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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皇帝的反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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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思阁的岁月,因着和沈墨、李九章的秘密笔友关系,变得不那么难熬了。
殷澈甚至觉得有点上瘾
他与沈默的通信,通过小德子辗转传递,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克制。
信中不谈朝局,不问处境。只专注于那些河工水利的技术细节。
他们的信越写越厚,以至于现在每次收到沈墨夹杂着详细草图的回信时。
殷澈都有种在大学实验室和师兄讨论课题的错觉。
而李九章那边进展慢点,但更有趣。
那孩子胆小的像是兔子,回信上的字迹发抖,但算题从不出错。
殷澈最近给他出的题越来越偏向实际,比如:
“假设有粮食一千石,需运往三百里外,每车载二十石,每十里损耗半升,求需车辆及总损耗。”
李九章不光算出答案,还会在回信角落反问。
“若道路分平坦与崎岖,损耗率不同,又该如何算?”
殷澈每次看到他的问题都会笑出声,但这种悠闲的好日子很快就被打断了。
打断它的不是天幕,而是乾清宫里的一场小型御前会议。
乾清宫暖阁。
景和帝殷稷坐在御案后,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脸上没什么表情。
下首坐着几位重臣。
首辅周延儒、户部尚书钱谦益、兵部尚书杨嗣昌,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说说吧。”皇帝开口,声音不高,“天幕点出的那几个人,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骆养性立刻起身:“回陛下,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沈墨,这几日收到东宫和二皇子府两方招揽。
东宫许以员外郎之位,二皇子则想调他去潼关水利工地主管务实。”
“他反应如何?”
“沈墨......尚未明确回复任何一方。”
骆养性顿了顿,
“但根据监视,他这几日频繁与静思阁那边有书信往来,讨论的都是河工技术问题。”
皇帝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书信内容?”
“技术性太强,锦衣卫中无人能全懂。”
骆养性低头,
“但可以确定,信中没有谈及朝政。”
皇帝不语。
周延儒轻咳一声:“陛下,沈墨此人,臣亦有所耳闻。确实精通河工,但性格孤僻,不善交际。
若真有实才,为国所用也是好事。”
“好事?”皇帝抬眼,“那首辅觉得,是该让他去东宫,还是去老二那儿?”
这话问得直白,暖阁里气氛一凝。
周延儒谨慎答道:“此乃陛下圣裁。不过......臣以为,沈墨既是工部官员,仍在工部当差最为妥当。
若确有大财,可由工部酌情提拔使用,不必非入哪位皇子门下。”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也是把皮球踢回给皇帝。
人才可以重用,但别让皇子们抢来抢去。
皇帝不置可否,转向下一个。
“那个御马监的小太监呢?”
骆养性继续汇报:“李九章,年十五,东宫想调他去管花园册籍,二皇子那边没有直接动作,但二皇子府上的账房先生私下接触过他,给了些账目让他先帮忙看看。”
“结果如何?”
“那孩子……算的又快又准,还指出了账房里几个积年老手都没看出的错漏。”
骆养性语气有些复杂,
“二皇子府上的账房总管想收他当学徒,但李九章没敢答应。”
皇帝沉默了片刻。
暖阁里安静的能听到炭火噼啪声。
“所以。”
皇帝缓缓开口,
“太子想给官,老二想给事做。倒是都想的挺美。”
钱谦益忍不住插话。
“陛下,天幕有异,所言未必可信。区区小太监,能有多大能耐?何必如此重视……”
“钱尚书。”皇帝打断他,“天幕说他是数学天才,未来能帮着制定新税算法、粮仓模型。你户部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钱谦益噎住了。
户部最缺的就是能算清账、理清钱粮流向的人。
每年征收、调拨、仓储,糊涂账一堆,他自己都头疼。
“朕不在乎他是不是‘天才’。”
皇帝语气冷淡,
“朕只在乎,他是不是真的比你现在手下那群人算的明白。如果是,哪怕只有一半明白,也比养着那群废物强。”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
钱谦益老脸一红,不敢再言。
杨嗣昌此时开口:“陛下,臣倒觉得,此事不宜让皇子们插手过深。
人才招揽,当由朝廷出面,量才录用。皇子们争相招揽,有结党之嫌。”
这话说的直白,也点出了皇帝最在意的问题。
结党。
殷稷自己就是靠着经营势力、最终夺嫡上位的。
他太清楚皇子们“招揽人才”背后意味着什么。
那是在培植自己的班底,是在为将来的权利博弈做准备。
太子的急切,老二的务实,甚至老五的清高回避......
在他眼里,都是一场戏。
“杨尚书说的对。”
皇帝终于放下了玉佩,
“传朕口谕:沈墨仍在工部当值,升一级为员外郎,专司京城水系疏浚改良事宜。这事,让工部自己安排,不必经由任何皇子。”
“至于李九章......”皇帝顿了顿,
“调入内承运库,跟着管事太监学记账。告诉刘瑾,这孩子朕留意了,账算清楚有赏,算不清楚......让他自己看着办。”
骆养性立刻记下。
这安排巧妙。
沈墨升了官,但没进任何皇子门下,反而被塞回工部干具体活。
李九章调离了御马监这个容易被接触到的地方,进了皇宫内库。
那是皇帝自己的钱袋子,看守更严,外人更难插手。
即用了人,又断了皇子们伸过来的手。
“还有。”皇帝补充道,“静思阁那边......既然喜欢写写画画,就让他继续写。笔墨纸砚管够,朕倒要看看,他还能写出什么花样来。”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周延儒等老臣交换了个眼神。
陛下这态度......似乎对九皇子,并不完全像外界传的那般厌恶。
暖阁里安静了下来。
许久,皇帝挥了挥手:“都退下吧。天幕若是再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朕要看看,下次又会说什么。”
大臣们退去后,暖阁里只剩下了皇帝一人。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暗的天色。
儿子们在抢人。
在抢那些被天幕认证过的人才。
这种感觉很微妙。
一方面,他本能地警惕,反感。
毕竟这是皇权的禁区,绝不允许任何人提前布局。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天幕说出的那几个人,确实有点本事。
沈墨的河工图纸他看过,确实精巧,在天幕说出来之前他就对他有印象,只是性子太倔。
李九章的算题速度也让老太监试过,心算速度比户部的一些老账房快一倍。
而把这些怪才真正挖掘出来聚在一起的。
是此刻被他圈进在静思阁,被天幕说注定亡国的第九子。
荒唐。
但又有点......意思。
“殷澈。”皇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那个从小透明,没什么存在感的第九子。
天幕说他会亡国。
可他写出来的东西,却都在解决实际问题。
防洪,后勤,这些切切实实改善民生的问题。
如果他真如天幕所说,未来会败光祖宗基业。
那为什么现在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在给这个帝国打补丁?
皇帝暂时还想不到答案。
但是他不着急。
棋子还都在棋盘上。
太子、老二、老五......还有静思阁的老九……
他等着看。
看天幕下一次降临,会带来什么新变数。
也看看那个被预言亡国的儿子,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窗外,暮色四合。
皇帝转身,回到御案前,拿起一份奏折。
刚刚那场小型会议好像从未出现过,但乾清宫外,消息已然传开。
皇子们悄无声息的手都被挡了回来。
而静思阁那位的待遇则是提高了一点。
这信号,足以让很多人失眠了。
静思阁内。
殷澈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刚刚写完和沈墨的回信,目前正在研究怎么给李九章出一道更有趣的应用题。
小德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说:“殿下,王公公那边传话来了。”
“怎么说?”
“说陛下吩咐了,殿下既然喜欢写写算算,往后笔墨纸砚都会足量供应,让殿下安心静思。”
殷澈笔尖一顿。
安心静思?
这话听着是恩典,细品却意味深长。
“还有呢?”他问。
小德子摇了摇头:“没了,就这一句。”
殷澈放下笔,望向窗外。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呢?
是鼓励他继续研究那些东西?还是在暗示他,你的一举一动,朕都看在眼里呢?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点。
既然笔墨纸砚管够,既然皇帝想让他写。
那他就继续写。
写防洪,写算题,写一切他能想到的,能对这个时代有帮助的东西。
天幕下次什么时候来他不知道。
但他有种预感。
下一次,该会有新的变化了。
今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