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声尤寂》hylinone871

9、第 9 章

　　就在这时，墙壁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吸音材料完全吞噬的振动。不是送餐时间。林大宇警觉地抬起头。

　　正对着他的那面墙壁，光滑的金属表面，忽然从内部透出淡淡的蓝光。蓝光迅速勾勒出一个长方形的轮廓，然后，那一整块墙面变得透明——不，是变成了一个显示屏幕。

　　屏幕上出现的，不是人脸，而是一行行快速滚动的、林大宇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数据和图表。它们闪烁着，变化着，像是某种实时的监测读数。

　　几秒钟后，数据流停止，屏幕中央浮现出一段文字，使用的是联盟通用语：

　　【意识活性监测：稳定。】
　　【深层记忆波动：检测到非标准共振频率，强度：极微弱。】
　　【关联性分析：进行中……】
　　【建议：保持观察，暂不进行主动刺激。】

　　文字停留了大约十秒，然后屏幕一闪，恢复了原本的金属墙面，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林大宇呆呆地看着那面墙，心脏狂跳。

　　他们在监测他。不仅仅是监控他的行动，还在监测他的“意识活性”和“深层记忆波动”？那个“非标准共振频率”是什么？是指他脑子里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碎片吗？

　　“暂不进行主动刺激”……意思是，他们暂时不打算用强制手段挖掘他的记忆？

　　他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被简单进行记忆清洗然后流放的“普通意外卷入者”了。他已经成了一个“样本”，一个需要被持续观察和研究的“异常体”。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他蜷缩起来，试图用体温驱散那股寒意，却只是徒劳。监护室里恒定不变的白光笼罩着他，像某种无菌实验室的照明。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关在透明盒子里的昆虫，被外面看不见的眼睛观察、记录、分析。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被动地等待被研究、被定义、被处理。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小小的传递窗。那里是唯一与外界有物质交换的通道。他之前试过对着传递窗说话，但没有任何回应。监控肯定无处不在。

　　或许……可以从那些送进来的东西入手？

　　下一次送餐时间。机器人机械臂将一支标准营养剂和一袋水推进来。林大宇没有立刻去拿，而是仔细打量着那只营养剂。半透明的软管包装，没有任何标识。水也是密封的软袋。

　　他拆开营养剂，没有喝，而是用手指蘸了一点里面粘稠的液体，在身下的薄垫边缘，一个监控摄像头可能不易直接观察到的角度，轻轻划了一下。

　　液体是淡黄色的，在灰色的垫子上留下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他等了一会儿，痕迹慢慢干涸，颜色变得更淡。

　　这没什么用。

　　他有些泄气。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然后，是手腕上那个红色的限制环。

　　限制环……它除了监控和限制，有没有别的功能？比如……某种极其有限的、单向的通讯或信息输入可能？

　　他想起之前禁闭室里，限制环指示灯对他呼喊的回应。虽然只是指示灯颜色的变化，但那至少表明，这个设备能接收声音，并且有预设的反馈机制。

　　他再次抬起手腕，凑到嘴边，用极低的声音，对着限制环内侧——那里似乎有更密集的微型传感器——试探性地说道：

　　“请求通话。请求与迟瑞监察官通话。”

　　说完，他屏息等待。

　　几秒钟后，限制环内侧的红色指示灯，急促地闪烁了三下，然后恢复了规律的慢闪。

　　没有其他反应。

　　林大宇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是请求被记录了？被忽略了？还是触发了某种警报？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压低声音，这次说了一句更简短的话：

　　“我知道‘叶修’。”

　　红色指示灯再次急促闪烁，这次是五下。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林大宇的心跳如擂鼓。他不知道这句话会带来什么后果。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引起迟瑞额外注意的信息。如果叶修在这个世界也身份特殊，那么提到这个名字，或许能让迟瑞意识到，他知道的，可能比表现出来的更多。

　　这是一种冒险，甚至可能是玩火。但他已经无路可退。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等待着未知的回应，或者……更严厉的处置。

　　监护室外的监控中心，数面光屏环绕着中央操作台。其中一面屏幕上，正显示着林大宇所在监护室内的实时画面和各项生理、精神监测数据。

　　当林大宇对着限制环说出“叶修”这个名字时，操作台前的一名技术官立刻注意到了数据流的细微波动，以及音频捕捉系统记录下的那个词汇。

　　“长官，”技术官接通了迟瑞的加密频道，“目标刚刚通过限制环的备用音频通道，发出了两次语音请求。第一次请求与您通话。第二次……他说‘我知道叶修’。”

　　频道另一头，刚刚从“秦岭”空间站返回军部办事处的迟瑞，脚步微微一顿。

　　他知道叶修？

　　在刚刚与叶修本人见面之后，听到这个消息，迟瑞感到的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冰冷的、逐渐清晰的笃定。

　　林大宇的知识库，果然有问题。他不仅仅知道“夜雨声烦”，还知道叶修。而且，他选择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说出来，显然是在试探，或者说，是在试图争取某种对话的可能。

　　他在寻求沟通。

　　迟瑞看着窗外新长安永不熄灭的城市光芒，眼神幽深。

　　这个来自“二维影像”的异常生命体，这个脑子里装满了看似荒诞、却又与现实存在诡异勾连的“虚构知识”的青年，正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并影响他所处的现实。

　　而迟瑞现在需要决定，是否要给他这个机会。

　　“继续监测。”迟瑞对技术官下令，“生理和精神数据有任何异常，立即汇报。关于他的通话请求……”他略微沉吟，“暂时搁置。等我命令。”

　　“是，长官。”

　　切断通讯，迟瑞调出了刚刚从空间站资料库同步过来的、关于林大宇更深层的网络活动日志分析报告。报告显示，在过去十八个月内，林大宇通过合法资料库访问的、与“荣耀”游戏直接相关的信息，其实非常有限，仅限于一些基础的游戏介绍和新闻摘要。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个资深玩家或狂热粉丝应有的、高频度和深度的信息检索行为。

　　那么，他对游戏细节的了解，究竟从何而来？

　　还有“叶修”……林大宇的资料里，没有任何与叶修或叶将军家族相关的访问记录。

　　这些知识，仿佛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迟瑞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想起叶修提到的那个传言——关于“夜雨声烦”设计可能参考了古老机甲概念图。如果这个传言有哪怕一丝真实的影子，那么流出的渠道，会不会与那些负责整理、归档古旧文献（包括可能混入其中的非正式设计稿、概念艺术）的“文化内容整理员”有关？

　　林大宇是否在整理某份极其古老、未被正确分类或识别出价值的资料时，无意中接触到了这些信息碎片？而那些碎片，可能不仅仅包含“夜雨声烦”，还包含了其他名字和关联？

　　又或者……有更难以解释的原因。

　　迟瑞打开了一个新的加密档案创建界面。标题输入：【异常个体：林大宇（TD-1147）初步分析报告】。

　　他开始逐条记录已知信息、矛盾点、以及需要进一步调查的方向。在报告的末尾，他加上了一条待办事项：

　　“考虑在可控环境下，进行最低限度的、非侵入式信息交互，以评估其知识来源及潜在风险/价值。”

　　按下保存键，档案被加密上传至只有他本人和极少数更高权限者才能访问的服务器。

　　做完这一切，迟瑞再次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绵延，仿佛另一片倒置的星河。而在某个地下深处的、被严密监控的金属房间里，一个来自异界的灵魂，正在试图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并发出微弱的信号。

　　信号已经被接收。

　　但何时回应，如何回应，需要权衡。

　　棋局之上，每一颗棋子都可能影响全局，哪怕它看起来微不足道，甚至来历不明。

　　迟瑞关掉了办公室的灯，让窗外的光流淌进来，映亮他半边冷峻的脸庞。

　　夜，未免太长了。

　　就在这时候，电讯突然亮了，是罗非？

　　“……大侦探找我？”迟瑞在试探。

　　“把林家的小子放了吧，人其实不知道多少的。”

　　迟瑞皱起眉，对方怎么这么笃定？难道……“你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但你还没有权限了解更多的内容，就算你再升一级也是。”

　　嗯？迟瑞越发好奇了，“怎么个情况？把我能知道的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