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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规定一定要争宠夺位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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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治二十九年,出征在外,戍守边疆的威武大将军班师回朝。
二十三岁离家,距今已过了足足七年。
京城,威武将军府门口,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望着街口方向,翘首以盼,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侍立在老妇人身旁,表情无悲无喜。
威武将军渠不易在人群的热烈欢迎声中,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行来,及至近前,看到年迈的父母,一策马,快行几步,翻身下马,膝盖一弯,跪在父母面前:“孩儿不孝,这七年来,未能在父亲母亲面前侍奉尽孝。”
“我儿快起来。”渠父扶起身前的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渠母欣喜得落下了眼泪:“我儿能平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渠不易与父亲母亲寒暄几句后,视线落在一旁的兰芷身上,眉头微皱,说出口的话不起半分波澜:“夫人,十年来辛苦你了。”
一旁的兰芷对待丈夫如同例行公事般的问候不见半分不悦,身子一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相公言重了,侍奉公婆,乃是为妻本分。”
话落,刚刚落后两步地马车也悠悠驶来,缓缓停在门前,一只纤纤素手挑开车帘,不待众人说些什么,一眼神灵动,面貌姣好的少女便自己跳下马车,身姿轻盈似飞燕。
渠不易回首望去,冷肃的面容如遇春风,眼里、话里满是宠溺:“怎得不让车夫搬脚凳,自己跳下来,伤到可怎么是好?”
少女荡开一抹笑容,娇娇言语如杜鹃:“将军不必忧心,翩翩知道轻重。”
“你啊。”在一干人打量的眼神中,渠不易走上前,牵过凤翩翩得手,“这是父亲、母亲。”
“翩翩见过父亲、母亲。”
“这是,”渠不易得话语不易察觉地停了一瞬,“府里的大夫人。”
“翩翩见过姐姐。”凤翩翩眼里精光一闪,依旧笑咪咪地问候行礼。
只是那礼行得不伦不类。
“父亲母亲还有夫人,这是我五年前在战场上救下的孤女,凤翩翩,我已迎娶她为侧夫人。这五年来,亏得有她照顾孩儿的衣食住行。”渠不易接着道,“翩翩已有三个月身孕。”
渠父渠母顿时眉开眼笑,渠母拉着翩翩嘘寒问暖,一家人亲亲热热地进了府里。兰芷在一旁笑着看着,一语不发,像是一个外人。
渠父渠母早已经忘了,当初是他们上门求娶,兰芷才嫁进这府里。他们也早已忘了,是有兰芷的操持,渠府才过上了如今的富贵日子。他们只记得,是这个儿媳进门,不得儿子喜欢,才逼得儿子远赴边关。他们只记得,十年来,这儿媳没能生出个一儿半女。
晚上,兰芷倚靠在栏间,面前的小几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月光下布,对影独酌,好不凄凉。兰芷却只觉得自在,所有的凄苦早已在新婚燕尔独守空房时耗尽,满腔儿女情长也消磨得丝毫也不剩了。
“将军怎么能这么对夫人。”贴身丫环却不能看淡,对自家夫人有多怜惜,对将军就有多怨愤。
“冷霜,这话,不可再说。”兰芷饮尽杯中最后一口酒,又给自己重新斟满,满足喂叹一声,今夜月色皎洁,不可辜负。
侧夫人住进了主院,与将军同寝同食,大夫人不得宠的消息在府中不胫而走。
侧夫人喜欢花卉,府中便新建一处花园。
侧夫人喜欢牛乳羹,府中便多了几头奶牛。
侧夫人喜欢臻味楼的八珍秘宝乳鸽汤,府中便多了个从臻味楼聘来的厨子。
出入丫环环绕,侍卫随护。
侧夫人就像一阵春风,吹动这将军府里的一潭死水。
兰芷看着不远处天真烂漫的少女采下一朵海棠戴在发间,言笑晏晏,对面长身而立的英俊男子满脸宠溺,不知说了什么,少女笑得更加开怀。末了靠在男子身上,拉着对方的手,抚摸已经显怀的肚子。
眼见着对方状似无意地看向自己,兰芷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或许下人们说得不错,侧夫人确实为府里增添了不少乐子。
“姐姐!”凤翩翩突然冲着兰芷地方向朗声叫道,还伸出一只手冲自己挥了挥,古怪的举动。
兰芷缓步走过去。
凤翩翩却大步迈过来,拉住兰芷的一只手:“姐姐,今天天气很好,我与相公准备出去野炊。姐姐和我们一起去吧。”
“野炊?”兰芷听不懂这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带上吃的,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坐下来吃吃东西,看看风景。”凤翩翩解释到,眼角眉梢却泄露出一丝遮掩不住的算计和不屑。
兰芷又想笑了,凤翩翩可比戏子有趣多了。
“夫人还有内宅的事情要处理,我看还是你我二人去野炊的好。”渠不易并不想有第三个人打扰自己和心上人的约会,用眼神示意兰芷。
兰芷很是上道,附和道:“是啊,内宅琐事繁多,还等着我去处理。怕是只能辜负妹妹的好意了。”
凤翩翩眼睛一转,或许这是个夺权的好机会:“那些事情可以等明天再处理嘛。今天天气那么好,可不能辜负了。不然这样,明天,我去帮姐姐处理一部分事情。”像是怕兰芷不同意,她又马上补了一句,“以后我每天都去帮姐姐分担,这样好不好?”
话里话外都是自己不想管这些事,但是她可以委屈自己。
“胡闹,”渠不易不赞同地低叱一声,“内务琐事耗费精力,你还怀着孩子,要是累倒了怎么好?”
“可是如果累到姐姐,我也会心疼。而且帮助姐姐管理府里些内务也是我的责任不是吗?更何况,我可是在战场上都给相公你提出过不少好建议的,府内事务,我肯定能处理得很好。相公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凤翩翩伤心了。
兰芷心里一动,听起来,凤翩翩对渠不易还多有助益,也难怪渠不易如此喜爱。其受宠程度可见一斑,竟然能插手战事。不过说到底,这和自己并无太多关系。
渠不易忍不住头疼,看着凤翩翩满心委屈,只得妥协下来:“好吧,不过你可千万要注意身子,不要累着了。”转而对兰芷说道,“夫人,府内事务就交由翩翩练练手。”
兰芷情不自禁想要给自己面前的两个人拍手,几句话就夺了自己的管家之权。不过这样也好,府内这些破事,自己早就已经不想管了。事情又多又杂,麻烦得很,每日需要花费大半日的时间。有这时间,不如去踏青出游,抑或听曲小酌。
“谨遵将军吩咐。”卸下一桩重任,兰芷难得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
凤翩翩得意不已,看着兰芷的笑,也只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而已。心里冷哼一声,一个古板无趣的古代人,还想和自己争?做梦!这个男人,这座将军府只能是自己的。
自从接管了内务,凤翩翩才知道原来将军府内每天有这么多事需要处理。不过好在,十年来,在兰芷的管理下,早已经形成了一套固有的章程。凤翩翩看过后,不得不感慨,兰芷的管理能力不错。但同时,也还是有着身为古人的局限,很多错事都还可以更加完善。而且自己要是想掌控这个家,就不能一味沿用兰芷的章程,必须培养自己的心腹才行。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凤翩翩针对将军府内的事务和名下的产业,制定了两套不同的规章制度。给渠老夫人和渠不易看过后,得到了两人极大的赞誉,等到木已成舟,才拿去给兰芷过目,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夫人。”丫环看着凤翩翩志得意满地离开,恨不能上去撕了她泄愤,说话都带上了哭腔,她为自家夫人感到不值,“侧夫人进府不过月余,不仅夺了将军和老太爷、老夫人的宠爱,现在还夺了您的管家之权,实在是……”
“傻丫头,哭什么?”兰芷自己不在意,但是看着真心实意为自己心疼的丫环,心底动容,“快擦擦你的眼泪。”
等丫环平复下来,才缓缓开口:“冷霜,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必为府中事务烦忧,也有更多时间带你出去玩了。”
“可是您为府中付出了这么多,老太爷、老夫人、将军却一点儿也不顾念往日情分。如今府中的下人暗地里都……”
冷霜没说出口的话,兰芷自然是知道的。那些下人,无非是在看她的笑话,将军回府月余,一日也未在她院子里过过夜。所有人都说,她一无所出,二不受宠。怕是哪天就被将军一纸休书给休了,也省得白白占着正夫人的名头。还有人说,将军早就已经计划好休了她,再把侧夫人扶正,这样一来,侧夫人生下孩子,就是将军府的嫡长子了。
流言蜚语传得有模有样。
听到这些消息,偏居西院的兰芷心里激动,遥望着天边飞翔的鸟雀,自己终于盼来这一天了。终于能够从将军府这座牢笼之中逃脱了?心神激荡之下,兰芷忍不住吩咐冷霜温酒,在院中大醉一场,酣畅淋漓。
可在下人们眼中,就是兰芷在借酒消愁。
渠不易听说后,心底有些愧疚。虽然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于兰芷,他从未有过半分爱恋之情,但自成亲以来,十年的时间里,侍奉父母,管理内宅,对方做得无可指摘。
凤翩翩敏锐察觉到渠不易心底一瞬间的动摇。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暗自垂泪,小声道:“都是翩翩的错,要不是翩翩遇见了相公,芳心暗许,又三生有幸得相公垂爱,带了翩翩回府。相公回来后,必定会与姐姐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只是,”她故意停了停,手抚上隆起的肚子,凄然一笑,更添几分脆弱,惹人怜惜,“翩翩自知比不得姐姐,能成为相公的侧夫人,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相公与翩翩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庶子不得继承家业,也不得参加科举。让他以后可要如何建功立业?况且相公又一直没有子嗣,日后,这偌大的将军府,都要相公一个人支撑,没个一子半女能为相公分担。翩翩实在心疼相公。”
渠不易一皱眉,凤翩翩说得没错。他这一生有翩翩一人足矣。他已经决定出翩翩外,再不碰其他人。如果兰芷一直占着正妻的名分,那等他百年之后,整个将军府岂不是后继无人?看来,他终究只能对不起兰芷了。罢了,大不了和离之后,他多给兰芷一些钱财傍身,之后也多照应一些,让她能够一生无忧。想到这里,心底的愧疚终于消散了一些,安慰凤翩翩道:“就算没有遇到翩翩你,此次回京,我也已经打算好与兰芷和离。我与她,本就不是一路人,就算能勉强度日,也不过是两人互相磋磨罢了。相反,我应该感谢上苍,能遇见你。所以,这一切与你都没有半点干系,你无须自责。好了,别哭了,我会心疼的。”
两天后,京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这场雪以往来得更早,也更大。不过一夜之间,家家户户的屋顶就已经完全被白雪覆盖,地面也积了厚厚一层雪。
渠不易起身上朝,看了眼床榻上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的凤翩翩,走上前细心地给她掖了掖被子,柔声道:“时间还早,你再多睡会儿。今日不是要去视察铺子?等我下了朝陪你去。”
凤翩翩应了声,见人走了,掖紧被子继续睡。古代是挺好,就是起得太早。
西院的兰芷早早地就已经起了,刚一开门,见着满地积雪,开心极了。吃过小厨房做的简单的早饭,便拉着院里的人高高兴兴地堆雪人。她已经十几年没有尽兴地玩过了。
雪人的身子才堆了一半,一个丫环走来,说渠母让她去一趟。
兰芷嘴角的笑霎时收敛,站起身,有些可惜地看一眼未完成的雪人:“知道了,我稍后过去。”
冷霜伺候着兰芷换了身衣裳,往渠母院子里走去。一路上,小厮和丫环在清扫积雪。
路过主院,凤翩翩在丫环的搀扶下,慢慢往外走。主院的道路上铺设了地毯,免得雪天路滑,发生意外。
冷霜暗地里恨恨地瞪了凤翩翩一眼,不甘不愿地对着凤翩翩行礼。
“姐姐,”凤翩翩亲昵地叫了兰芷一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关系多亲近。
兰芷不以为意,也回了个笑容:“妹妹这是要到哪里去?”
“近来天气寒冷干燥,母亲的嘴唇总是干裂,为此烦忧不已。所以翩翩花了些心思,研制了新的口脂,能保护嘴唇不会干燥破裂,正准备给母亲送过去。”凤翩翩说着,看了一眼兰芷,“我看姐姐唇角都干燥起皮了,也是我没想到,等下我就让丫环送一些到姐姐院子里去。”
凤翩翩身后,一个丫环捧着个锦盒,想来里面就是她说的口脂。
“妹妹心思真是奇巧,那我就先谢过了。正好,我也要去见母亲,不如一道走吧。”兰芷赞了一句,出口相邀。
凤翩翩自然是知道兰芷要去哪里的,渠母房里的丫环一早就给她递了消息,她可是特意等在这里的。这时也没推辞,紧走两步,站在兰芷身边,和她并肩向前走。
侧室和正妻并肩而行,这是十分有违礼数尊卑的事,凤翩翩却半点不觉得不妥,一路走着,还不停与兰芷攀谈。
凤翩翩身后跟了五六个丫环,反观兰芷,却只带了冷霜,两相对比,凤翩翩反而更像将军夫人,兰芷倒像个妾室一般。
进了渠母院子,两人在厅堂等着。不一会儿,渠母从里间走出来,兰芷半蹲下身子向渠母请安,凤翩翩则径直上前,搀扶住渠母,笑盈盈地叫了声母亲。
渠母拍拍凤翩翩的手背:“好孩子,这大雪天路滑,你又有身子,怎么出来了?”
“我想念母亲了,来看看母亲。而且,母亲前段时间不是说嘴唇总是干燥开裂嘛。翩翩这几天总算研制出了能防范嘴唇干裂的口脂,就想着第一时间给母亲送来。”凤翩翩扶着渠母坐下,让丫环送上盒子,解释了一番口脂如何用,又亲自替渠母涂上。
“是个好东西。”莹润干爽的感觉一下子俘获了渠母的心,“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快,快坐下。你身子重,站久了累得慌”说着拉着凤翩翩在自己身边坐下,这才对着被冷落,只能干站在原地的兰芷说到,“你也坐下吧。”
一干丫环从一开始便低着头站在屋角,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想到,看来大夫人失宠的传言是千真万确的了,以后可得好好巴结着侧夫人才行。
渠母双手拢在狐狸毛的捂手里,眼神在兰芷和凤翩翩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落在兰芷身上:“今日让你来,是想和你说说这内宅里的事。”
兰芷不言不语,只静静听着。
渠母接着往下说:“如今易儿回来,又封了将军,被皇上看重,日后前途必是不可限量。渠家也是蒸蒸日上,特别是在翩翩的打理下,这一个月来,府里的生意获利颇多。现在我挂心的,也就只有易儿的子嗣了。”
听到这里,兰芷的眼里才泛起一丝波澜。
“你与易儿成婚已有十年,却无所出,早已是犯了七出之罪。只这一条,就足以让易儿休了你。不过念在你十年间操持家务有功,我们渠家也不会将事情做绝,不过正妻的位置,你也是担不得了,便早日让出来吧。我会将翩翩抬为正妻,至于你,我会送你去南山的庄子里将养,那里就算做是你的私产了,渠家也会保你一世无忧。”渠母说到最后,仿佛此举已经是对她莫大的善待。要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不能生育被休的女子,大多都会被母家嫌弃,不是被锁在家里一辈子,就是被送到尼姑庵里,青灯古佛一辈子。
兰芷差点就笑出声了,好在克制住了。
倒是凤翩翩抢先开口:“母亲,将军征战在外,虽然很少提起姐姐,但也说过姐姐操持内务,辛苦颇多。如今将军刚带翩翩回来,就要因为没有孩子送走姐姐,这不都是翩翩得罪过了吗?翩翩能有个名分,伺候将军,就够了。”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渠母怜惜地看着凤翩翩,眼睛余光扫过兰芷时,只剩下冰冷和算计。儿子平定蛮夷,战功赫赫,说不得就封了勋爵,如此一来,就一定得有嫡子继承爵位。兰芷是个下不出蛋的,肯定是当不得正室夫人了。而且她父母亲都已故去,唯一的舅舅远在琼州,关系也不亲近,也没什么作为。一个毫无助力的孤女,能留她一口饭就该感激涕零了。凤翩翩就不一样了,她生财有道,日后能给儿子带来很多好处,又年轻貌美,适合生养。
“不过,这事我已经决定了。我渠家绝对不能让一个不能生养的妇人占着主母之位。此时,易儿回京之时就应该办妥的,只是这几个越来事情颇多,才拖延到现在。”渠母的话说的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其实,就算没有凤翩翩,她也是打算让儿子休妻另娶的。
凤翩翩偷觑一眼兰芷,却见对方依旧坐在位置上,不哭不闹,就像是事不关己。
压在心底的一丝落寞与不甘终究消散了,其实在自己父母故去之后,兰芷就已经看淡了,渠家并不是她的归宿。想到这里,她抬起头,直视着渠母:“虽然母亲这么说,但是媳妇还是想问问将军的意思。”
“我儿自然是与我一条心。”
“一切但凭母亲做主。”渠不易从门口走进来,带进来一阵寒意。扫一眼堂中的情景,径自走到母亲下首坐了,正对面就是兰芷。此时倒是有些不敢与兰芷对视,错开目光,“今日便把事情说开了也好。你我之间,本来就无甚感情。将军夫人的名头,我只属意翩翩。此事说到底是我对你不住,若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说出来。”
听到这儿,兰芷终于笑出来,这笑容太明媚,如同冬日冲破云层的太阳:“既然母亲、将军都已经决定好了。那兰芷,也决计不会哭求着让你们改变主意。不过,”兰芷看向渠不易,“既然要断,不若断个干净彻底。若是将军顾念往日情分,便送兰芷一纸和离书,从今往后,我与渠家,再无瓜葛。”
凤翩翩一喜。
渠不易却是一愣,没想到这个被自己忽视了十年,只会操持内务的夫人,也有如此果决的时候,半刻过后,才说:“好。”
得了承诺,兰芷终于舒出了最后一口郁气,从今往后,她便自由了。
看着兰芷这样子,渠不易又补充道:“我会让人将你的嫁妆都收拾出来,除此之外,再从将军府名下的产业中,分出两成,就算是答谢你帮我照顾父母亲十年。”
“这怎么行?”兰芷没说话,渠母先打断。虽然她已经不怎么管事了,但是也知道如今将军府的家底丰厚,拿出两成送给一个下堂妇,她怎么舍得。
坐在一旁的凤翩翩自然也是舍不得的,不过要是可以借这些钱财,彻底打发了兰芷也是件好事。反正,这些钱,她一定可以再赚回来。凤翩翩已经在回想啊那些产业里京城距离遥远,好把兰芷远远支走。
对于渠不易说的,兰芷没有异议。她以后还要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丫环生活,傍身的钱财自然是越多越好。
从渠母那儿离开后,兰芷径直回了自己院子,吩咐手底下的人收拾东西,只等着拿到和离书,便从渠府搬出去。
渠不易扶着凤翩翩回了主院,凤翩翩梨花带雨的哭了一通,诉说着对兰芷的愧疚和怜惜,最后用想为兰芷做些什么的理由,揽下了为兰芷挑选产业的事情。
凤翩翩从将军府的产业里挑了些郊外的庄子田产之类的,渠不易想送兰芷城内赚钱一点的产业,凤翩翩却说兰芷无意留在京城,京中的产业不便照料,自己挑的都是收益很好的田庄,更为合适。
第二天,凤翩翩拿着田契、庄子的地契和渠不易写下的和离书,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了兰芷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下人早就已经在凤翩翩得宠时倒戈了一部分,直到兰芷失了管家权,又走了一部分,到昨日,剩下寥寥几个也已经另谋出路去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兰芷从母家带来的四个丫环及四个外门小厮,以及十年内受了兰芷恩惠,自愿跟随的四五个下人。气氛异常冷清。
见到凤翩翩,兰芷端坐在屋子里,对一个丫环吩咐到:“既然将军夫人已经来了,那我们也就该走了。吩咐下去,让几个小子和丫环先把行李都搬到偏门的马车上去。”
目的达成,凤翩翩也不再扮演什么姐妹情深,自从踏进院子,见到了凄清冷寂的场面,她就觉得高兴。嘴角上扬,志得意满地走到兰芷面前,示意丫环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兰芷:“姐姐,你也别怪我,这一切都是父母亲和夫君的主意。要怪就只能怪你生不出孩子,怪只怪你与夫君,有缘无分。这里有五千两银票、京郊的两座庄子和三处田产,你的嫁妆也已经清点过了,缺失的就折算成现银了。夫君心善,以后离了将军府,也免得有人说我们苛待了你。”
兰芷轻轻一笑,一个眼神,身后的冷霜接过盒子。兰芷站起身,一步步往外走,路过凤翩翩身边时,轻声说道:“渠府的后院岂是那么好待的。妹妹可要守好了你的将军,顾好了你们的情分,莫被时间轻易消磨了。祝你们,百年好合,永世不离。”说完,连个眼神也不再多给,毫不留恋地出了院子,出了将军府。
凤翩翩在身后跳脚:“我必然不会步你的后尘,一个守不住丈夫的黄脸婆,也敢阴阳我。你就看着吧,我与将军定会一生一世一双人!”
偏门处,渠不易负手立于马车旁,见兰芷走来,叹惋道:“夫妻一场,我来送你一程。”
兰芷不为所动,在丫环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撩起门帘,正要进去,却停了一瞬:“谢将军为民妇送行,民妇在次最后再送将军一句话‘树大招风,财大召贼’。”
兰芷搬去了庄子里,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处理完京郊的田产和庄子,也与远在琼城的舅舅取得了联系。
三个月里,兰芷在庄子里活得肆意而洒脱,每天都笑盈盈的,消瘦的身子骨也渐渐丰盈了起来,沉稳娴静中带着一股活力,越加吸引人。
凤翩翩在兰芷离开一月后被扶正,成了名正言顺的将军夫人。又两个月,生下一个男婴,更加稳固了她在府里的地位。为了提高将军府的地位,凤翩翩想出了很多很多赚钱的小点子,将军府的名下的产业逐渐变多,收入也慢慢增加。有了闲钱,凤翩翩开始逐渐走入京城的官眷交际圈,由于出手大方,倒也混得声名鹊起。同僚们都赞叹渠不易娶了个生财有道的贤内助。
琼城,兰芷本来准备买一座宅子,舅舅一家却说老宅本就有兰芷母亲的一份,如今她母亲走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兰芷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住在外面。舅舅一家划拨了一座靠近西门的院子给兰芷住,不限她出入,只让她当自己家,有事情随时与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嫂说。得知她想自己开商铺,还帮着张罗。
一年后,琼州府尹的二儿子上门求娶兰芷,他在年前的一次庙会上对兰芷一见钟情。又悄悄打听过兰芷的情况,更是钦佩加怜惜。
舅舅舅母知道兰芷上一段婚姻不幸福,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兰芷的意愿。
兰芷说自己没有再嫁他人的打算,且府尹二公子相貌堂堂,文采出众,还比自己年纪小,自己并不是他的良配。
二公子没有放弃,几次三番和兰芷偶遇,发乎情,止乎礼,渐渐打动兰芷。二人成亲,夫妻和顺,第二年生下一对双生子,两年后又生下一女。
几年后,兰芷和丈夫带儿女出去江南游玩,路遇渠不易一家人。
“夫人?发生何事了?”二公子在挤满人的小摊贩前买来小吃,就看到等在外面的妻子正和一个魁梧男子对峙,也顾不得发生什么,清瘦的身影直挺挺站在兰芷面前,将妻子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
渠不易一愣。
兰芷内心一片熨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二公子和渠不易不是对手,但他依然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挡住危险,十年如一日:“相公不必担心,只是一个故人罢了。”
“原来是这样,”二公子知道是自己莽撞了,一作揖,冲着渠不易道歉:“是在下莽撞了,还望兄台勿怪。”
“无事。”渠不易眼神复杂的看向兰芷,看来对方这几年过得不错,“好久不见。”
兰芷坦然回了句:“好久不见”转而看向自己的丈夫,“相公,三个孩子早就饿了,我们还是快回客栈吧。”
“好。”二公子应了一声,把买来的小吃递给妻子和大儿子,抱起女儿,“走吧,回客栈吃好吃的。兄台,再会。”
兰芷甜蜜地吃着小吃,又喂给丈夫和女儿,路上的行人都看得出这一家人的和睦美满。
客栈里,兰芷思索再三,最后还是把去不一的身份告诉了丈夫。二公子得知后,气愤不已,想着刚才就应该给对方一拳。
兰芷一笑,打趣丈夫还不够渠不易一拳的。
巧合的是,渠不易一行人也住在同一座客栈内。凤翩翩见到兰芷,一瞬间面目扭曲。
兰芷离京后的第二年,南方接连下了七天暴雨,山洪暴发,百姓流离失所。朝廷的赈灾物资被官员层层克扣,下发到百姓手里,只剩下不到四成。官商勾结,囤积米粮,抬高物价。吃不起饭、看不起病,百姓死伤惨重。无路可走之下,流民纠集成一股力量,发起了叛乱。
渠不易被派遣到南方平反,一去就是一年。留在京中操持事务凤翩翩,想着有钱不赚白不赚,也囤积了一些物资,想乘机运往南方售卖。渠不易大斥一顿,将物资降价卖出,得了民心,这才顺利平乱。
一年时间,京中的凤翩翩却耐不住寂寞,暗地里与人苟且。
渠不易回京后发觉妻子情谊不似往日,又对她想发国难财的的事情心有芥蒂,二人自此离心。
之后几年,渠不易慢慢发现自己手里的权力被慢慢架空,身居高位却无实权。府里的产业也渐渐亏损,将军府慢慢落寞。
不得已,凤翩翩主张俭省,府内的生活水平下降,过惯了奢华生活的渠父渠母不习惯,与凤翩翩矛盾日盛。
仕途不顺,家庭不睦,渠不易两边不讨好,逐渐不再插手父母与妻子的矛盾。到这时候,才想起兰芷的好,有她在,自己可以在外放心打仗,不必为家庭费心。
凤翩翩觉得渠不易对兰芷余情未了,忍不住出言挑衅:“没想到姐姐还真有本事,一把年纪了,还能在与将军合理后再嫁他人。而且,”看了眼兰芷身边的三个孩子,“看姐姐的三个孩子,再嫁他人的速度还挺快的嘛~”说完咯咯咯地笑起来。
兰芷不屑于和她争辩。
二公子却不惯着她,折扇一收,冲兰芷一作揖,反唇相讥:“哎呀,夫人莫怪,都是夫君我的错。以前就听说这渝州风景秀丽、美食众多,想着带你和孩子出来游历散心。出门却忘了看黄历,才不小心碰到不速之客搅扰。以后,夫君我定会看完黄历再出门,免得又碰到今天这样的事情,搅和了夫人的好心情。”
“你说谁是不速之客?”凤翩翩怒不可遏。
二公子瞟了她一眼:“在下并未点名道姓,你既急惶惶往上凑,莫不是也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
凤翩翩一口气上不来,“你、你、你……”
再看旁边安然站立的兰芷,嫉妒对方有个肯为自己出头的丈夫,而自己的丈夫,说着一辈子也不会负自己的渠不易,却在一旁看着自己与人争辩,看着自己被人骂,不发一言。
“你是哑巴吗?自己妻子都被人欺负了,连一句话都不说。”凤翩翩把气撒到了渠不易身上。
“呵,渠兄,身为大丈夫,自己的妻子还是要管束好。今天幸好遇到的是我们,要是哪天尊夫人口无遮拦,得罪了贵人,那可就追悔莫及了。毕竟,”二公子瞥一眼渠不易,带着些不屑,“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在下一样,娶到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渠不易闻言,眼神不由自主地投向兰芷。
“啊,说起来,在下还要多谢渠兄,”二公子一伸手,牢牢牵住兰芷的手,“若不是渠兄与我夫人和离,想来我也遇不到芷儿。”
见到渠不易眼里深藏的痛楚,二公子就觉得痛快,也算是为自家夫人出了口气。”
“在下一家,便告辞了,后会无期。”
身后,凤翩翩与渠不易大吵一架。渠不易越加后悔,为什么当初会一心要娶这么一个不懂礼法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