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31、第 31 章

　　接下来的日子，陆东珉将自己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一头扎进了实验室的深海。他的生活被压缩成了简单的几个词：课题、实验、模型、算法。他几乎是以一种自虐般的强度工作，别人不愿接的繁琐任务他接，别人到点就下班他主动留下来加班，用无尽的忙碌填满每一分每一秒，不敢让大脑有丝毫停歇的空隙。

　　导师张教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日渐消瘦的脸颊，忍不住开口劝道：“东珉，科研是场马拉松，不是百米冲刺。事情是做不完的，要注意劳逸结合，不用这么拼。”

　　陆东珉嘴上应着“我知道，教授，我心里有数。”，手上敲击代码或是验算公式的动作却丝毫未停。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静止，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画面和声音就会无孔不入地钻进脑海——程星遥含泪的眼睛、她哽咽的辩解、还有自己那些伤人的、冰冷的指控。

　　他同样不敢回家，不敢踏进那个熟悉的小店。那里曾经有她忙碌的身影，有她包饺子时笨拙的样子，有她看着烟花时亮晶晶的眼睛……现在，那里只剩下可能会有的、关于她的询问，以及母亲欲言又止的担忧目光。那片空间，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变得让他难以面对。

　　这天，李哲兴冲冲地来找他：“东珉，走啊！好久没去阿姨那儿了，馋她做的红烧小排了，一起去呗？”

　　陆东珉沉默了片刻，操控轮椅转向另一个方向，声音低沉：“换个地方吧。”

　　他们去了学校附近一家普通的饭馆。落座后，陆东珉破天荒地直接点了一瓶白酒。菜还没上齐，他就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也不吃菜，只是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浓烈的酒精灼烧着喉咙，却似乎无法浇灭心头的郁结。

　　李哲看出他情绪极度不对，在他又一次端起酒杯时，伸手拦了下来，眉头紧锁：“你干嘛？这么喝不要命了？”

　　酒意已经上来，陆东珉的眼睛泛着红，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和激动：“我干嘛？我干了一件这世上最蠢最混蛋的事……我惹了……惹了最不该惹的人……”他猛地抓住李哲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知道程星遥是谁吗？她……她是程修臻的女儿！鼎臻科技的千金！”

　　李哲彻底呆住了，张大了嘴巴，半天回不过神。那个在店里勤快干活、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女孩，竟然是那个商业帝国的继承人？这巨大的身份反差让他一时无法消化。

　　陆东珉看着李哲震惊的表情，像是找到了某种痛苦的印证，苦笑着，语气充满了自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是吧？吓人吧？她骗了我……骗了我们所有人……可怕吧……她……她太可怕了！” 他一把夺回被李哲按住的酒杯，将里面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醉意更浓，情绪也更加失控，“所以……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除了用最难听的话把她骂跑……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我看着她继续留在那里吗？！”

　　他像是在问李哲，又像是在问自己，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深藏的痛苦抉择。最终，他醉得不省人事，趴倒在桌上。

　　李哲看着他这副样子，心情复杂地将烂醉如泥的陆东珉送回了王姐的小店。他对迎出来的王姐解释道：“阿姨，他喝多了，这样子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宿舍，只好送您这儿来了。”

　　王姐和李哲一起，费力地将陆东珉安置到床上。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不安的神情，李哲低声对王姐说：“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阿姨，他这次，对程星遥……怕是动了真感情了。”

　　王姐替儿子掖好被角，看着他那张写满痛苦和挣扎的睡颜，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心疼和无奈：
　　“他啊……就是太骄傲了，自尊心太强，也把自己逼得太狠……有些坎，别人帮不了，只能他自己想明白，自己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