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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二零零七年二月二日深夜,路灯把柳载映的影子拖得很长。海军蓝大衣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像一面找不到航向的帆。出租车停在他面前,尾灯在潮湿的街道上划出两道短暂的红痕。
他拉开车门,最后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窗户透出的那片暖黄色光晕——这是用卖掉济州岛那栋白墙蓝瓦小屋的钱,在首尔江北区安置的“家”。引擎发动时,他低头按亮手机屏幕,给那个备注为“Rin”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出发了。你早点睡。」
四个字,两件事。多余的话,这些年他始终学不会说。
与粦听见手机震动时,正在改一段和弦进行。笔尖在五线谱纸上顿住,留下一小团墨渍。他拿起手机,看着那行字,屏幕的光映着他平静的脸。
他没回复,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父亲那辆二手现代还停在老位置,车顶落了些夜里飘的细雪。街角,出租车的尾灯一闪,拐进了更深的夜色里。
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一个从不标记在日历上,却像刻痕一样留在时间里的日子。
坐回桌前,他重新戴上耳机。成勋叔下午发来的《Morning Mist》demo还在循环播放,旁边摊着SBS《春日迟迟》的剧本大纲。这部剧表面讲的是女儿出嫁后老两口重新适应生活的家长里短,可细节里处处藏着细小的刺——母亲打扫时会对着女儿高中时的校服发呆很久,父亲总在深夜调低音量重播女儿小□□动会的录像,餐桌上永远摆着三副碗筷,即使其中一副已经很久没人用了。
剧本里有句话被人用铅笔仔细地划了出来:
“悲伤不是会过去的东西。它是会住下来的东西。我们只是学着,怎么和它一起生活。”
与粦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窗外的雪似乎下得大了些,一片片贴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模糊的水痕。他给成勋叔回了条简短的邮件:
「金叔叔,这首歌我想接下来,谢谢您。」
然后他关掉台灯,在黑暗里又听了一遍那首demo。钢琴前奏很轻,像雪花落在窗台上的声音。这次他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不是嚎啕的悲痛,而是日复一日餐桌上多出来的那副碗筷,是深夜电视机屏幕微光里某个静止的背影,是书架上那个从济州岛带来的、唯一留下的玻璃瓶里,贝壳们沉默的海的气息。
..................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与粦又一次从那个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梦里惊醒。
梦里没有具体的画面,只有感觉——一种包裹全身的温暖,带着心跳的节奏,安稳得像沉在最深的海底。那是温度,是气息,是他出生未满月时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原始记忆。他从未见过她的面容,却在生命的骨血里记住了那种被全然庇护的感觉。
然后,毫无征兆地——
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那么近,那么清晰,仿佛就炸响在耳边。
每一次,他都会在这声巨响中惊醒,浑身冷汗,心跳如鼓。
他知道那是什么——是父亲极少提及,他却从只言片语和漫长沉默中拼凑出的真相:那场车祸发生时,他还未满月。母亲用整个身体弯成盾牌将他护在怀里,挡下了大部分冲击。玻璃碎裂的瞬间,他因为被紧紧护在怀中而幸免于难,却从此失去了那个温暖的怀抱。
他从不知晓她的面容,却在无数个夜里,感受过那种想象的温暖。而那声玻璃碎裂,成了划分“拥有过”与“永远失去”的永恒界限。
他猛地坐起身,额发被冷汗濡湿,黏在冰凉的皮肤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粗重。窗外,首尔的夜空泛着永不褪去的赭红色光晕,远处的霓虹招牌明明灭灭。
他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去厨房。水龙头的水冰冷刺骨,他舀米时才忽然想起来——父亲今天不在。
但手已经动了起来,像执行一套刻入肌肉记忆的程序。淘米,打蛋,切泡菜,做的是两人份。直到把其中一份仔细装进淡蓝色的便当盒,系好结,他的手才在半空中顿了顿。
是了。父亲上午回不来,这份饭会冷掉。
他盯着便当盒看了两秒,然后平静地拉开冰箱门,把它放了进去。动作自然得像只是提前备好明天的午饭。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多出来的那份饭背后,那个两人都心照不宣、却从不宣之于口的理由。
..................
客厅传来细微的响动。
与粦披上外套,赤脚踩过微凉的地板走出去。柳载映怔怔坐在餐桌前,背微微佝偻着,面前是一杯早已凉透、色泽沉暗的隔夜茶。他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头。台灯的光从他侧后方照来,让他的面容一半在光里,一半浸在更深的阴影中。泛红的眼眶里没有睡意,只有一片疲惫的清明。
“吵醒你了?”载映的声音沙哑,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语调听起来平常些,“做噩梦了?”
与粦点点头,在对面的椅子坐下。沉默在父子间蔓延,稠得化不开,只有墙上时钟秒针规律的走动声,咔嚓,咔嚓,切割着时间。
许久,载映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中某种脆弱的平衡:
“……济州岛今天,风真大。”
不是倾诉,更像一句梦呓,一句不小心漏出的旁白。与粦屏住呼吸,没有回应。
“成勋哥跟我提了,”载映继续道,眼睛依然闭着,“说你接了首新歌。”
与粦轻轻地“嗯”了一声。
载映点了点头,动作很慢。“挺好。”他说,然后停顿了很久。空气里只有父亲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有些东西啊……”许久,载映又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搁在心里年头久了,就变样了。像块石头沉在水底,天长日久,裹满青苔,连自己都忘了它原来是什么模样。”
他抬起手,掌心很轻地盖住了眼睛。那是个疲惫极了的姿势。
“你妈妈走后……其实,是搬了家以后。”他顿了顿,像在修正记忆的偏差,“那栋白墙蓝瓦的房子……阿爸把它卖了。不是不念着,是里头每样东西都太‘记得’。墙记得,窗记得,连吹进去的风都记得……记得太清楚,人就迈不动步了。”
他没有说“我想她”,没有说“我后悔”。他只是描述一种“记得”,一种“迈不动步”。这已是这个习惯了用沉默包裹一切的男人,能掏出的、最接近肺腑的话。
“你成勋叔……是个心明眼亮的人。他让你学唱歌,是件好事。”载映话头一转,语气里找回一点惯常的克制,“唱歌这事,跟平常说话不一样。有些说不出口、理不明白的,放进歌声里,反而能让人听懂了。”
他放下手,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对面书架上——那里摆着从济州岛带来的、唯一没丢的玻璃瓶,里头贝壳静默。眼角有极淡的一点水光,在昏黄灯下几乎看不真切。
“阿爸这辈子……有些话,错过了能好好说的时候,往后就不知该从哪儿起头,又该在哪儿落脚了。”他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叹了一声,“所以啊,你能唱,就好好唱。别像阿爸这样……”
话没说完,也不必说完。
客厅里彻底静下来。远处不知哪儿传来消防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像路过一场与己无关的仓促人生。
与粦站在光与暗的交界,觉得心口被一种温暖而沉重的东西慢慢填满了。他看着灯光勾勒出的、父亲微微佝偻的侧影,忽然间全明白了——卖掉房子不是抛弃过往,是另一种更郑重的背负。因为记得太真,所以必须远离;因为太重,所以不敢回头。
最后,与粦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点了点头。很轻,但很认真。
然后他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背对着客厅,声音很轻地飘过去:
“阿爸也早点歇吧。明天……我给你熬点梨汤。”
门轻轻合上了。
客厅里,载映依旧坐在原处,望着儿子房门底下漏出的那一线光亮。过了很久,他才端起那杯已经半温的水,把剩下的慢慢喝完。水温透过瓷壁,熨帖着掌心,也像熨过心里某个生了锈的、坚硬的角落。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首尔的夜晚,依旧灯火流转。
..................
二月三日上午,S.M.作曲教室。
课间休息时,钟铉敏锐地察觉到与粦的状态不对,叫住他:“与粦,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与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钟铉哥,我想唱好一首歌,但其中有种‘悲伤’的情绪,我好像……琢磨不透。”
钟铉在钢琴前坐下,弹了几个和弦:“悲伤啊……”他停下来,手指悬在琴键上,“有时候不是要你‘演’悲伤,而是要找到你自己的那个‘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悲伤,大小、形状、颜色都不一样。”
他侧过头看与粦:“你试试先不想‘悲伤’这个词。闭上眼睛,想想让你心里一紧的画面——任何画面都可以。”
与粦依言闭上眼睛。脑海里最先浮现的,竟然是济州岛夜晚的海,磷光幽幽闪烁。
“海。”他轻声说。
“海是什么颜色的?”
“深蓝色。晚上有光,一点一点的,像……”
“像什么?”
“像……迷路的人点的灯。”
钟铉的手指在琴键上落下,弹出一串流动的音符,像海浪轻轻拍岸。“那就从这个开始。”他说,“别想‘悲伤’,想‘深蓝色的海和光’。有时候绕个弯,反而能到。”
这时,崔老师走进教室,拍了拍手:“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今天讲爵士乐的和声色彩——尤其是Cool Jazz那种克制、冷静,却暗流涌动的表达,很适合用来处理一些复杂的情感。”
与粦听得格外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移动。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在乐谱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Morning Mist》里那些婉转的旋律线——或许,那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温柔”。
下课前,崔老师合上教材,推了推眼镜:“这周的作业,回去听Miles Davis的《Kind of Blue》。感受那种‘在限制中寻找自由’的呼吸感。每首歌写一份听后感,不用长,但要说真话——下周五课上分享。”
..................
几天后的周六上午,试音的日子。金成勋开车来接时,一眼就瞧见与粦眼周没散净的微肿,和眼底淡淡的青影。他没多问,只从保温杯里倒出小半杯温热的蜂蜜水递过去:
“润润嗓子吧,别多想,就当去玩儿一趟。”
录音室里,制作人朴女士听完第一遍试唱,转了转手里的笔。
“音准没问题,音色条件也好,干净。”她语速快,咬字清晰,“但情绪没到位。太‘干净’了,像蒸馏水。我要的是晨雾——你看得见它,能感觉它沾湿你头发,可伸手去抓,又拢不住。再来。”
与粦点头,重新戴好耳机。
第二遍,他努力去想钟铉说的那片深蓝色的海,和海上幽幽的磷光。朴制作人听到一半就摇头,笔尖在谱子上点了点:
“感觉找对方向了,但太淡。再往里走一步——不是让你哭出来,是把那种想哭却哽在嗓子眼的劲儿,‘含’在声音里。明白吗?”
第三遍,第四遍……每次得到的反馈都是“差点意思”、“还隔层窗户纸”。与粦的嗓子开始发紧,像被看不见的手掐着,每次呼吸都变得刻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在耳机下微微发痒。
“休息十分钟吧。”朴制作人摘下耳机,没什么表情地推门出去了。走廊隐约传来打火机清脆的咔哒声。
金成勋这才走进录音棚,递过来一颗圆滚滚的润喉糖,糖纸哗啦轻响:
“含颗糖,歇口气。这玩意儿啊,有时候你越铆足劲想逮住它,它越跟泥鳅似的从指缝溜走。放轻松些。”
与粦剥开糖纸,把冰凉的薄荷糖含进嘴里。那股凛冽的清凉瞬间在舌尖炸开,直冲鼻腔,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他闭上眼,不再徒劳地去“构想”海或磷光。
是那个怀抱的弧度——用整个身体弯成的、不留退路的庇护姿态。是玻璃在巨力撞击下瞬间爆裂的、充斥天地的尖啸。是阿爸说“人就迈不动步了”时,眼底那片深不见底、几乎将人淹没的荒芜与温柔。
这些画面与感觉盘旋、交织,最后和嘴里那颗坚硬的糖融成了一体——
「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喀啦。”
一声极细微的、来自他自己口中的脆响。他无意识间咬碎了含着的糖。
刹那间,碎裂的糖块迸出更汹涌的薄荷凉意,冰冷、锐利,像细小的冰凌猝不及防刺进喉咙深处。他浑身一颤,几乎下意识地咬紧牙关,舌尖抵住上颚,才堪堪压住那阵突如其来的、生理性的战栗。
也就在这一瞬,心里堵着的某处,忽然就通了。
“我准备好了。”他睁开眼,声音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朴制作人掐了烟回来,重新戴上耳机,透过玻璃墙看了他一眼:
“最后一遍。把什么技巧都忘掉,就当这儿只剩你一个人。想想你生命里……最想紧紧攥住,最后却像雾一样从指缝流走了的东西。然后,唱出来。”
前奏再次响起,像雾气重新开始聚拢。
与粦闭上眼睛。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去“控制”或“演绎”声音。他松开所有绷紧的弦,任由那些感觉自然流淌——那个怀抱的温暖弧度,决绝的保护姿态,冰冷的玻璃炸裂,深蓝的海,挣扎的磷火,父亲掌心粗糙的温暖,那句沉重的“人就迈不动步了”,还有口中残余的、清冽又刺痛的薄荷味。
声音从他喉咙里自然流出来时,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那么轻,那么柔,仿佛没费什么力气,却像真正的晨雾一样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录音空间。但这雾不再是单纯的朦胧,雾的深处藏着东西——不是沉甸甸的、能压垮人的悲伤,而是一种更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隐痛,像指尖被锋利的纸边划过后,许久才慢慢沁出的、一颗饱满的血珠,温热,带着腥甜的气息。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韵在绝对安静的录音棚里缓缓消散,像最后一缕雾气被初阳蒸发。
录音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设备指示灯在幽暗中有规律地明灭。
许久,朴制作人才缓缓摘下耳机。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动作有些迟缓。然后她抬起头,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墙,目光复杂地看向里面那个依然闭着眼、仿佛还未从自己歌声中醒来的少年。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通过内线传进与粦耳中:
“……就这样吧。很好,不用再改了。”
..................
一周后,《Morning Mist》在深夜悄然上线,成了SBS月火剧《春日迟迟》第四集的插曲。没有预告,没有宣传,只在片尾字幕飞快滚过时,留下一行极易被忽略的小字:插曲《Morning Mist》 - Erin。
与粦是从成勋叔的短信里知道消息的。「发了。好好睡觉,别瞎搜。」他就真的没去搜。生活照旧——上学,写作业,每周两次声乐课,周末去S.M.上作曲班。只是偶尔,在便利店排队等着结账时,或是路过街角那家总是飘着咖啡香的小馆时,窗内流泻出的熟悉旋律会让他脚步微微一顿。
他从不进去,只站在流动的街景里,像一个最普通的、与这一切无关的过客,安静地听完属于自己的那一小节,然后拉高衣领,重新汇入陌生的人潮。
又一个周四晚上,他正在书房里写《Kind of Blue》的听后感。音响里流淌着《So What》那标志性的贝斯线条,简约,却充满空间感。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
「……像夜晚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每一步都清晰,但不知道要去哪里。这种‘不确定’本身,反而成了一种奇特的自由……」
手机在桌角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济州岛的区号。
接起来,胜宽的声音立刻炸开,背景是便利店里特有的嘈杂电子音、自动门开关的叮咚声,还有隐约的电视广告声:
“Hiong!!!我听到了!刚才在电视里!!”
与粦把音响音量调小,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慢点说,胜宽尼…你说什么电视?”
“就我家楼下便利店!我买鱼糕呢——”电话那头传来塑料袋窸窣的响声,胜宽大概正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进包里,“墙上小电视在放SBS的剧后MV回顾,突然就响起来——我一听这声音,这种感觉!不是哥还能是谁!”
与粦几乎能想象出那画面:胜宽站在便利店冷柜前,手里抓着吃到一半的零食,仰着头呆呆看着墙上那台小电视,眼睛瞪得溜圆,连店员“欢迎光临”的电子提示音都没听见。这个画面让他心口一暖。
“wuli胜宽尼听力很好呢,那么吵也听得出我的声音。”
“那当然!我可是Yoo Yeo-rin xi的首席听众,官方认证!”胜宽的声音忽然低下去,背景噪音也远了点,大概是他拿着手机走到了便利店角落的杂志区,“哥……唱得真好。”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多了些与粦从未听过的、柔软的认真:
“我听着,鼻子有点发酸,可又觉得……心里某个皱巴巴的地方,被轻轻地、慢慢地抚平了。说不清楚。”
与粦握着手机,目光落在未写完的听后感上。窗外,首尔的夜色被无数灯火浸染,泛着一层永不褪去的赭红光晕。他突然觉得,也许音乐真正的作用,不是解释什么,而是让那些“说不清楚”的东西,找到一个安放的地方。
“胜宽啊。”
“嗯?”
“……康桑密达。”谢谢你一直记得,谢谢你在听,谢谢你毫无保留地为我高兴。
“谢什么呀!这么见外!”胜宽立刻又恢复了活力,声音扬起来,“这顿必须记下!等哥下次回济州岛,我要吃最贵的海鲜锅!不带赖账的!”
“好,一定。”
挂了电话,与粦重新按下音响播放键。《Blue in Green》的钢琴声流淌出来,温柔得像深夜的海。他拿起笔,继续写:
「……悲伤不一定需要呐喊。有时它只是蓝色的,绿色的,沉默地融进和弦的缝隙里。像记忆,像潮汐,来了又去,但海一直在那里。」
..................
周五下午,S.M.作曲课。
崔老师让大家分享《Kind of Blue》的听后感。轮到与粦时,他站起来,声音不大,但清晰:
“我觉得……这张专辑像在教人怎么和‘空白’相处。不是填满它,而是学习在空白里呼吸。”
崔老师看着他,眼里有赞许的光:“说得好。音乐很多时候不是关于‘增加’,而是关于‘选择留下什么’。”
下课后,与粦收拾书包时,手机又轻轻震了一下。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歌听了。声音里那份‘干净’非常难得,守好它。但别让自己被‘悲伤’这个词给框住了。路还很长,慢慢走。——钟铉hiong」
与粦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操场上传来篮球落地的咚咚声,和少年们奔跑呼喊的声响。他按亮屏幕,回了两个字:
「嗯,谢谢哥。」
然后他背起书包,走出教学楼。春日的风暖洋洋的,吹在脸上很舒服。路旁的樱花树冒出了细小的花苞,再过些日子,就会开成一片柔软的粉白色云霞。
傍晚回家时,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与粦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些梨和冰糖——父亲这两天咳嗽好了些,但偶尔还会咳几声。结账时,收银台旁的小电视正在重播《春日迟迟》,恰好放到第四集结尾。
熟悉的钢琴前奏流泻出来,在超市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轻盈。与粦付钱的手顿了顿。
收银的阿姨抬头看他:“小伙子也看这剧啊?最近挺火的。”
“偶尔看看。”与粦含糊地应,接过找零。
走出超市时,那首歌正好唱到副歌部分。他站在初春的晚风里,安静地听完了最后一段。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在地上投出温暖的光晕。
回到家,父亲还没回来。与粦系上围裙,开始熬梨汤。梨子去皮切块,和冰糖一起放进锅里,加水,开小火慢慢炖。厨房里渐渐弥漫开清甜温暖的气息。
他搬了把椅子到阳台,一边看着炉火,一边继续写剩下的听后感。橘子树苗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嫩绿的叶片又长大了些,边缘已经冒出一点点深绿的色泽。
「……最后一轨《Flamenco Sketches》,像一场没有预设目的的散步。你知道起点,但不在乎终点。重要的不是抵达哪里,而是在行走的过程中,你遇见了什么样的自己。」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锅里的梨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甜的水汽弥漫了整个厨房。窗外,首尔的夜空难得清朗,能看见几颗稀疏的星子。
与粦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济州岛的海边,父亲曾指着海上的磷光对他说:“那是海里的光。”
那时的他不明白,光为什么会在海里。现在他好像有点懂了——有些光,本就来自最深、最暗的地方。它们不需要多么耀眼,只需要存在,就足以成为黑暗中辨认方向的坐标。
梨汤熬好了。与粦盛出一碗,放在桌上晾着。然后他回到书房,打开电脑,把写完的听后感仔细整理好,存档。
桌面上,那个装着《Morning Mist》demo的文件夹还开着。他双击播放,戴上耳机。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从歌声里寻找“悲伤”或“温柔”。他只是听——听那些音符之间的空白,听呼吸的起伏,听声音如何像晨雾一样,来了,停留,然后缓缓散去。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他摘下耳机。厨房里,梨汤的甜香静静飘散。阳台上的橘子苗在夜色中舒展叶片,仿佛在做着一个关于春天的梦。
明天还有课,还有作业,还有新的旋律要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此刻,这一碗温热的梨汤,这一窗宁静的夜色,这一株努力生长的植物,还有心底那片终于找到表达方式的、深蓝色的海——所有这些微小的、确切的事物,构成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当下”的平衡点。
与粦关掉电脑,走到阳台。春夜的空气还有些凉,但已经能嗅到泥土苏醒的气息。远处不知哪户人家传来隐约的钢琴声,弹的是简单的练习曲,断断续续,却充满生机。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橘子苗的叶片。冰凉,柔嫩,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抬起头,夜空中那几颗星子依然亮着。微弱,却固执。
像记忆深海里的磷火。
像漫长寒冬后的第一缕晨光。
像所有看似被遗忘的角落里,生命本身选择继续呼吸、生长、发亮的,最原始也最坚韧的模样。
他知道前路还长。悲伤不会消失,但它会慢慢改变形态——或许变成一段旋律里婉转的和声,变成笔下一行关于“空白”的领悟,变成春夜里一碗清甜的梨汤,变成电话那头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唱得真好”。
而此刻,他站在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被温暖的灯光、食物的香气和植物的生机包围。明天太阳升起时,他会背上书包,穿过开满樱花苞的街道,走向那个有音乐在等待他的地方。
也许今夜,那个梦还会来。
但即使来了,也无妨。
因为他终于知晓——
无论夜色多沉,雾霭多浓,晨光总会如期而至。而我们要做的,只是在黑暗里,记得如何呼吸,如何等待,如何在一片空白的乐谱上,落下第一个音符。
欧哈哟~呦罗本!
新鲜的rin奉上(//v//)
难产真的太痛苦了,感谢支持[红心][红心][红心]
提前预告第十章章其实比较压抑,喜欢稍微轻松一点的朋友可以稍等第十章更新当晚的加更间章(是的没错,这样悄悄偷跑存稿箱仅有的半截半截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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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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