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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见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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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走进来才发现,樟槐这都没把椅子,案前做了增高处理,铺个席子就坐上去了。只是下面垫了些玉书白不知道的东西,坐上去十分柔软,还不闷热。
樟槐看这小孩儿坐得拘谨,不禁笑到:“坐在那跟块木头似的,我这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真要守什么规矩,就等我告诉你你再守。现在尽可以随意些。”
玉书白没有动作,樟槐也不多说。
樟槐稍微坐直些,端详了一会儿,左手手指相互摩挲几下,然后发出一声轻笑,右手指向对面:“玉书白。”又指回自己,“樟槐。”
“我知道你的名字,倒是你,知道我是哪两个字么。”
“其木有章,其魂有怀——我是这么解的。”玉书白瞥了樟槐一眼,表示自己知道是哪两个字。
樟槐对此有些讶异,不过马上就想明白了,便不提此事。
“美玉质,书卷气。”但是白痴,樟槐夸赞,“好名字,大简大雅,遗世之风。”
“先生谬赞了。”
“什么先生,是樟槐仙人。”003突然从帐中滚出来,坚决维护老大的名头。
樟槐打断道:“这倒是没什么规矩,仙人罢,先生罢,老师罢,不过是个称呼,你怎么开心怎么叫罢。”
003不满道:“那你怎么要我一会儿叫你老大,一会儿叫你大……唔唔唔!”
樟槐给他禁言了,不过只有一会儿。
003便知道该换个话题了,对着玉书白说到:“玉公子,失礼了。”还先唱个喏,“玉公子昨日到访,苦苦等待,无有招待,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想必饥渴难耐,不如我们移步找个镇子吃饭去吧。怎么样老大,走嘛走嘛。”
于是玉书白才刚刚坐下,便又被拉到镇子里了。
好厉害的缩地术!
玉书白暗惊。
玉书白找了个酒楼,坐下时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发现003全然没有个家仆的模样,自顾自地点了一堆菜肴,樟槐也没有制止的意思。
难道这个小藕丸其实是樟槐的弟子,算他的师兄?还是说樟槐就是这般不在乎礼数,那为什么李云尚选他做接班人呢?不过想必修为高深,相比于在李云尚那学些无用的礼义廉耻,在樟槐身边应该能对修炼裨益良多。
菜品堆叠了满满一桌,003像是吃不饱似的,吃了七八碗饭,干饭的速度却是未减半分,一旁的樟槐倒是很少动筷子。
“不合你的胃口么?”玉书白问道
“哪里看我不合了,太好吃了,小二再添一桶饭来。”003插嘴道,“难怪老大要专门给你备一间房啊,你太好了,以后你就是老二了,我当你和老大的小三。吼吼吼。”
樟槐尴尬,轻咳两声。
显然,玉书白并不知道小三除了排序之外的含义,靠一顿饭就能够收个小弟,心情算得上好。不过也因此对草堂二人越发不屑,认为二人不过是稍有武力的庸碌之人,就像过去的李云尚一样。
哪有什么礼韵。
25.
玉书白见樟槐不怎么动筷子,问道:“不合你的胃口?”
闻言,樟槐忙给自己加菜,囫囵塞了几口,回道:“好吃。”
真是费解的人儿。
玉书白没见过这种样式的,看不明白索性抛在脑后。虽说修行之人多日不吃不喝也算不了什么,但美食在前,岂有辜负的道理?
“呦呵,客官来嘞,瞧好这最后一道菜——可堪金玉碎,难移草木心。”小二端着个大盘子走上来,“这可是我们大厨的拿手好菜,请尝。”
这是道什么菜?听名字听不出来。
三人一齐望去。
003不满道:“什么呀,说那么好听,结果就是菜心焯了水,撒点蒜末浇点油。”
玉书白暗忖:天下尽是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见得多了,倒也不奇怪。
樟槐直伸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脆而不生,鲜而不涩,清甜爽口,调味自然。
“好吃。你们尝尝呗。”
003与玉书白也尝了一块,确实不错。
“青翠欲滴,入口温润,足见功夫。菜嘛,还是要自己尝。至于名,做它的人自有见地。”樟槐又夹了一块。
这话许是说给003听的。
003吃到好吃的可没什么争辩或是听教的兴趣,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店小二以为遇见个有见识的客人,正好时候还早,客人不多,便停下来添了一嘴:“我们大厨啊以前浮玉仙宗内门里做宴会的,年纪大了做不动那些动不动几百道菜的席了,退下来自己开饭店。手艺可好了,现在时间早,等过会儿啊,就一下子坐满了哇,排队的都要排到街上去呢。我们大厨说呀,这做菜做到头呀,那些个什么名菜啊大菜啊都算不得有水平。就得是清清白白的一锅水,就着油盐酱醋,端出来的那才叫棒。那叫什么来着……对了,清欢!”
“如此看来,大厨他真是个有阅历的厨艺大师,当真是抛却金玉,固守本心。难能可贵啊。”樟槐又是习惯性地应和着。
“啊呀,客官您可真懂啊,我们大厨每桌都会送这道菜,他肯定特愿意见您,您俩指定啊一见面就跟老朋友似的,聊特欢。哈哈,我给您叫去。”
“不必劳烦了。我等稍后还有要事,日后有缘,再叙不迟。”樟槐制止了店小二。
一见如故么,樟槐可不觉得他会跟那厨子有什么一见如故。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所谓的“一见如故”,都不过是在某个特定的时期,为当时的自己找共鸣罢了。究其根本,是在向外寻求安慰。樟槐在给主神当牛做马的时候,走过了无数的星辰,只要他想,可以让几乎所有人感到“一见如故”。樟槐并没有瞧不起那位老厨师,相反十分欣赏,只是此刻不想交集。
可那并不是真正的一见如故。
悠然度过的每一刻钟,无意中的每一次顾盼,说完就忘的每一句无心之言,察觉不到的每一次心脏搏动……飞扬的想法、张狂的想法、戏谑的想法、深刻的想法……由一些琐碎构成的图景,像是简简单单的菜心热油焦蒜末,就是一见如故的幸福。
玉书白年纪太轻,还不知道什么叫一见如故。
26.
却说三人吃完饭后,又回到了樟槐草堂。
003回房间自娱自乐去了,樟槐领着玉书白进了他的房间。
‘‘小孩儿,坐吧。’’樟槐自然是一进屋就瘫坐在案前。
‘‘我虽未行冠礼,却也不至于被叫成‘小孩’吧。’’玉书白端坐一旁。
‘‘终归是要有个称谓的,总不好天天叫你大名吧。’’樟槐托腮思考片刻,‘‘嗯,以后就叫你小白,何如?’’
‘‘小白?听起来像是我那些同门随便给灵宠取的名字。’’
‘‘不喜欢么。’’
‘‘称谓而已,我也没什么禁忌,老师叫着顺口就好。’’玉书白觉得总比叫小孩儿好。
‘‘你一男孩儿叫小玉……有些奇怪,叫小书的话感觉被占了便宜。小白正好,雅致清婉,有兰芷之韵,风骨暗藏,与你气质相得益彰,更兼音律和谐,平仄有致,朗朗上口。’’樟槐对这个称谓十分满意。
玉书白语塞词穷,欲说还休。
向来旁人都是称他一句‘‘玉公子’’,玉容冰骨是夸他相貌好,芝兰玉树是夸他品行佳,寻章摘句的都是为了恭维他,今日倒是见到有人编一堆漂亮话来夸耀自己取名字取得好了。‘‘小白’’二字何其普通。
樟槐玲珑心思,察觉了玉书白的些许计较。在樟槐看来,这更是体现了小白二字的贴切。
玉书白没有接樟槐的话,这话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接吧,樟槐又没有继续说下去,二人便相视沉默了一会儿,倒也不觉得尴尬。
倒是樟槐先开口:‘‘你似乎不太看得起我。’’
看似承接上文,实则话锋一转。
玉书白道:‘‘怎么会呢,我以为老师术法玄妙,自当虚心求教。’’
‘‘你用不着这样,我先前说过,在此处若非是我要求,便是没有规矩,你大可畅所欲言。’’
玉书白愣了一下,随后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是,有一点吧。’’
说完便后悔了,他与眼前之人并不算熟悉,并不知道他在浮玉宗中是怎样的地位,只知道他现在至少算得上礼韵峰的代理峰主。说出这样算得上冒犯的话,要是对他日后有什么影响……
先前所说并非虚言,樟槐从来不会介意‘‘看起来冒犯’’的话。要是装模作样浪费时间,樟槐才会不高兴——其实樟槐直到刚才都在忍着没动手打人——不过他也渐渐习惯了。他起初是十分看不惯凡人因为诸多纷扰而畏手畏脚,平白多出许多不必要的“世故”。
如此,令行禁止的003应当足够称心如意,和003相处足够快乐吗?也不见得。
樟槐想起过去遇见的许多糟心事,脸上不自觉有些难看。
玉书白本来心中忐忑,见到樟槐不言不语,面色不虞,到底是十八岁的少年,一时血气上涌,端不住了,站起身来,朝着樟槐说道:“不是你说的畅所欲言吗……”
多年的教养倒是让他维持最后的体面,不过若是叫浮玉宗弟子见到,恐怕大跌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