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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语文课上的天书与实验室的蘑菇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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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课和数学课带来的双重精神冲击，让莫九川度过了一个极其恍惚的大课间。他习惯性想去走廊尽头接点热水，却发现那里的饮水机贴着一张手写纸条：“已坏，勿动，动者赔钱。——七班后勤部”。字迹张牙舞爪。他默默转身，回到自己那片过于整洁的座位，试图从《五三》里寻找一点熟悉的秩序感，却发现连字母都在眼前跳舞。
第三节课，语文。
上课的是一位姓林的女老师，年纪不大，气质温婉，说话轻声细语。她抱着教案走进来，看到台下景象——睡觉的、看闲书的、对着窗玻璃挤痘痘的——也只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像是早已放弃挣扎。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赏析《滕王阁序》的骈文之美，体会王勃笔下……”
开场白还没说完，教室中后排，靠墙的位置，传来一阵极其急促、几乎带着某种狂热情绪的“沙沙”声。不是写字，更像是用笔尖在疯狂地凿刻纸张。
所有人，包括林老师，都看了过去。
那是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男生，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校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瘦削的手臂。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焦点，整个人几乎趴在桌上，左手死死压着摊开的语文课本——课本空白处和边缘，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般的字迹。右手握着一支快没墨的水笔，正以每秒至少五次的频率，在摊开的笔记本上疯狂划动。
“陈柯，”林老师显然认识他，声音里带着无奈和一丝好奇，“你在写什么？课堂笔记吗？”
名叫陈柯的男生猛地抬头，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却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笔记？不！灵感！林老师！‘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这空间与时间的色彩蒙太奇！这衰减与凝结的物理学隐喻！它启发了我！我的主角正好需要穿越一个引力透镜发生扭曲的星云！那里的辐射尘埃呈现出的光谱偏移，完全可以用这种渐变的古典色彩来描述！我必须立刻记下来，否则灵感维度会闭合！”他语速极快，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前排同学的后脑勺。
林老师：“……？”
大部分同学：“？？？”
莫九川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语文课本上，那几句他早已标注好典故出处、修辞手法和情感主旨的优美骈句。引力透镜？光谱偏移？古典色彩描述辐射尘埃？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某种来自外星文明的加密通讯。
陈柯说完，根本不等人反应，又立刻埋下头，笔尖与纸张摩擦的声音变得更加尖利、密集，仿佛正在进行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殊死搏斗。他手边，语文课本的扉页上，用红笔潦草地写着一个书名：《银河纪元：熵减者的挽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第一卷，修订第七稿”。
林老师沉默了几秒，最终选择无视，继续用她温柔的嗓音讲解“层峦耸翠，上出重霄”。只是，那原本有意境的句子，此刻听起来总让人觉得下一秒会接上“根据广义相对论”之类的奇怪后缀。
莫九川强迫自己听课，做笔记。但他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陈柯那边。他看到陈柯偶尔会停下来，对着自己写下的“天书”皱眉，然后猛地划掉一大段，又或者突然激动地捶一下大腿（很轻），在旁边的草稿纸上画起奇怪的、像是飞船又像是魔法阵的简图。
这节语文课，莫九川的知识点没记全，但对“灵感维度的开合”以及“熵减者在星云中的生存概率”产生了极其模糊且玄幻的概念。
下课铃响，陈柯几乎是瞬间弹起来，抱着他那本写满“天书”的笔记本，如同捧着绝世珍宝，弓着背，以一种奇特的、仿佛在躲避虚空探测的步伐，飞快地溜出了教室。
“他……”莫九川忍不住，看向前桌那个扎马尾的女生，“一直这样？”
女生回头，见怪不怪：“陈柯？哦，写小说的。据说在网上有点名气，反正语文成绩嘛……忽高忽低，取决于作文题能不能戳中他那个……呃，‘宇宙悲悯与个体存在性焦虑’的点。上次月考，作文满分，阅读理解零分。”她耸耸肩，“林老师都懒得管他了，只要他别在课上突然站起来朗诵他写的星际战争场面就行。”
莫九川：“……”
上午的最后一节是化学实验课。地点在实验楼。
七班的学生们以一种散漫但高效的流动态，涌向实验室。莫九川注意到，那个数学课上一鸣惊人、此刻又恢复“休眠”状态的周屿白，是被两个男生一边一个架着胳膊拖出教室的，脚几乎没沾地，眼睛都没睁。
“习惯就好，”架着他左胳膊的男生对莫九川咧嘴一笑，“白哥的‘开机’时间有限，主要消耗在数学课上。其他时间属于‘节能待机’状态。”
实验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刺激性气味。化学老师是个严肃的小老头，姓郑，正严厉地强调安全规范：“……绝对不允许私自混合未经许可的药品！绝对不允许……”
他话音未落，实验室靠通风橱的角落，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压抑的欢呼，紧接着是玻璃器皿轻微碰撞的叮当声，还夹杂着兴奋的低语：“成了！颜色对了！梯度完美！”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郑老师瞬间拉下的脸，都聚焦过去。
只见通风橱前，站着一个矮个子男生，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架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护目镜。他正举着一支试管，对着灯光观察。试管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难以形容的彩色，仿佛把彩虹打碎后又随意揉捏在一起，还在缓缓地流动、分层、变幻。
而他面前的实验台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一些仪器连接方式看起来……相当自定义。旁边摊开的实验报告册上，画的不是课本要求的实验装置图，而是一些复杂的分子式和潦草的能量曲线。
“王——小——乐！”郑老师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山雨欲来的怒火，“你！又在搞什么鬼东西！我让你制备乙酸乙酯！你这试管里是什么？彩虹鸡尾酒吗？！”
王小乐吓了一跳，手一抖，试管差点脱手。他慌忙稳住，转过身，护目镜后的眼睛眨了眨，语气带着一种献宝般的兴奋和被打断的不悦：“郑老师！这不是鸡尾酒！这是我改进的‘可视化可逆反应速率指示剂’！我用几种不同的络合物，通过调节pH和离子浓度，让它们在酯化反应的不同阶段呈现特征颜色！你看，这个梯度变化，是不是比课本上只用酚酞看终点清晰直观一万倍？我还顺便优化了一下催化剂用量，理论上产率能提升至少五个百分点！我觉得我们可以申请个小发明……”
“你觉得个屁！”郑老师暴怒，几步冲过去，指着王小乐实验台上那些“违禁”药品和“非法”连接装置，“安全条例看到狗肚子里去了？！私自混合！违规操作！万一爆炸了呢？！”
“理论上爆炸概率低于0.3%，我计算过反应热和压力……”王小乐小声嘀咕。
“你还顶嘴！收拾东西！立刻！马上！下课跟我去办公室！写检查！两千字！”郑老师气得胡子都在抖。
王小乐肩膀垮了下来，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支色彩梦幻的试管，又看了看自己那套“自定义”装置，叹了口气，开始慢吞吞地收拾。
其他同学似乎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只是投去同情或幸灾乐祸的一瞥，便各自开始（或假装开始）课本规定的、枯燥的酯化反应制备。
莫九川站在自己的实验台前，看着课本上标准化的步骤，又看看角落里垂头丧气、却依然偷偷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的王小乐。他忽然想起，好像在学校的科技创新大赛获奖名单末尾，见过“王小乐”这个名字，项目名称是“一种新型荧光pH探针的合成与应用”，当时他还觉得这名字有点土气。
所以，这位是化学偏科到走火入魔、眼里没有“规定实验”只有“我的实验”的……实践型鬼才？
实验课在郑老师的低气压和王小乐被拎去办公室写检查的结局中结束。午餐时间，莫九川端着餐盘，在拥挤的食堂里寻找座位。目光扫过，他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身影：
角落里边吃饭边用筷子在餐桌上写写画画（疑似在推导什么）的周屿白（居然自己吃饭了！虽然眼神依旧涣散）；
趴在餐桌上，对着手机屏幕皱眉，嘴里念念有词练习着某种复杂发音的沈凌霜；
端着餐盘边走边看一本破旧《科幻世界》、差点撞到柱子的陈柯；
以及，坐在泔水桶附近（可能是被罚的）、一边啃馒头一边还在一个小本子上画着分子结构式的王小乐。
莫九川默默找到一个远离所有“能量场”的角落，坐下。餐盘里的饭菜，忽然有些食不知味。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点开年级大群。里面火箭班的同学正在讨论一道物理竞赛题的三种解法，言辞严谨，逻辑清晰。他又点开那个只有七班学生的、安静如鸡的班级群（他今天早上刚被拉进去），最新一条消息还是昨天有人问“明天要不要穿校服”。
两个世界。割裂得如此彻底。
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莫九川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机，走向教室。
体育课。
当莫九川换好运动服来到操场时，发现七班集合的地点格外安静。体育老师还没来，但大部分同学都老老实实站着，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操场边缘那堵水泥墙。
墙上，用白色粉笔画了一个简单的乒乓球台边界线。一个穿着褪色运动背心、身材精瘦的男生，正独自面对墙壁，挥舞着球拍。他手里没有球，但每一次挥拍，脚步腾挪，身体旋转，都带着一种极其逼真、甚至能让人“听”到乒乓球撞击墙壁和球拍声音的韵律感。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抽杀、削球、弧圈球……各种技术动作信手拈来，仿佛真的在与一个看不见的绝世高手对决。表情专注，眼神锐利，汗水顺着他紧实的肌肉线条滑下。
体育老师吹着哨子跑来：“集合！刘博！别对着墙发神经了！过来！”
叫刘博的男生闻声，最后一个动作——一记极其暴力的扣杀（对着空气）——做完，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擦了把汗，小跑归队。跑步的姿势都带着一种奇特的弹性。
“老规矩，”体育老师似乎也很无奈，“热身跑两圈，然后自由活动。刘博，你……算了，你去墙那边自己练吧，别打扰别人。”
刘博眼睛一亮：“谢谢老师！”然后像得到特赦令一样，又窜回了那堵墙前，继续与“无形之敌”搏斗。
自由活动时间，莫九川绕着操场慢跑。经过那堵墙时，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刘博的运动衫后背，似乎印着一行小字，被汗水浸得模糊。他眯起眼，勉强辨认：
“XX省青少年乒乓球锦标赛……八强？”
莫九川脚步一顿。
所以，这位是对着空气都能打出世界级比赛的……体育战神？那他的文化课成绩……莫九川几乎不敢想象。
跑步结束，他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休息。旁边几个七班的男生正在闲聊。
“听说没？下个月有省里的作文比赛，陈柯那家伙又报名了。”
“他不是刚被语文老师骂了吗？说他上次作文把屈原写成驾驶星舰寻找‘宇宙原初吟唱’的时空旅者。”
“谁知道呢，反正他乐此不疲。据说他那个小说，在网上还真有人追着催更，叫他‘柯大’。”
“王小乐更绝，上次化学小测，卷子背面写满了对实验步骤的‘优化建议’，把郑老师气得差点当场把他优化出教室。”
“刘博是不是又要请假去打比赛了？他上次月考，除了体育满分，其他科目加起来有没有一百？”
“不好说，可能……悬。”
“沈凌霜的英语卷子，我听说阅卷组的老师都想收藏，说是‘native speaker级别的行文’。但她上次数学考了9分？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选择题蒙对了两道。”
“那周屿白……”
提到这个名字，几个男生同时沉默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敬畏和诡异。
“……白哥，是另一种层面的‘无敌’。他除了数学，其他课……嗯，基本都用来补充‘开机能量’了。”
“你们说，新来的那个莫九川，能坚持多久？我看他今天一天，脸都是木的。”
“谁知道呢，一看就是‘好学生模板’里刻出来的，跟咱们这儿水土不服吧……”
声音渐渐低下去。
莫九川坐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脚边投下晃动的光斑。
一天。仅仅一天。
英语战神，数学睡神，语文“天书”作者，化学“爆炸”狂人，体育“墙斗士”……
这个班级，没有平庸，只有各种极端天赋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偏科”。
他们散漫、怪异、不守规矩，在某些方面“差”得离谱，却又在另一些领域，闪耀着近乎刺眼的光芒。
他原先以为的“废品回收站”，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特异功能收容所”？或者说，一个因为系统bug而聚集了大量“属性点”加歪了的天才（或怪胎）的服务器？
而他这个属性点均匀、运行稳定的“标准号”，被意外投放到了这里。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是继续维持自己的“六边形”，冷眼旁观，等待可能的调离？
还是……
一阵带着青草味的热风吹过，远处，刘博对着墙壁，又完成了一记漂亮的“侧身抢攻”，口中甚至发出一声短促有力的呼喝。
莫九川抬起手，挡了一下过于晃眼的阳光。
或许，教务处主任那句“看到更完整的天空”，并非全是空话。
只是这片“天空”的构成元素，未免也太……抽象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体育课快结束了，该回教室了。
下午还有物理课。
不知道物理课上，又会冒出什么样的“惊喜”。
莫九川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需要提前锻炼一下承受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