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舟雪》宁舟雪

2、星辰初现

　　“他——不——配！”
　　周子岚的声音天生带着磁性，没有一般女生的高调清亮，却因低哑、冷冽而格外动听，与她的气质契合得毫无缝隙。低声吐出这句话后，她连眼神都未回，径直朝擂台走去。
　　两人站到擂台中央。
　　“拳头抬高！”
　　“不准打低位！不准打后脑！”
　　“来——1、2、3，开始！”
　　裁判话音刚落，绰号“靓仔东”的张志东率先冲上，右拳带风想直袭周子岚脸颊。就在拳风逼近的一瞬——
　　她微侧脸，像一道影子般滑开。
　　紧接着，她的头从他甩出的右拳下方掠过，动作流畅得近乎优雅。右拳精准击上张志东的下巴，下一秒，左拳已化作重锤，毫不留情砸上对方左侧太阳穴。
　　周子岚虽是女子，却自小聪敏异常，被周定邦誉为“骨格惊奇”的练武奇才。她在少年时期便已熟练掌握如何一拳击中对方要害——只要她愿意动脑并动手，力大如牛的男人，也能被她干脆利落地一拳放倒。
　　刚才她在擂台上硬吃了几拳，不过是为了削弱对方体力，同时假装体能下降，好让对方放松戒心，从而露出破绽。
　　事实上，早在明叔提醒之前，她就已看出张志东的弱点在于左勾拳。偏偏因明叔的提醒，让她一贯高傲的性子不愿走“捷径”，反而选择更危险的方式——以“快”与“准”在瞬息间连击两下，直取要害。
　　短短几秒，张志东便重重倒地。
　　裁判被那一连串电光火石般的动作惊得愣了半拍，直到看见周子岚似乎还想补上一拳，他才猛然回神，急急上前阻拦。
　　“Stop！停下！” 他抓住她的手，“我先计时——”
　　“我清楚比赛规则，也不会坏规矩。” 她冷着脸，看向仍握着自己手腕的裁判，一字一顿：“放——手。”
　　裁判被她目光震住，手一松，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随后他立刻蹲到张志东身边，开始计数，“1、2……”
　　被裁判松开手后，周子岚一边拆下拳套，一边将牙套取出，随手往手下递来的桶里丢去。她的手下从四面八方围上来，默契地在她身后两侧自动列队。
　　“6，7……” 裁判数到七时，瞥见她正要跳下擂台，不由开口：“比赛还没结束……如果他醒来——”
　　“比赛结束了。”
　　周子岚连头都没回。手下替她拉开擂台绳索，她脚步不停，利落地一跃而下。
　　“义和联，滚回你们的新界去。” 她冷冷甩下一句，“铜锣湾，不适合小孩。”
　　赤龙帮的人群瞬间炸开。一群人走到裁判身边。
　　“你，让开——我们帮你数，重头数过好了，前面那6下——是赤龙帮，送的！”
　　“还没戒奶的你们听清楚了——”
　　“1、2、3、4…………10！”
　　“耶——！！！”
　　身后响起铺天盖地的嘘声与欢呼：“义和联，收皮啦！”
　　“赤龙帮Number One！岚姐万岁！”
　　周子岚人已走到专属电梯口，按下向下键，背对众人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不要跟着我。”
　　“收到，岚姐！”
　　徐晓曼第一个应声。她是全场唯一贴身跟随的女性打手——周子岚从中学便认识的朋友，也是赤龙帮里除了周子岚外，少见能跟大批精壮男子并肩的存在。
　　徐晓曼上前递上黑色斜肩包、黑色鸭舌帽与黑色外套：“岚姐，给。”
　　周子岚此刻里面穿着贴身的运动内衣，外面随意套着一件白色的背心。
　　她接过对方递来的外套，先将外套披上，随后再接过包，手腕一抖，将包熟练地往肩头一甩。
　　接着，她抬手把有些散乱的马尾重新系好，动作干净利落，最后戴上帽子，并将帽沿往下压低，遮住大半张脸。
　　动作干净冷利，一气呵成，帅得让徐晓曼目不转睛。
　　“岚姐……真的好帅。” 她小声感叹，眼底几乎冒出粉色星星。
　　徐晓曼大学原本修读医学系。
　　中学时期开始，一直默默地仰慕着周子岚。中三时意外知道周子岚是赤龙帮继承人后，便疯狂练体能和习武。
　　大学毕业前夕，被周定邦挑中加入赤龙帮，从此成为周子岚身边最能打、最聪明、也最忠心的左右臂。
　　电梯抵达59楼。周子岚踏入电梯，没有回头。门关上前，她将帽檐压得更低——这么多年了，她仍旧不习惯徐晓曼那种灼热、毫不掩饰的注视。
　　电梯门合上，世界终于安静。
　　她从包里取出蓝牙耳机塞入耳中，打开常听的歌单。
　　“如何面对，曾一起走过的日子……” 耳边响起的是九十年代的粤语老歌。1995年出生的她，偏偏有着近中年人的品味，对这些旧调情有独钟。
　　58、57——楼层一层层往下，她从刚才擂台上的狂烈气息里，随着旋律，一点一点沉入宁静。
　　她背靠着电梯，闭上眼，随着旋律起伏，静静地调着呼吸，像把自己从刚才的喧嚣与激烈里抽离出来。
　　过了好一阵子，电梯轻声一响。
　　叮——
　　周子岚误以为已经抵达她按下的 B2 停车场，所以仍旧闭着眼，没有留意电梯荧幕上跳出的楼层数字——“1”。
　　当电梯在一楼停下时，她才慢慢挺直背脊，垂下视线，看向脚下的地板。
　　几秒后，电梯门缓缓滑开——
　　就在她低着头迈步踏出电梯的一瞬间，差点与迎面欲进电梯的女人撞个正着。
　　“啊——！” 女人的惊呼猛地响起。
　　“不好意思——”
　　这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周子岚不由得怔住了半秒。

　　“这不是专属电梯吗？怎么会有人闯进来？”

　　“一身酒气……还说普通话……难道是内地来的游客？”
　　她皱了皱眉，在心底暗道。
　　这栋大楼平日是普通酒店，唯独顶楼是赤龙帮的私人区域。要抵达那里，除非乘坐隐藏在特定楼层、只有核心管理层才知道的专属电梯。
　　就连义和联的金牌打手张志东与他的手下，刚才要上楼都必须被蒙上眼睛，由人引领才能到达。
　　然而，她面前的这名女子——
　　身形匀称，肌肤白皙得仿佛透出微光，浅棕色的长发微卷，勾勒出立体的五官。
　　空气里浮动着淡淡花香，被微醺的酒意轻轻一勾，便像是从宴会场里跌出来一般。
　　这是第一次，周子岚注视一个女人超过十秒，而且，还是个陌生女人。
　　女人脚步一个没稳住，整个人便向前扑来，酒意让她连反应都慢了半拍。
　　下一秒，她整个人撞进周子岚的怀里。
　　周子岚眼明手快，本能地伸手将她稳稳托住，掌心下是温热、柔软，而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她眉头轻跳，却并没有松手。
　　刹那间，喧闹被抽离。
　　怀中的女子微微抬头，两人的视线正面相撞——四目交接，空气在瞬间冻结。
　　扑倒在她怀中的女子，正是刚刚夺得香港金像奖“最佳女演员”的内地知名演员——夏筱悠。
　　两小时前，夏筱悠的经纪人与电影团队才从尖沙咀海滨的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返抵酒店。而这家酒店，正是赤龙帮周氏旗下产业。当时的周子岚，正于隐秘顶楼与张志东进行搏击比赛。
　　夏筱悠的父母皆为演艺圈中人。
　　父亲夏恩是内地80年代初期的知名武打演员，曾活跃于香港影坛，多参演邵氏电影。因外表自带侠气，常饰演武林大侠，被观众称为“夏大侠”。在80年代末，他渐渐将事业重心转回内地发展。
　　母亲梅晓枫出生于香港，80年代中期出道，一曲《爱别离》爆红，凭其独特、略带沧桑的声线，成为那个年代家喻户晓的苦情女歌手。直到80年代末，她受邀友情出演夏恩主演的电影，两人一见如故，暗生情愫。只是当时夏恩正准备将事业转回内地，两人便将那份情意深埋心底。
　　1991年，夏恩出席香港一位知名导演的生日宴，两人再次重逢。那一夜之后，夏恩开始对梅晓枫展开猛烈追求。其后因意外怀孕，两人闪电结婚。1992年，女儿夏筱悠出生，梅晓枫也随之淡出演艺圈，长居内地，相夫教女。
　　自幼在聚光灯下长大的夏筱悠，虽然身为星二代，却并未因父母忙碌而缺乏关爱。与许多明星家庭不同，夏恩和梅晓枫极其重视陪伴。只要时间允许，夫妻俩必定在她身边。即便夏恩外出拍戏，只要剧组需外地拍摄超过两个月，他一定带着妻女同行。对他们而言，女儿的成长无法因事业而被牺牲。
　　直到夏筱悠上幼儿园后，夏恩才开始减少外地拍戏，与朋友合伙投资做生意，既不影响收入，也能陪伴家庭。
　　夏恩一家在圈中堪称模范家庭。许多明星夫妇羡慕他们，却因无法割舍演艺事业，只好继续承受聚少离多的无奈。
　　从小在父母满溢的爱里成长的夏筱悠，时常听梅晓枫在陪伴她时轻唱八九十年代的广东歌。梅晓枫虽长期随夫居住内地，但说起话来仍带着半咸不淡的普通话，急起来更是全粤语输出。加上夏筱悠从小就和母亲说粤语，所以她不仅听得懂粤语，甚至能流利交流也毫无困难。
　　中学时期，她加入了学校的戏剧研究社。那一年，她被选为女主角，代表学校参加全国中学生戏剧大赛。首次登台，团队便拿下全场第二名，而她也凭实力同时夺下“最佳演员”与“最佳台词奖”。
　　正是这份被肯定，让她对表演的热爱如火焰般被彻底点燃。除了兼顾学业，她最大的兴趣，便是看电影与舞台剧，反复研究演员的表情、节奏与临场反应。
　　19岁那年，她顺利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正式踏入演艺圈，她的第一部作品，是由青年女导演陈嘉琳执导的电影。虽然只是出演女二，但作为新人，她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观众的目光。影片围绕校园里男女生之间青涩的爱情与友情展开，而她凭借这部作品，打破历史纪录——首次拍电影便获得金鸡新人奖，成为史上最年轻得主。
　　星途平稳亮丽的她，却从未因此骄矜。她始终保持虚心学习的态度，性格开朗、真诚、不做作，在圈内拥有极佳的口碑。无论导演、制作人、幕后团队、道具组，甚至茶水间的阿姨，都喜欢这位态度谦和的好演员。
　　今年33岁的她，正好迈入演艺生涯的第十年，也是她首次在内地以外的地区，获得香港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奖。
　　事实上，早在26岁时，她便以《归期何处》首次夺下金鸡奖最佳女主角，而该片的导演正是她电影出道时的贵人——陈嘉琳。
　　那是一部为她量身打造的作品。角色性格、场景铺陈、剧情弧线无一不精确贴合她的表演气质。她也将角色演得入木三分、催人泪下，使得该片在内地、香港与海外多地都取得亮眼票房。那一年，她同时入围金像奖，却在最后关头，以微票之差，败给香港资深女演员，但却虽败犹荣。
　　其后数年，她的作品二度入围金像奖，却始终与奖项失之交臂。金鸡奖倒是又拿下一次。
　　直到今年，她参与了香港导演郭维宏执导的《2月23日》。全片无需配音，她以流利粤语演出；加上部分武打场面，她全程亲自上阵，不用替身。过去她鲜少拍动作戏，然而这部作品让观众惊讶于她隐藏的武打潜力，也让裁判看见她多面的可塑性。她终于战胜一众前辈，首次夺得金像影后。
　　当晚的颁奖嘉宾是影后吴君如与影帝刘德华。两人在台上轻松调侃，逗得观众笑声不断。直到两人同时念出得奖者的名字：
　　“今晚的最佳女主角是——”
　　吴君如停顿，故意卖关子。
　　“你们猜是谁啊？”
　　刘德华笑着把问题抛向观众。
　　台下观众纷纷喊出不同名字，而夏筱悠的呼声几乎盖过全场。
　　最终，夏筱悠如愿获奖。会场与网络瞬间沸腾，粉丝在屏幕前泪流满面——这一座金像奖影后，实至名归，无可辩驳。
　　颁奖典礼结束后，电影团队将酒店房卡交给她的助理，同时告知：庆功宴将在酒店一楼的宴会厅举行。
　　一回到酒店，她先回房间，把那身厚重的礼服换下，换成白色衬衫配浅蓝色牛仔裤，最后再将高跟鞋换成球鞋。
　　整个人顿时轻松许多，带着几分意外的青春气息。
　　整理好一番后，她才随同助理前往宴会厅。
　　庆功宴上，电影团队的成员轮流向她敬酒。不胜酒力的她喝了几轮后，头渐渐发晕。她与助理王欣对上视线，轻轻使了个眼色，示意找理由带自己离开。
　　两人随即借了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从会厅脱身。然而，两人第一次入住这间酒店，对环境完全不熟。酒店本就设计得弯折复杂，再加上两人方向感极差、酒意又上头，左拐右转了半天，始终找不到通往房间的电梯。
　　酒劲愈发明显，王欣只得扶着夏筱悠往前。途中路过洗手间，她憋得实在受不了，只能一边朝洗手间冲去，一边反复叮嘱：“你不要乱走，就站在这里等我！”
　　王欣进入洗手间后不久，夏筱悠却被不远处的走廊吸引住了目光。
　　“这酒店真奇怪……这走廊……怎么这里还有一扇门？” 她微醺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难道电梯在那边？”
　　她扶着墙，脚步轻飘飘地往走廊那扇门走去。到达门口后，她几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里面果然藏有电梯。
　　酒意让她的步伐有些飘，她慢慢走向电梯，按下按钮。
　　片刻后，电梯门滑开。她没看清里面是否有人，就径直走了进去。
　　昏昏沉沉间，她的肩似乎撞上了什么坚实却带着温度的东西。
　　“好软——？”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视线终于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冷艳的脸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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