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玉行》鱼有晴天

29、果然一家子都讨厌

　　苟林回到新阳村与大家打了招呼之后，就去找了与他同村来的二叔苟永武。
　　苟永武是他的养父苟永文的亲弟弟，从养父养母在逃难过程中被石块击中去世之后，苟林就一直跟着二叔一家，可最终活下来的，就只有他们二人和二叔的孙女，其他的亲人都在逃难中去世了。
　　苟林向苟永武问起了当初爹娘救他一事。苟永武活了大半辈子，见了那么多人，知道苟林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一直都有这个准备。
　　曾经逃难路上多有艰难，途中也多是饿殍恶狼，苟林一人一路保护着他和他的孙女。苟永武多次不想再拖累苟林，让苟林自己往前走，不要顾及他们，可是苟林一直都咬牙带着他们，不然他们一家早就不在了。
　　苟林于他们不仅是亲人，更是救命恩人。
　　苟永武和苟林坐在屋檐下，慢慢地说起了当年的事……
　　他的大哥苟永文和大嫂朱颜曾育有一子，在孩子十五岁那年，被大水冲飞下来的石块击中了脑子，当时人就没了。自此以后朱颜受不了打击得了癔症，每月总会往河边跑说自己的儿子在河边等她，她要去接他回来。
　　一日傍晚，朱颜吃了饭突然放下碗筷说儿子回来了，就提起裙子跑了出去。等他和苟永文跑到河边找到朱颜的时候，她正抱着河岸上的一个人开心地笑，说儿子回来了。
　　苟永文一摸那人还有气儿，就猛地锤击他的胸口，把胸腔里的水给打了出来，那人醒了一下又昏迷了过去。
　　于是他们两个就把人带回了家，换下干净衣服后，朱颜一直守在他床边好几天，那人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朱颜唤他儿子，他也叫朱颜娘。
　　就这样，那个落水的人成了苟林。
　　把苟林带回家的第二天，苟永文怕苟林是哪家的富贵公子意外落水，家里人在河边找不见。于是他就连续几天沿河岸往上找，看有没有在找人的。
　　一天，他在一块儿石墩后面休息时，听见不远处有声音。
　　趴头一看，是七八个蒙面的人在互相问有没有找到人，还说什么死了最好，没死的话就立马……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时苟永文害怕极了，一动不敢动的，怕他们灭口，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出，等他们走了很久之后才跌跌撞撞地跑回去。
　　苟永文把事情悄声告诉了苟永武，说对方要杀的人一定是苟林，因为对方有苟林的画像，苟永文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群人来势汹汹，绝非好人，苟永文本想把苟林送出去，但一想到自己夫人因为苟林日渐开朗，而且若把苟林送出去的话，他也很有可能难逃一死，苟永文始终没忍下心。
　　日夜担忧惹祸上身，于是他拿着苟林当时身上所有的东西趁着黑夜沿河岸找了具无可辨别的野尸。把衣服和玉佩什么的都给他穿戴上了，拖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还敬了壶好酒，愿他来生不再做孤魂野鬼。
　　提心吊胆过了好几天，苟永文再去那个地方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尸体，不知道是被冲走了还是被人带走了。
　　“就这样，苟林最终成了苟林，是我大哥苟永文和他妻子朱颜的儿子苟林。”苟永武看着苟林，说出了这句话。
　　至此，苟林也明白了，他的落水并不是简单的落水，甚至有人在他落水之后还要追杀他，他的身份不一般，很可能他就是宋凛玉他们要找的人。
　　“二叔，您可还记得那玉佩是什么样子的？”
　　“那衣服是棕黄色的，料子很好。但是那玉佩我记不太清模样，因为你爹怕我引火上身，不让我知晓太多，他是一个人偷偷去处理的这个事，不过我依稀记得玉佩上有个‘礼’字。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听完苟永文的话，脑袋有些涨疼，晃了晃头，苟林有些怔然，礼？好熟悉，没想到他活下来的背后有这么多的事。
　　“孩子，若你要去寻找你的家人，要去寻找真相，你就去吧，你为我们做得够多了。大哥大嫂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希望你开心，你若想做，就放开了去做，二叔永远不会成为你的后顾之忧！倘若哪天你想回来了，二叔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家。”苟永武轻轻拍了拍苟林，希望他放宽心。
　　苟林闷闷的，辞别二叔后回了自己屋子，环顾四周，他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在来的路上，他就想通了，他想恢复记忆，看看自己到底是谁。
　　等元宝一家还有柳村长他们把宋凛玉送出来的时候，苟林已经牵着马在村口等候了，苟永武也叮嘱他保护好自己，常回家看看。
　　“宋姑娘！”锦鸿楼门前，苟林停下马后，喊住了宋凛玉。
　　“我……”苟林还想继续说话，宋凛玉左右提防了一下，让他进来说话。
　　入房门坐下后，苟林继续说：“宋姑娘，我想好了，我想恢复记忆，我觉得，我一定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所以……孤求你帮我。”
　　宋凛玉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放下茶壶，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知道你的身份了？”
　　苟林立马正襟危坐，也直视宋凛玉。
　　“之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若是我只是个一般官宦身份，必然不用安伯侯和玉敏县主这样的重要的人亲自前来确认。之前的那块皇子玉佩，我莫名熟悉，之后我去当铺打探过，那是皇家玉佩纹样，不可能在他们那里买到，然后我心中就有了一些猜测。这次回村，二叔跟我说，这段时间陆续有人向他打探我，都被他找说辞糊弄了回去。他将当年爹娘在河边救我的事都告诉了我，他说出我身上的东西里有一块玉佩，而他描述的玉样与五皇子的那块很相似时，我的猜测就更加肯定了。再到刚刚宋姑娘的反应，基本让我确定了，我，就是在南岸落水而亡的先太子——秦页礼，对不对？”
　　宋凛玉手捏紧茶杯，冷冷地盯着他。
　　敢算计我？这天家的人就可劲儿逮着宋家人算计是吧，两个老的一个算计我爷爷，一个算计我娘；两个小的，一个算计我，一个算计我那蠢弟弟，还真是一家子都惹人讨厌！
　　宋凛玉深呼吸了一下，平静了自己的心态，被往后靠了靠，双手环抱：“所以，你试探我？”
　　察觉出宋凛玉语气不快，苟林顿时紧张了起来，抓着衣袖磋磨两下，低头诚恳道歉：“我并非有意的，是我太过心急了。抱歉，宋姑娘。”
　　宋凛玉听完，眉头紧皱，但是直觉告诉她，先太子的落水与周茂泊和简昱科在朝堂上演的那出戏有关，一开始他们两人就是抱着让先太子在南岸不能活着回去的心思。
　　但是那时候三皇子一党为什么一定要秦页礼死呢？当时的秦页礼是朝臣百姓一致认定的未来储君，他们对上基本是毫无胜算。
　　除非，当时的秦页礼发现了什么秘密，让他们不得不杀了当朝太子。
　　太子……身份？！三皇子秦页楠！
　　对了，那几封书信，李明旭发现的书信！李明旭是陛下的人，秦页礼是未来储君，李明旭与秦页礼多来往，也是陛下准许的。
　　而秦页礼失踪之后，李明旭作为未来储君身边的近臣，自然也常进出太子书房。所以李明旭后来很可能是在秦页礼的书房发现的那些书信，只是当时秦页礼还没来得及告诉李明旭就被派去了南岸。
　　再后来太子已死，李明旭不确定这些书信来源，自然也不敢告知陛下。
　　接着陛下的秘密安排，李明旭将书信暗藏在诏书之中想让李明正一起带出去找远在洛谷城的陈予声，却被身边的小厮走漏了风声，招致了杀身之祸，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而李明旭研究出来的信息估计就是李明正在城隍庙吼的那几句了。
　　啧，串起来了，虽然一切都是猜测，但是宋凛玉觉得她猜得很可能大差不差。
　　越往下想越看苟林不顺眼，她那几个月受的苦还真的是无妄之灾了，她在那儿大逃亡，正主倒失忆了过着安稳日子。随后又一想，好像正主失忆后也是一路逃亡来着，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甚至还不如她。
　　顿时宋凛玉的怒气还是消了，这怪不得苟林，他也是个倒霉太子。重重叹了口气，这事儿还是得怪镇国公府！
　　苟林一动不动地看着宋凛玉一会儿满脸疑惑，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恍然大悟。然后突然盯着他越来越气，仿佛准备开揍了，最后又叹了口气……
　　宋姑娘没动作了，这是消气了？
　　苟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对面的宋凛玉，却被对方白愣了一眼，然后叫了声：“甘蓝。”
　　麦云推门进来，说：“小姐，甘蓝和桑勤去了长生当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哦，对，我让她俩出去了。麦云，你去让掌柜的安排人收拾一下隔壁房间。然后让后厨烧点热水，给他沐浴。”
　　宋凛玉一扶额，差点被苟林气得忘了之前让甘蓝她俩干嘛去了，随后又喊柏襄去叫桑勤赶紧回来。
　　苟林端坐在凳子上大气不敢出，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火一下烧得更旺了。
　　俩丫鬟噔噔噔跑了之后，宋凛玉这才想起苟林。叉着腰，歪着头刀他：“怎么，要我亲自请你去隔壁，还是说，你要在我这儿沐浴？”
　　“不……不不是，宋姑娘，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先回去收拾换洗衣物。”苟林双手举到胸前摆得飞快，然后夺门而出。
　　“把你东西全都收拾过来，后面就住这儿！”宋凛玉闭着眼吼了一嗓子，也不管他听没听到，抽出剑携一身怒气去了院子练剑。
　　不多时，桑勤和甘蓝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十分令人震惊的消息：镇国公周茂泊被下狱了！
　　“盛安来信说陛下查出镇国公与殷国皇室有书信往来，怀疑镇国公通敌叛国，当天就下令逮捕了周茂泊，囚禁了镇国公府。现在正在彻查。”
　　甘蓝拿出信给宋凛玉看，一张信笺是关于镇国公府的；而另一张是有关先太子的，说先太子左耳廓外侧和左腰肋骨下方一寸处，各有一小点红痣，是为胎记。
　　宋凛玉拿出火折子烧掉了信笺，想着镇国公的事，怎么都觉得奇怪。从事发到现在，应该是有五六天了，若是仅凭李明旭上禀，又没有实证，陛下是不可能直接就把周茂泊下狱的，盛安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先不管了，有李珩一和五殿下他们在，更何况还有一众老臣，周茂泊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当务之急先把苟林的事解决了！”
　　“是，小姐！我先去准备药浴和针包。”桑勤扶了一下身就往房间走去。
　　还没走两步就听宋凛玉吩咐：“去吧，哪儿疼给他扎哪儿。”
　　桑勤应了一声，猜想苟林公子应该是做了什么惹小姐生气了，暗暗想着得多扎几针替小姐出出气。
　　背着行李的苟林刚走到院子门口，正正好好听到主仆俩的对话。
　　宋凛玉一点被抓包的感觉都没有，昂着头一副你能奈我何样子。
　　反倒是苟林咳了一声，心虚地摸着鼻子上了房间。
　　药浴后苟林躺在床上，桑勤已经在施针了，屋子内外很安静，没有人打扰，宋凛玉在自己房间静静等待着。
　　她不知道要多少天，宋沅溪说若苟林是因外伤撞击导致的血瘀，那施针会排出血瘀，刺激记忆恢复，可能三五天，也可能是三五月，一切因人而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