一场噩梦般，冲出了这个曾经给过她无数温暖、此刻却只剩下心碎的小饭店。

　　她一路狂奔，任由寒风刮过泪湿的脸颊，刺痛着皮肤，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冲回宿舍，看到正戴着耳机看视频的秦晓晓，她一直强撑着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耗尽。

　　“晓晓……”
　　她呜咽一声，像迷失已久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猛地扑进好友的怀里，积压了太久的委屈、痛苦和巨大的失落彻底爆发，她哭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反复只有那一句：
　　“晓晓……我没有骗他……从来都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