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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新年愿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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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欢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半。
食堂里热闹得像要炸开。各中队的节目轮番上阵——有唱歌跑调到姥姥家的,有跳舞同手同脚的,有讲相声忘词的,但每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毕竟在军营里,能这么放松地闹一晚上的机会,一年也没几次。
熊仄的朗诵意外地成功。这个大块头站在台上,紧张得手心出汗,但当他开口念出“我的祖国,高山巍峨,雄伟的山峰俯瞰历史的风狂雨落”时,声音居然出奇地沉稳有力。或许是因为真的热爱这片土地,或许是因为穿着这身军装,那些平时觉得矫情的句子,此刻从他口中念出,竟有了不一样的分量。
朗诵结束,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熊仄红着脸跑下台,被战友们围住一顿揉搓:“可以啊熊哥!深藏不露!”
顾驰野和墨笙的合唱被安排在压轴。
当报幕员念出“一中队,顾驰野、墨笙,《军中绿花》”时,台下先是一静,然后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毕竟谁都知道“白驹”和“毒刺”是什么性子,让他们合唱情歌,这画面想想就……刺激。
两人走上台。顾驰野穿着常服,墨笙也是。灯光打在脸上,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顾驰野深吸一口气,看向身旁的墨笙——狙击手给了他一个“赶紧唱完收工”的眼神。
音乐响起。
前奏过后,顾驰野先开口:
“寒风飘飘落叶,
军队是一朵绿花。
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
不要想妈妈……”
他的声音清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质感。台下渐渐安静了。所有人都在听,听这个平时冷得像冰的狙击手,唱出这样柔软的歌。
墨笙接第二段,声音比他低沉些:
“声声我日夜呼唤,
多少句心里话。
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
军营是咱温暖的家……”
两个声音合在一起,竟然出奇地和谐。没有技巧,没有炫技,就是很简单、很干净地唱。唱军人的思念,唱军营的温暖,唱那些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
唱到“军中绿花,你在远方还好吗”时,顾驰野的目光下意识地在台下搜寻。然后他看见了——在食堂的角落,虎擎苍靠着墙站着,正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
那一刻,顾驰野忽然明白了虎擎苍说的“想想你在唱给谁听”。
他的声音更轻,也更柔了。
一首歌唱完,台下寂静了几秒,然后掌声雷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
顾驰野和墨笙鞠躬下台,迅速消失在人群里。但掌声还在继续,持续了很久。
晚会结束,官兵们陆续散去。食堂里只剩下几个留下来收拾的战士。顾驰野帮着把桌椅归位,等忙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走出食堂,冬夜的冷风扑面而来。基地里很安静,只有远处哨岗的探照灯在缓缓转动。红灯笼还亮着,在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温暖的光晕。
他走向值班室。
那是一栋独立的小楼,平时用来存放档案和处理夜间事务。除夕夜,大部分官兵都放假了,值班室里只留了两个人。
顾驰野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里面很暖和,暖气开得很足。虎擎苍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一份文件。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
“来了。”
“嗯。”
值班室里没有别人——大概是被虎擎苍支走了。顾驰野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桌上放着一个保温壶和两个杯子,还有一小盘瓜子花生。
“坐。”虎擎苍合上文件,起身倒了两杯热水。不是茶,就是白开水,还冒着热气。
顾驰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两人隔着一张办公桌,但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微的表情。
窗外传来远处隐约的鞭炮声——虽然基地里禁止燃放,但附近的村庄可以。噼里啪啦的,断断续续,却很有年味儿。
“唱得不错。”虎擎苍先开口,把一杯水推到他面前。
“还行。”顾驰野接过杯子,捧在手里暖手。
“墨笙也唱得不错。”虎擎苍顿了顿,笑了,“就是表情像要杀人。”
顾驰野也笑了:“他就那样。”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值班室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发出的轻微嗡鸣,和窗外隐约的鞭炮声。
虎擎苍忽然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顾驰野面前。他弯下腰,双手捧住顾驰野的脸。
动作很轻,但不容拒绝。
顾驰野下意识想往后躲,但虎擎苍的手很稳,他没躲开。
“新年愿望是什么?”虎擎苍问,声音很低,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的眼睛很亮,像黑夜里的星。顾驰野能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小小的,有点慌乱的。
“我的小白驹?”虎擎苍又叫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戏谑,但更多的是温柔。
顾驰野的心脏跳得很快。他张了张嘴,想说“没有”,但话到嘴边又改了:
“没……不,有。”
虎擎苍挑眉:“到底有没有?”
“……有。”顾驰野终于承认了。他垂下眼睛,盯着虎擎苍胸前的纽扣,“不过……可能有点多。”
“说来听听。”虎擎苍松开了手,但没退开,只是换了个姿势,靠在桌沿上,低头看着他。
顾驰野沉默了几秒,组织语言。
“第一个,”他说,“希望杜磊能快点好起来。医生说他有希望恢复,但还需要时间。”
虎擎苍点头:“嗯,会好的。”
“第二个,”顾驰野的声音更低了,“希望……我妈身体好。她一个人在家,我总是不放心。”
“春节后给她打个电话。”虎擎苍说,“多打几个。”
“第三个……”顾驰野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虎擎苍的眼睛,“希望……以后任务少一点,平安多一点。”
虎擎苍的眼神深了深。他伸出手,揉了揉顾驰野的头发:“这个愿望,所有当兵的都想。”
“还有吗?”他问。
顾驰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有。”
“最后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希望……明年春节,还能和你一起过。”
说完这句话,他的耳朵瞬间红透了。他想别开脸,但虎擎苍的手又捧住了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虎擎苍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顾驰野以为时间停止了。
然后,虎擎苍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带着威慑或嘲讽的笑,也不是那种看好戏的笑,而是一种……很温暖,很柔软,甚至有点傻气的笑。
“就这个?”他问。
“嗯。”顾驰野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虎擎苍俯下身,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温热而亲密。
“这个愿望,”虎擎苍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用许愿也能实现。”
然后他吻了他。
不是浅尝辄止的轻吻,也不是暴风骤雨般的深吻,而是……温柔的,缠绵的,带着承诺意味的吻。
他吻得很慢,很仔细,像在品尝什么珍贵的宝物。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
顾驰野闭上眼睛,任由这个吻继续。
他能感觉到虎擎苍的舌尖描摹着他的唇形,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拂在脸上,能感觉到那个宽阔胸膛里沉稳的心跳。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鞭炮声停了又起,久到值班室里的暖气片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虎擎苍的额头还抵着顾驰野的,眼睛里有某种深沉的、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顾驰野。”他叫他的名字,声音沙哑。
“嗯?”
“我的新年愿望,”虎擎苍一字一顿,“是希望你能永远平安。无论在哪,无论做什么,都要平平安安的。”
顾驰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着虎擎苍,看着这个总是强悍如山的男人,此刻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深情。
“我会的。”他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虎擎苍笑了。他又揉了揉顾驰野的头发,然后直起身:“行了,愿望许完了,该干正事了。”
“正事?”
“值班啊。”虎擎苍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文件,“你以为我叫你来是干什么的?”
顾驰野愣了两秒,然后笑了:“行,值班。”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夜色中的基地。红灯笼还亮着,远处宿舍楼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偶尔有巡逻的战士走过,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就是他们的除夕夜。
没有家人的团圆饭,没有热闹的春晚,没有漫天的烟花。
只有一间小小的值班室,一杯白开水,一个简单的吻,和两个互相许愿要对方平安的人。
但顾驰野觉得,这样就很好。
甚至,比什么都好。
“对了,”虎擎苍突然开口,“你刚才说,希望明年春节还能和我一起过。”
“嗯。”
“那后年呢?”虎擎苍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大后年呢?”
顾驰野转过身,靠在窗台上,看着他:“你想听什么答案?”
“实话。”
顾驰野笑了。他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看着虎擎苍:
“那就……年年吧。”
虎擎苍也笑了。他伸出手,握住顾驰野的手,用力攥了攥。
“好,”他说,“年年。”
窗外,远处的村庄里,有人放起了烟花。虽然离得远,只能看见一点点光亮,但那确实是烟花。
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而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夜,在这个小小的值班室里,两个人,许下了关于“年年”的愿望。
简单,奢侈,却无比真实。
对于军人来说,这样的愿望,已经足够支撑他们走过未来所有的艰难险阻。
因为有人等,有人盼,有人许愿要你平安。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