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玉行》鱼有晴天

57、若国有难，则万死不辞

　　曾经，尤同光为感谢宋许山的平反之恩，将他祖上的机关术誊抄了一份给他。宋许山不忍他家绝学泄漏，就给了宋凛玉让她送回。
　　然尤同光回绝了，说这些东西于他也是隐患，不若就赠予军中，防御外敌。且元宝聪慧，手札已于他无用。
　　宋凛玉见到爹爹后就将手札给了他，让军中能人造制，这几日宋翊行忙得不见人影。
　　一匹战马乎入城中，马上士兵高举军情急报直冲军中而去，街边行人纷纷让开，脸上都恐慌起来。陈容函也面色凝重，这时候北上告急，定是快支撑不住了。
　　“阿玉，你听娘说，你是县主，可出入营中。娘……娘希望你能参与北上战况商讨一事。”陈容函知道她这样做，作为一个母亲亲手将女儿送上战场会是很残忍的事情，而且她与夫君本就亏欠阿玉太多。
　　可近日阿玉的谋略和战事分析都远超她和一众小将，且阿玉身手能力也是吊打军中众将。
　　之前宋凛玉以县主名义进入军营，引起诸多大将不满，宋凛玉硬是以武服人，众将心甘情愿俯首称臣。若不是宋翊行不想宋凛玉再成为众矢之的，或许宋凛玉可以在军中担任军师一职。
　　许多计策除了宋翊行身边亲卫，其他人都不知道是宋凛玉提出的，只知道玉敏县主向军中奉上了机关之术！
　　现在北上情况不明，事关大安安危，陈容函作为将军夫人，她不愿大安百姓再饱受战火摧残。思虑再三，她还是说了出来，她没敢面对女儿的眼神，只是背对着她。
　　宋凛玉低下的眼睑，眸中有些黯然，再抬头时，已是坚定：“将军夫人心中所想，亦是凛玉之所愿，为大安百姓而战，宋家人，理当如此！娘亲，珍重！”
　　宋凛玉转身出了城门，带着甘蓝一人去了总营。
　　陈容函决绝的脸庞上早已被泪水覆盖，阿玉心中有怨，可为了大安百姓，她愿意去做。父亲和青羽山庄真的将她教得很好，阿玉也很好，是她和夫君两人……
　　谁不想日日儿女承欢膝下，合家团聚呢，可是身处这个位置，他们肩上扛着有比这更重要的责任。若能给她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如此做。
　　营中，宋翊行收到了来自北上的军情。
　　原来一个月前，殷国和苍擎就已经联手在蓄力攻打北上各地，纵使圣上驭下，和赵周赢几次力挽狂澜，可也抵挡不住两国合击。
　　又一次沉重击退两国攻击之后，赵周赢与圣上商量向函城调兵，估算时间自送信至此，已有五日。战况迫在眉睫，宋翊行和部下大将在帐篷内紧急部署，抽调兵力，可苍擎人也对函城虎视眈眈，宋翊行也不敢抽走太多兵力。
　　思及此，听士兵禀报玉敏县主来了。
　　其他副将疑惑县主来此何事，现在他们实在没空与县主切磋，正抓耳挠腮地分析殷国和苍擎的情况呢。宋翊行还是让宋凛玉进来了，副将们有些不满。
　　两仪的副将梁勉正欲发作，却听宋凛玉问：“诸位将军可是在头疼调兵一事，若调走，怕苍擎此时攻打函城，军中兵力不足，有失城之险；若不调，北上有破城之灾，且圣上也于此。北上关隘之重，历来重要，可函城身后也是无数的百姓。”
　　梁勉愤恨地重拍了一下桌子：“县主所说不错！这殷国和苍擎联攻北上，我们也进退两难啊！老夫若在北上恨不得把他们大卸八块！可我这函城百姓怎么办？函城若破，苍擎可就直攻江城和半珏城了！”
　　宋翊行：“县主可是有办法？”
　　三和副将汪林眉头一皱，满是烦躁：“将军，您就别为难县主一个小姑娘了。县主金枝玉叶的，能在城中不辞辛劳地与将军夫人一同带百姓共同守护函城，已经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了！她又不会行军打仗的，您这问了也没用啊！”
　　四坤副将徐坤：“是啊，将军！县主身手再好，但咱们函城守将还没有沦落到要县主一个女子去上阵杀敌的地步，堂堂大安男儿岂可龟缩于县主身后！”
　　其他部下也纷纷附和，宋凛玉知道他们是好心，没有生气。
　　“诸位将军心系函城，实乃大安百姓之幸！但保家卫国的大事，不论男女老少！女子有才亦可如当初的大长公主般冲锋陷阵，孩童老人也可在敌军入城时以石击之！函城上下一心，定能抵御外敌！”
　　宋翊行大掌一拍：“县主说得好！我函城军民同在，绝不做亡国之奴！可这北上军情一事，县主可有计策？”
　　“计策目前谈不上，可有一事若能探明白或许可以助我们决策。”
　　梁勉急匆匆问：“何事？县主直说吧，急死我了！
　　宋凛玉：“苍擎国土小，此次与殷国联攻北上，为了诚意想必出了不少兵力，否则不可能圣上亲带十万大军都难以扛住攻击。一个月前他们就一直攻城，再分出大量兵力攻打函城估计很难。我调查过，上次袭击民营的人是苍擎二皇子宁柯，他与苍擎大皇子本就不和。我猜测，苍擎主力也在北上，而他们南部并无多少兵力。眼看他大哥与殷国将攻下北上，所以他纠缠殷国皇帝将暗道地址给了他。入了函城，但人手不足，所以当他无意得知民营是将军夫人和函城守将亲眷的所在地时，便急着出手了，不想被我们拦下了。”
　　梁勉：“可这些都是猜测啊，无法证实，若真是如此，抽调兵力到无不可！”
　　宋翊行：“县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派人去探得苍擎的实际兵力，若兵力小，我们不仅可以抽调，还可以攻打苍擎南部？”
　　宋凛玉：“正是！”
　　徐坤：“可若派斥候去的话，也很难不被发现啊？若是探不得苍擎情况，又当如何？”
　　汪林：“徐副将，没有万一，现下是我们最好的办法了，若不探得对方势力，我们贸然强攻的话也许会折损更多的兵力。将军，末将以为，县主一计，可试！”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同意，宋翊行也同意了，只是苍擎南部大军所在的婺城地形复杂，纵横交错，这也是他们不敢贸然的原因，可派谁去又成了一个难题。
　　宋翊行沉思过后，朝宋凛玉开了口：“阿玉，你觉得，沅溪可行？”
　　宋凛玉怔怔地望着爹爹没说话。
　　徐坤反对：“将军，这可不行，宋军医医术了得，军中好多人都佩服，是有身功夫，可让他去不行啊？而且他是将军您的……亲儿子。怎可让他去冒险？”
　　汪林：“将军三思啊！”
　　众副将：“还请将军三思！”
　　宋凛玉艰难地回答，声音有些嘶哑：“沅溪的轻功……或许不在我之下。他师兄说，沅溪在师门学医时常调皮惹得师傅生气，为了防被打，练就了一身功夫，其中轻功尤胜，攀岩爬壁，不在话下。”
　　徐坤几人顿时犹豫了，也不再说话了，军中的斥候探子，应是不如宋军医的机敏的。
　　宋翊行目光定在沙盘上，下定决心：“打探苍擎一事，让宋沅溪带着斥候去！”
　　宋凛玉在袖中握紧了手，苍擎危险重重，沅溪就算回来也一定会受伤，爹爹这是为了大军，选择了……让沅溪去冒险。
　　宋凛玉不再说话，站在一旁听他们安排后面的事情。
　　宋翊行做了两手准备，一边调兵北上，一边传信至江海两城侍卫驰援。不论苍擎如何，这兵终是要调的。
　　一切议定之后，宋翊行留下了宋凛玉。
　　“阿玉可是觉得爹爹心狠？”宋翊行站在沙盘正首，两手向后背着。
　　宋凛玉：“若爹爹还有更好的选择，断然不会让沅溪去的。女儿明白，沅溪也会明白的。”
　　宋翊行顿时红了眼眶：“我以为……”
　　“爹爹以为女儿会怨恨您，会反对您？”宋凛玉淡然的话像一记鞭子抽在了宋翊行的心上。
　　他是掌管整个函城，守护身后万千百姓的统帅，函城关隘至关重要，他必须摒弃一切杂念。他对得起天子，对得起朝廷，对得起身后百姓，唯独对不起家人。
　　他与儿女相处甚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相处。可为了身后百姓却要将自己的亲生儿女置于险地，女儿不怪他，儿子理解他，这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宋凛玉继续说：“女儿与沅溪自幼受爷爷和师傅耳提面命，家国安危远大于己身性命，若国有难，则万死不辞！晴天自幼身弱，虽不至我与沅溪之地，但她曾经营的锦鸿楼和长生当，在天灾人祸面前，也为当下百姓撑起了一片小天地。”
　　宋凛玉走到宋翊行跟前，真诚地说着：“爹爹，我和沅溪，还有晴天，从不曾在任何一处让您和娘亲蒙羞，让宋家蒙羞，佑大安安宁，愿天下太平，是我们毕生所愿，绝不后悔！”
　　宋翊行眼含热泪，紧握住宋凛玉的肩膀，动容的不知道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感慨：“好孩子，好孩子！是爹爹和娘亲对不住你们！也对不起我的……父亲！”
　　宋凛玉搭下宋翊行的双手，郑重说道：“爹爹无须如此，爹爹与娘亲，是我们三人的榜样，是百姓的英雄，也是爷爷心中的骄傲！数十年坚守边境，爹爹，你们对得起任何人！”
　　宋翊行不愿让女儿看到自己落泪，背过身去，数十年的思家之痛，至亲的离世之痛他都不敢在人前露出，如今女儿的一番话却让他泪流不止。
　　“爹爹，北上一行，让我跟着去吧。”
　　还沉浸在悲伤情绪中无法自拔的宋翊行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来不及抹去泪痕，转身盯着宋凛玉，思索了一番，顿时有些气乐了。
　　“阿玉啊，你的性子还真是像极了你娘亲……不！你比她还甚！每次她想做什么危险之事，但又觉得我可能不会让她去做的时候，她就会使以退为进这一招，逼得爹爹不得不答应！”
　　“所以爹爹是同意了？”
　　“哈哈哈我宋翊行的女儿若是入伍，也定有一番大作为，这胸襟气魄，不输当年的大长公主！你既已有决断，为父又何必再阻拦？只是行军打仗，不比江湖诸事，阿玉，你须得小心啊！”
　　“女儿明白！大军何时开拔？”
　　“北上情况严峻，爹爹已命两仪和总营各抽一半，总共两万五的兵力，约明日正午出发。”
　　“好，沅溪出发前……爹爹还是别让他知道我要去北上吧，待他安全回来再告诉他。”沅溪若是知道她又撇下他和晴天独自去了北上战场，怕是会分心。
　　自从爷爷去世之后，沅溪和晴天越发依赖她。她知道，沅溪是怕她也会有一天同爷爷一般离他远去。
　　宋凛玉去军医处找沅溪的时候，他已经接到宋翊行安排下来的任务了，正在收拾东西。为了尽快到达苍擎南部，他和一小队斥候要趁着夜色出发。
　　“阿姐，你怎么来了？你是不是担心我啊？”宋沅溪看到阿姐来了，心里有些开心，又怕阿姐担心他出任务。
　　“你身手这么好，我还能担心什么？放心吧，回来了我让人给你安排好酒。只是你若是完不成的话，回来之后准备训练加倍吧！”宋凛玉不想他看出来什么，只能尽力装作跟平时一般。
　　“诶？！不是吧阿姐，我这去可是背着军令的，你太小看我了！就是拼了这条命我也得完成！”
　　宋沅溪回想阿姐魔鬼般的训练，再坚强的男人也会有屈服的时候，何况他还是个弟弟。
　　“不许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宋沅溪，任务，你必须完成；人，你也得给我安全回来，明白不？！”听着宋沅溪瞎胡说八道的，宋凛玉没好气地给了宋沅溪一个爆栗，痛的他抱头。
　　宋沅溪委屈巴巴的，还以为阿姐能关心他几句呢，结果就得了个爆锤！
　　“行了，你明日去的时候记得把黑竹粉带上吧，以防万一，虽不能杀死他们，但是至少能拖一拖。还有，不许冲动！就你们叮呤咣啷的几个人，别逞英雄，你们的任务是探得虚实，不是灭军！攻打自有爹爹和诸位副将部署，一切交给他们，你当好你的军医，当好他们的后备，明白吗？！”
　　“知道了！阿姐！你记得让郑师兄摆好醉月等我。他们在催我了，阿姐，我要走了，你跟晴天要好好地在将军府等我回来！”
　　帐外的斥候已经准备好了，正在等宋沅溪，宋沅溪提上包袱抱了抱宋凛玉就出去了。
　　宋凛玉笑了笑没回应，站在帐外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