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比萧骁更先踏进府的是朝阳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五皇子景诚。
他坐在厅中,那双与朝阳公主肖似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怜悯——直白到连我这般愚钝的人,都无法再装作视而不见。
「凌瑶,你是我表妹。你放心,我和皇姐永远会保护你。」
我没有应声,只是默默低下头,小口啜饮着碗中温热的汤药。那汤药苦涩的气味氤氲在空气中,仿佛也浸透了我的五脏六腑。
「凌瑶,」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我听说,其实皇姐很喜欢萧骁的,但是为了你的幸福,她拒绝了萧骁。」
我执汤匙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送入口中。这一次,舌根泛起的苦意,几乎让人难以忍受。
我抬起眼,对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岔开了话头:
「五皇子,宫里……可有上好的蜜饯么?我这汤里的药材越添越多,实在是苦得难以下咽了。」
他望着我,所有未尽的劝慰之语,都哽在了喉间。
最终,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有些承诺,我给不了,更给不
起。
辰时,他回来了,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
「你回来了!」
我一听到响动,便急急迎了上去,将早已温着的醒酒汤捧到他唇边。他却极不耐烦地挥手挡开,碗盏险些摔落在地。
已是快一年未见,或许醉意真的能撬开紧闭的心扉,他睨着我,嗤笑道:
「赵凌瑶,你知不知道,我不爱你。你这个人,实在是平淡又无趣。」他顿了顿,凑近,带着残忍的快意,「但我不会休了你,你永远是我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
我听了,竟轻轻笑了出来。我只是浅浅地笑了笑,面上并无波澜。
这笑似乎刺痛了他,他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别得意!像你这样胸无点墨,只会依附他人而活的高门小姐,最是令我生厌!」
事实上,他只说对了一半。
我笑并不是因为我得意,而是为他感到可惜——他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骄傲死守着不愿放弃。
比如对我,我是个很没用的女人,先生教的四书五经总记不住,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爹爹明明是个威武的大将军,然而我自小就身体虚弱,相貌更是平凡得有失豪门风范。我愚昧无知,又狭隘肤浅,现在更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
我笑,是因为我同情他束缚了自己,他明明已经有能力自由了,可他偏就不愿自由。
虽然他不爱我,但对于这样的他,我却觉得很可爱,所以我不会对他说:我们和离吧,没关系!我不会说,因为我还不想离开他。
因为平庸,知道自己是多么缺乏魅力,所以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被珍惜,从来就只是祈祷,他不要太无情,我就可以不用太伤心。
何况,我对他满怀感激。是他,接过了赵家军那面沉甸甸的帅旗。那哪里是一支军队?那是千家万户的儿子、丈夫与父亲,是山河永固的脊梁,是我一个弱女子无力承担的山海之重。如今有他扛起,我便能继续在这小小的后院里,安静地、卑微地爱他,这于我,已是命运莫大的仁慈。
与南玦一战更奠定了他在朝堂的威望,如今的萧骁已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野心。
现在的他更忙了,他真的很累,眉头一直皱着,嘴唇也很干燥。
我总是看见这样的他,拼死拼活地忙碌,然后官位一级一级地升,比父亲在世时还要高。
如果一个人权倾朝野,而一年几乎都不休息,连在河边走走,吹一吹风,看一看烟花,还有赏星月的时间都没有,那他要那么高的位置,究竟是为什么?
我曾经问过他,他却嗤笑不已。他说,你这没出息的女人。
权利!
那是一种男人的征服,你永远也不会懂!
他说这话时,神情好兴奋。
一日,他在府上。
「将军!」
他的两位副将,他们手持公文,额上沁着细汗。
「将军在吗?」他们又问了一遍。
「在。」我颔首,侧身将他们让进来,吩咐丫鬟看茶。
自成亲以来,他的这些亲近的下属,从未尊称我一声「夫人」。
我默默转身离开,退回内室,将自己蜷缩起来。怀中抱着的那碗黄褐色汤药早已失了温度,与我指尖的冰凉无异。
傍晚时分,前厅的谈笑声隐约传来。大约是公事已经谈完了。
「怎么,听说你从战场回来,天天泡在晓春楼,守着那位花魁娘子?」是成康的声音,带着竹枝晃动的轻佻。」
秦昊嘿嘿一笑:「没办法,温柔乡,英雄冢嘛。」
他语带慵懒,话锋一转,「说起来,还是咱们将军最是逍遥,城中几多女子钦慕。」
「那是自然,将军何等人物?便是配朝阳公主那般人物,也是可以的。」
成康接过话,语气虽轻浮,提及「朝阳公主」四字时,却依旧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重。
萧骁正品着茶,杯沿抵在唇边,闻言才抬眼,嘴角牵起一抹淡笑:「明日朝阳公主生辰,都帮我想想,该送什么贺礼。」
秦昊哀叹:「将军,公主什么奇珍没见过,这礼可不好送!」
成康扑哧一笑,语带暧昧:「礼不重要,你人去就行了!」
「哈哈,说得是!」
我站在通往那片喧嚣的门口,最终,还是失去了踏入的勇气。
翌日,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脸上,带来一丝暖意。
我睁开眼,桌案上的红烛早已燃尽,凝成一滩斑驳的泪痕。身侧的床榻,冰冷而整齐。而我,竟伏在案头睡着了。
原来,我终究不是一朵需要人捧在掌心呵护的花。所以没有夫君温柔地抱到床上,并在吹灯前,留下一个温柔的吻。
在我家,蜡烛燃成灰,他也不会管我。
公主府送来的请柬,我没赴宴。
朝阳送来了许多的赏赐。
或许,我沉默。大家更好。
很快这些难过就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因为辛夷回来啦!
辛夷是爹爹流落街头的孤儿,我爹收养了辛夷。
我们一起长大,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她离开家去药王谷学医后,我偷偷哭了很久才慢慢习惯那噬骨的孤独。我由衷地感激她的沉默,我想,她都懂。
除了萧骁,我最喜欢的人就是辛夷了。
辛夷用力地抱紧我。
她没有问我过得好不好,她没有问我的夫君在哪。
我很感激她什么都没问,我想她是懂我的。
辛夷什么都不问我。只会像小时候那样拉着去集市耍。给我买甜甜的冰糖葫芦,给我买热乎乎的豆浆,又或给我讲药王谷趣事。辛夷说的有声有色,我听的心旷神怡。
真好啊!辛夷活成我想象中热烈而明媚的样子。
夜色凉凉,我们从集市出来,外面飘起雪花,大片洁白轻盈像小精灵的雪花,飘飘洒洒。
我们走到雪中,风很轻,吹得这些温柔的雪像一大片的蒲公英,我的衣服越来越湿,我在雪里转着圈,觉得自己贴近了整个天空,不再孤寂。
辛夷站在我旁边,她宠溺地看着我笑,她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开心。
我将额前湿漉的头发一齐拨了上去,闭着眼,仰起头,我渴望更多自由。
「赵凌瑶?」
就在我陶醉的时候,忽然一声叫唤,几乎在一瞬间将我身上的雪凝结成冰,我转过头,看着迎面而来的秦昊,旁边是成康,然后,随着距离的拉近,我看见他,脸色阴肃地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里!」萧骁对我说。
哦!我忘记了,这是出宫的必经之路。
「我……」我低下头,结巴了好久,只说得出一个我字。
「回去!」他冷冷地打断。
「啊嚏!」我打了个喷嚏,被他愠怒的眼神看着,只觉得更冷。
「狗男人,你吠什么!」辛夷暴怒,大骂一句,冲了过来脱下一件披风给我披上,「凌瑶,别理他!你着凉了,走,咱们回去吧!」
她一叫,我就哭了。因为我的眼泪太大滴,所以无法伪装成雨水。
辛夷回过头,将披风往上一拉,盖住我的脸,「乖!没事,咱们走!」
然后我们就上了将军府的马车。
我没敢回头看他,我就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惹了人不悦。
我跟着辛夷回到昔日的家。不过一年光景,这里竟已有些荒凉破败。
第二天,天还未亮,萧骁便派了管家来接我回去。
「你还委屈了?」
这是他见到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慌忙摇头,不是的。
「那你哭什么?还学人离家出走,搞得像我虐待了你似的。」
「不是……不是的。」
「哼!」他重重放下茶碗,昨夜酒意未散,抬手揉着额角,那姿态竟有种颓唐的性感。静默片刻,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神色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焦躁与不耐。
「啊嚏!」我又打了个喷嚏。
他蓦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命令我:「到房里去。」
我怔怔地抬头望他。
他已率先转身进了卧房。我跟进去,他一把将我拉至身边躺下。
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单纯地躺着。我太累了,昨日与辛夷聊至深夜,此刻倦意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萧骁是个天生就极具掌控力的男人。凡与他相处之人,都会不自觉地以他为核心,在潜意识里接受他的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