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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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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的九月，秋老虎的威力迟迟不肯散去。
午后两点，阳光穿过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割裂出长短不一的光影。键盘的敲击声和鼠标的点击声交织成一片，是属于工作日的催眠曲。
叶安然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策划案，逐字逐句做完最后的检查。在点击“保存”的那一刻，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感觉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旁边的工位，肖雯探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佩服：“安然，你这速度简直不是人类。这个项目这么急，客户又挑剔，你居然真的能提前搞定。”
叶安然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颈，谦虚地笑了笑：“运气好，这次的思路比较顺畅。”
“你就别谦虚了，”肖雯压低声音，凑得更近了些，语气里带着点八卦的兴奋，“我可听顾总监说了，这个客户难缠得很，之前的方案毙了好几稿。顾总监还说，这个项目要是换了别人，肯定要开天窗，也就你才压得住。”
提到顾言，叶安然的耳根微微发热。她垂下眼，没接话。
顾言是她大学的师兄，毕业后，她顺理成章地进了顾言与朋友合开的这家策划公司。快一年了，顾言对她确实照顾有加，无论是工作机会还是日常提点。但叶安然始终将这份照顾，归结于师兄对师妹的单纯提携。
“说真的，安然，”肖雯继续说，“我觉得顾总监对你……”
“我去茶水间接杯水。”叶安然迅速打断了她的话，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水杯站起身。
“去吧去吧，”肖雯了然地冲她摆摆手，“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茶水间和休息区连在一起，氛围比办公区轻松许多。靠墙立着一个原木色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行业杂志和书籍，供员工们随时翻阅。
叶安然接了半杯温水，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的目光，被书架中间一层，一本财经杂志的封面牢牢吸住了。
封面上，一个男人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景是南城最繁华的CBD。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侧对着镜头，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文件。侧脸的线条冷硬又流畅，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分明。照片的色调偏冷，却丝毫无法掩盖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傅景深。
南城傅家的掌权人，一个真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也是她藏在心里，长达十四年的人。
叶安然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将那本杂志从书架上抽了出来。冰凉光滑的纸张触碰到指尖，她的指腹无意识地，在那张冷峻的侧脸轮廓上，极轻、极慢地拂过。
记忆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八岁那年，她第一次被外婆从乡下接到南城的苏家老宅。那时候的她，瘦小，胆怯，像一只受了惊、浑身竖起防备的小动物。那天下午，大表哥苏哲宇带着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少年回来。
少年逆着光，身上仿佛都带着阳光的味道。
他看见躲在表哥身后、只敢露出一双眼睛的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开。他朝她伸出手，宽大的掌心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颗包装精美的水果糖。
“小丫头，别怕。”他的声音干净又温柔，像那天午后的阳光，一瞬间就驱散了她心底所有的阴霾和不安，“我是傅景深，你表哥的朋友。”
从那天起，傅景深这个名字，就像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生命里。
“在看傅景深？”
一个温和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
叶安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杂志“啪”的一声，应声掉在了地上。
她惊慌地回过头，正对上顾言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
“顾……顾师兄。”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是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小孩，窘迫到了极点。
她赶紧蹲下身去捡那本杂志，心跳快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她更快一步，捡起了地上的杂志。
顾言弯着腰，视线在杂志封面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才站直身体，目光转向窘迫的叶安然，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南城的大人物。安然也对他感兴趣？”
“不……不是，”叶安然局促地站起来，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就是随便看看，觉得这本杂志的封面设计得……挺好看的。”
这个借口拙劣到她自己都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言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却没有戳穿她。他体贴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设计确实不错。不过，比起封面，内容更有价值。”
他顿了顿，将话题自然地引向工作：“傅氏集团最近收购了风驰科技，是我们行业的焦点，关心一下很正常。我们公司也想争取他们下一个季度的品牌宣传项目，我正在准备提案。说不定以后，我们有机会跟傅氏的人打交道。”
叶安然愣住了。
她没想到顾言会这么不动声色地为她找了一个完美的台阶下，将她的失态和窘迫轻轻化解。
心里的慌乱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纯粹的感激。她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嗯，我知道的师兄。这个收购案，我前几天看新闻了。”
“那就好。”顾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几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最近太累了吗？项目完成了就早点下班休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没事，我就是有点累。谢谢师兄。”叶安然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顾言把杂志随手放回书架，说：“去忙吧。”
“好。”
叶安然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回了自己的工位。
顾言站在原地，看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书架上那本杂志的封面，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叶安然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的。
南城的晚高峰拥堵得一如既往，车流像一条被灯光染色的、缓慢移动的长龙。
叶安然开着外婆送给她的那辆白色Mini，汇入车流之中。她打开车载电台，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却丝毫无法安抚她纷乱的思绪。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下午在办公室里的一幕。
太丢脸了。
她竟然会看着傅景深的照片发呆，还被顾言抓了个正着。
顾言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应该……没有吧。他大概只以为自己是像其他人一样，对傅景深这样的风云人物感到好奇和崇拜。
对，一定是这样。
回到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叶安然踢掉高跟鞋，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沙发里。
这是外婆在她大学毕业时买给她的公寓，地段极好，两百平的房子，装修也是她喜欢的简约冷淡风。只是一个人住，总显得过于空旷和冷清。
她没什么胃口，也不想做饭，熟练地点开手机，在常吃的那家餐厅点了一份便当外卖。
在等待外卖的时间里，她打开了客厅的电视，习惯性地调到了财经频道。
屏幕上，正巧在播放一段对傅景深的专访。
他还是穿着那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姿态从容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主持人提出的问题很犀利，直指这次收购案背后的风险和争议。
“傅总，外界有声音质疑，傅氏这次对风驰科技的收购属于溢价收购，内部是否有反对的声音？您是如何说服董事会的？”
傅景深神色未变，薄唇微启，声音透过音响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沉稳的安定感：“商业决策，看的不是现在，是未来。傅氏的董事会，信任我的判断。”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和自信。
主持人显然不满足于这个官方的回答，话锋一转，带上了些私人意味：“我们知道傅总您两年前经历了家庭的变故。这两年您一心扑在工作上，傅氏的版图也扩张得非常快。这是否是您转移注意力的一种方式？”
叶安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电视画面给了傅景深一个特写。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听到“家庭变故”四个字时，眼睫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短暂的停顿后，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我太太的离开，我很遗憾。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分得很清楚。”
叶安然抱着抱枕，看得入了神。
电视里的这个男人，成熟，冷静，强大，与她记忆中那个会温柔地递给她糖果的白衣少年，似乎已经判若两人。
可偏偏是这样的他，让她更加着迷，也让她觉得……更加遥远。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用一句“分得很清楚”筑起了一道高墙，将所有窥探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门铃声响起，外卖到了。
叶安然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一边继续看着电视。直到采访结束，她才发现，便当里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
洗完澡，叶安然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
她在卧室的书桌前坐下，犹豫了片刻，还是从最下面的抽屉深处，拿出了一个带密码锁的粉色日记本。
这是她十二岁生日时，外婆送给她的礼物。外婆说，女孩子心里有事情，总要有个地方可以说说。
她熟练地输入密码，翻开日记本。
里面娟秀的字迹，记录了她从八岁到二十二岁，所有关于傅景深的心事。
她拿起笔，在崭新的一页上，写下今天的日期。
【九月十三日，晴。】
【今天在公司的杂志上看到他了。他好像又瘦了一点，轮廓更加分明。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只是一个侧脸，就能让我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不小心被顾师兄撞见了，真的好尴尬。师兄人很好，没有为难我，还帮我解了围。可我心里还是很慌乱，像被人窥见了我最大的秘密。】
【晚上在电视上又看到了他的采访。他说，他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那他的生活里，还有没有位置留给别人呢？还是说，那个位置，永远地留给了另一个人？】
【傅景深。光是默念这个名字，就觉得满心欢喜，又满是酸楚。你就像天上的星星，我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也永远无法触及。】
写完最后一句，她重重地合上日记本，重新上锁，放回了抽屉的最深处。
一阵无力感，排山倒海般地涌上心头。
第二天中午，正当叶安然对着外卖发愁时，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大表哥”三个字。
她按下接听键，苏哲宇爽朗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然然，干嘛呢？吃饭没？”
“准备吃。”叶安然无精打采地回答。
“又吃外卖？”苏哲宇的语气立刻带上了责备，“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对胃不好。有空多回老宅吃饭，或者让你表嫂给你送过去。”
“知道啦，表哥。”叶安然听着这份熟悉的唠叨，心情好了些许，“你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怎么，没事就不能关心一下我们家的小丫头了？”苏哲宇在那头笑骂了一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压低了点声音说，“对了，前两天跟景深喝酒，那家伙破天荒地问起你，说你都成大姑娘了，好久没见了。”
叶安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握着手机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是吗？”
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异常，她又故作平静地补了一句：“他就是随口问问吧。”
“谁知道他，”苏哲宇的语气很随意，“不过他说下次有机会大家一起吃个饭。你可别又像以前一样，一听说他在就躲着不见人。”
“我没有……”叶安然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挂断电话后，叶安然抱着手机，坐在椅子上傻笑了许久。
他问起她了。
傅景深，还记得她。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一直持续到了周末。
叶安然约了大学时的两个闺蜜林菲和张淼，在一家新开的网红咖啡馆见面。
“安然！这里！”性格活泼外向的林菲早就到了，正兴奋地朝她挥手。一旁的张淼比较文静，也对她笑了笑。
“这家店的提拉米苏是招牌，我帮你点啦。”叶安然一坐下，林菲就殷勤地把菜单推了过来。
“好，谢谢。”
“客气什么。”林菲喝了一大口果汁，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哎，你们听说了没？南城黄金单身汉排行榜又更新了，傅景深还是雷打不动的第一名！你说他那个前妻是不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人都没了两年，还能让他这么念念不忘。”
叶安然搅动咖啡的动作，猛地一顿。
怎么又绕到他身上了。
张淼对此不感兴趣，比较实际地说：“不一定吧。我听我一个在金融圈的表姐说，他们就是纯商业联姻，结婚两年，傅景深一年有三百天在出差，根本没什么感情。他现在单着，就是懒得再找，觉得麻烦。”
听到这个版本，叶安然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快了几分。
“真的？”林菲显然不信，“可我听说的版本完全不一样！都说白芷身体不好，傅景深为了她，满世界找医生。她去世后，白家想把她那个堂妹白薇塞过来联姻，被傅景深直接把人赶出去了，还放话说，傅太太的位置，除了白芷谁也坐不了。”
“这么痴情？”张淼也惊讶了。
“是啊，所以说嘛，想嫁给傅景深的女人是很多，但谁也入不了他的眼。”林菲感慨万千，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叶安然，“安然，你最有发言权了！你家跟他们不是世交吗？你表哥苏哲宇跟他还是发小，你肯定知道内幕吧？快给我们爆点料！他私底下到底是什么样的？”
叶安然的心“咯噔”一下，刚刚因为张淼那番话而升起的微末希望，瞬间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她放下咖啡杯，强作镇定地摇头，拿出了那套练习了无数遍的说辞：“别瞎说。我跟他真的不熟，就是小时候在长辈的聚会上见过几次。他是我表哥的朋友，对我来说……就是个长辈。”
“长辈？”林菲夸张地叫起来，“他才三十四，你二十二，相差十二岁，这年龄差多完美啊！简直是言情小说里的标配！成熟稳重的大叔配甜美可爱的小萝莉！”
“你小说看多了吧。”叶安然被她说得脸颊发烫，赶紧拿起水杯喝水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张淼看出了她的窘迫，出来解围：“行了你，别拿安然开玩笑了。那种顶级豪门圈子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话题总算被引开，闺蜜俩开始聊起了各自工作上的烦心事。
叶安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思绪却又飘远了。
原来，在外人眼里，他也是个痴情的人。
他痴情的对象，不是她。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不深，却密密麻麻地扎得她心脏泛起一阵钝痛。表哥带来的那点喜悦，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聚会结束，叶安然一个人开着车行驶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
晚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也吹散了聚会时的热闹，只剩下更深的孤单和落寞。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的来电显示，让她心头一紧——母亲。
她和母亲苏静姝的关系，一向疏离。自从八岁被外婆接走后，她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母亲也几乎从不主动联系她。每一次主动，似乎都预示着什么她不想面对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滑下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传来苏静姝异乎寻常的热情声音：“安然啊，在忙吗？”
“不忙，刚跟朋友分开，在开车。”叶安然平静地回答。
“那就好。”苏静姝的语气里带着笑意，“明天晚上有空吗？妈妈想请你吃个饭，我们母女俩好久没单独聚聚了。”
“单独”两个字，让叶安然的心沉了下去。
那股不祥的预感，再次笼罩了她。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几分。
“我……明天可能要加班。”她找了个借口。
“工作哪有做完的时候。”苏静姝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坚持，“妈妈已经订好餐厅了，就在你们公司附近，很方便的。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把地址发给你。”
说完，不等叶安然再开口拒绝，电话就□□脆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叶安然将车缓缓停在路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