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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鲁王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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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吴邪希望给刚入学的自己一巴掌,有事没事发什么善心,否则就不会遇到白衍这个脑回路超前又落后的“哥们”。
三更半夜,吴邪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吴邪曰:“白衍你这个夜猫子,能不能别踏马一做不出来实验就半夜烦我!”
吴邪骂骂咧咧地裹着羽绒服,鼻子下面挂着一条清鼻涕,因为走得匆忙,一条裤腿卡在了长袜里,显得有些滑稽。
白衍点了点头,左耳挂着的穿了一枚秦半两的流苏耳挂,也跟着晃了晃,仿佛他不是那个半夜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
“我敲了门,问了你有没有睡着。”白衍理不直气也壮,仗着大学四年的同社团的情谊,笃定吴邪不会残忍地把他一脚踹进人工湖。
凉飕飕的晚风吹走了白衍实验服上残留的培养基的味道。
想到辛辛苦苦养了一周的生防菌培养皿,一夜之间就被杂菌占领,白衍的表情又苦了一点。
吴邪吸了吸鼻子,嘲笑道:“你的宝贝生防菌又死了?”
白衍一下子萎靡了下来,“想我一世英名,打得过秦二世,骂得过王阳明,却养不活生防菌……”
吴邪翻了个白眼,飞起一脚,“去你的,你小子别以为染了个白毛就装古人!”
白衍灵活地躲开,拍了拍实验服上的半个脚印,晃了晃食指:“话不能这么说,白毛可是加分项。”
吴邪冷笑:“啊对对对,我就是刚入学信了你的邪,否则也不会半夜不得觉睡,跟你在这地儿绕湖散步!”
白衍半点不心虚:“我可是失去了养了三天的生防菌。”
吴邪已经不想理他了,又是一脚,“快走,磨磨唧唧的!”
这次白衍躲得及时,没有在实验服上留下鞋印子。
虽然是校友,但两人不是一个学院的,更不是一个系的,但俩人都是书法社知名混子。
吴邪因为一手瘦金体,被书法社的社长连骗带忽悠地拉进了社团,白衍恰恰是混学分的社员之一,时不时拿着毛笔,沾着朱砂,写上几笔鬼画符,忽悠他们这是什么保家护宅的符篆,只需要一瓶可乐就能换。
但从来没有人信。
吴邪也不信,但不妨碍两人时常深夜烧烤摊,满嘴跑火车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毕业后,吴邪继承了古董店,白衍不知道怎么入了玄妙观的法眼,在道观里混日子。
俩人经常三更半夜烧烤摊见,白衍拎着兑了二锅头的可乐,就是吹嘘什么拳打秦二世,脚踢汉高祖之类的胡话。
每当这时候,吴邪就会不甘示弱地吹嘘他爷爷的那些笔记,什么战国帛书什么的。
但是到了很多年后,吴邪才知道,原来,不是撒谎吹牛啊……哥们儿真的揍过汉高祖啊。
用白衍的话说,孽缘开始于一个命中注定的夏天傍晚。
白衍坐着公交车,路边的小卖部拎了两瓶冰可乐,来找吴邪吃烧烤,恰逢他急急忙忙上了金杯车。
“哟,这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吴邪扭头的几秒,白衍已经坐上了副驾驶,自来熟地系好了安全带。
吴邪翻了个白眼,晃晃悠悠发动了金杯车,倒也没瞒着他,毕竟白衍多少是个正儿八经的有证的道士:“是我三叔,得了龙脊背。”
白衍挑了挑眉,“哟呵,那可是好东西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吴邪撇撇嘴,伸手拿过一罐可乐,单手打开易拉罐,一口气灌了半罐:“啧,没有百事的好喝。”
但还是晚了一步。
白衍坐在副驾驶上没有下车,透过车窗玻璃,可以将叔侄二人的看得一清二楚,当然,他也注意到了远去的背着刀的年轻人。
吴邪又跑回了车前,拍了拍副驾驶的车窗:“来都来了,去喝杯咖啡。”
白衍下了车,抱怨道:“那苦了吧嗖的玩意,还不如茶叶好喝。”
说完,主动跟吴邪的三叔握了握手,借着路灯的灯光看了一眼他的手心,若无其事地寒暄道:“您想必就是吴邪所说的道上赫赫有名的三爷了,幸会幸会。”
吴三省有些尴尬,瞪了吴邪一眼,咳嗽一声,“别听吴邪那小子瞎说,哪有什么三爷不三爷的。”
吴邪缩了缩脖子,赶紧招呼白衍上楼喝咖啡。
夜色渐浓,白衍一边喝咖啡,一边听吴邪跟他三叔说起他今儿个遇到的,那个金牙老头的事情,眼见着吴三省对着打印出来的照片,脸色大变,皱着眉压低了声音,“不会吧,这张好像是张古墓的地图啊。”
“古墓?!”吴邪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惹得本来不打算让白衍听到太多的吴三省瞪了他一眼,这才讪讪闭了嘴。
白衍也很是识时务地找了个借口,先去车里等吴邪,毕竟是老吴自家的事情,自己一个外人留在那不好看。
又过了半个小时,吴邪这才一脸春风得意地走了过来,神气十足地拿出一张条子。
白衍挑了挑眉,扫了一眼纸上有什么,“哟,这是要去野外探险?”
吴邪得意地哼了一声,“怎么可能,这可是要去下斗呢,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样,道长算一卦?”
白衍笑着给了他一拳,“去你的,不给钱不算,这可是损功德的事。”
吴邪早有准备,遮遮掩掩地忽悠道:“你要是肯给我算,就带你一个。”
说是这么说,吴邪还是有些觉得奇怪,要知道,吴三省原本可没打算带白衍一起的,还是吴邪随口说了句“白衍啊,说是玄妙观的正派道士”,吴三省一听,立马改口了。
不过,困惑归困惑,看在吴三省给了他2000介绍费的份上,那必然是要带上的。
好兄弟,同下斗,谁先害怕谁是狗。
白衍一听,翻了个白眼:“不干,我还想长命百岁呢。”
吴邪一看这哪行啊,赶紧挽回道:“不算就不算,你就当去旅行,怎么样?到时候你就在上面看着。”
好一番软磨硬泡,白衍虽然嘴上说着“哪有好人旅行去人家坟里”,但看在都是哥们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三天后,就是出发的日子,一行人——吴三省、吴邪、白衍、两个伙计、还有买了吴三省龙脊背货色的小哥,一行六个人就这么出发了。
这叫瓜子庙的地方委实偏僻,长途汽车转长途中巴,再转长途摩托,还得坐牛车。
白衍挎了个黑色挎包,背了把桃木剑,挎包里放了几张鬼画符一样的符篆,还有一个看上去颇有年头的龟甲。
“你这是谋杀。”坐在牛背上,白衍一边试图调整坐姿,让屁股底下的老伙计的脊背不要那么硌屁股,一边抱怨道。
吴邪也被颠簸得没了脾气,但还是强撑着反驳道:“放屁,这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好不容易从牛车上下来,迎面跑来一只土狗,毛是黑色的,坑坑洼洼地秃得这一块那一块,能看到粉色的皮肤。
白衍迎着风猛吸一口气,差点被熏死,捂着鼻子表情凝重,“这狗邪得很。”
吴三省闻了闻,也是骂了一句,吴邪也凑上去闻了闻,差点被熏吐,灰溜溜跑到白衍身边,捂着鼻子,“这啥味儿啊,怎么就邪了?”
白衍一边看着吴三省跟那个跟着狗来的老头交涉,一边解释道:“狗者,戌也,遇木则燃,遇火则烈,性烈而阳气足,但偏偏被人尸喂养大,克制阴邪之气的同时,又不至于惊扰阴魂。”
吴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小哥,似乎是因为这番话,无意地看了白衍一眼。
另一边,吴三省跟老头交涉完,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坐上了木筏。
吴邪拿着吴三省塞给他的军刀,怎么用怎么不得劲,暗叹一句自古书生最无用,又安慰自己,至少还有个白衍比他更拉垮,遇到事情,他那桃木剑能顶个锤子用。
船工是个中年人,撑着竹竿,接上了众人,人坐在第一个竹筏上,牛和装备被留在了第二个竹筏上。
至于船工说的什么水鬼啊什么的,吴邪是不信的。洞很矮,人进去都得佝偻着,潘子有意无意提起要是有人打劫怎么办,吴邪这才如梦初醒,笑不出来了。
白衍瞥了他一眼,抱着桃木剑盘腿坐在木筏上,“管这么多做什么,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吴邪给了他一脚:“呸呸呸,说什么呢,晦气。”
那边几个老狐狸正在你来我往地交涉,突然,一直没说过话的小哥突然开口,“嘘,听,有人说话!”
白衍装得一副被吓到的模样,一骨碌站起身,拉住了船工的胳膊,借着拍背的动作,在他口袋里塞了一张符篆,“大哥,你可别拿了钱不做事啊。”
船工被吓得一个激灵,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心已经全是汗,背后的衣服也已经被粘腻的汗水浸透,似乎预示着什么不祥方才擦肩而过,“啊,对,那不能……”
道家认为,生命是阴阳二气和谐交融的产物。健康时,阳气固护于外,阴液敛守于内,相互依存。
而当生命走到尽头,维系阴阳的能量耗尽,阴阳之间的联系开始断裂,又称阴阳离决。
此时,本应固守在内的阴元失去了阳气的固摄,就会如堤坝崩溃般不受控制地向外倾泄。大量出汗就是其中最直接的表现之一。
因为背对的角度问题,只有吴邪跟小哥看到了白衍的动作,但吴邪也没看清是塞得什么,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胸口,“你吓死我了,一惊一乍的搞什么。”
白衍笑嘻嘻地坐了回来,“当然是去救人一命,攒功德去了。”
吴邪翻了个白眼,根本不信:“你就吹吧……”
倒是小哥突然开口:“是真的。”
吴邪眨了眨眼睛,“啊?”
小哥看了一眼白衍,再次开口:“是真的,刚刚那个船工差点死了。”
白衍笑嘻嘻地把玩着左耳谁的耳挂,得意地挑了挑眉,“怎么样,信了吧。”
吴邪虽然心里是信了一半,但抹不开面子,还是嘴硬:“谁知道你是不是用的什么邪门歪道。”心里想着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逼问一下这小子。
白衍心知此举并不只是为了救那个船工,也是意图避开近在咫尺的劫难。
竹筏路过湍急的水流,船工经此一役,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一下子老实多了。竹筏避开了一个极其容易顺着水流进去的岔路,转而想要从边上的一个狭窄的水道离开。
但有些事,是命数,不是想要避开就能轻易避开的。
船工手中的竹竿突然断了,呆愣的瞬间,竹筏一下子顺着湍急的水流,打着旋冲进了那个岔路。
白衍赶紧抓紧了竹筏的边缘,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该来的,还是得来。
船工已经是面如死灰,死死攥着半截竹竿,瘫坐在竹筏上,结结巴巴地想要撑着粗糙的石壁,远离那条康庄大道:“不能,不能进去……进去的,就没有能出来的了。”
其他人一听,赶紧想要用什么东西撑一下好让竹筏转向,但都碰不到石壁,吴三省这下也恼了,抓着船工的衣领一把把他提了起来,一边在愈发湍急的水流中稳定身体,一边呵斥道:“快想想办法啊!”
船工已经吓傻了,整个人面如土色,“没救了……都没救了……”
吴邪的头发已经被水打湿了,只能狼狈地抓着绑竹筏的绳子,跟个□□一样趴着,从水花中艰难地睁开眼睛,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结果定睛一看,“不是,你怎么站得稳的?!”
吴邪不敢置信地问道。白衍以一个莲花座的姿势安然自若地盘坐在竹筏上,听到吴邪的控诉,故作扭捏地晃了晃头,“哎呀,不巧,在下自幼练习梅花桩。”
“去你丫……”吴邪刚要再说些什么,恰逢一个浪打来,水溅到了嘴里,立刻想到这里面可能泡过尸体,也顾不上骂白衍了,被恶心得脸都绿了,“呕~”
小哥默默扭过了头,没眼看。
水声混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铃声,跟幽冥地府里飘出来的似的,吴邪好不容易止住了呕吐的欲望,只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
突然,一个巨大的声音响起。
“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正巧此时周围的水流也已经逐渐平稳,所有人都好奇地扭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白衍。
白衍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黑色翻盖老人机,机身上还挂着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法铃,硬着头皮尴尬地解释道:“意外意外。”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人机进了水,一时半会儿居然调不了音量,也关不掉音乐了。
吴三省出来打圆场:“咳咳,没事,就当是活跃一下气氛……”
“我服了,白衍你出门前怕是没看黄历!”
吴邪已经憋笑憋得脸都红了,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带着潘子和大奎也没忍住露出了笑容,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就连船工也挤出了一个难看的苦笑。
“我怎么知道,这手机还是刚买的,那个卖手机的骗我!”白衍一脸气愤,忙活了好一阵,也没有成功关掉它,只能作罢,欲盖弥彰地塞回挎包,嘟嘟囔囔地抱怨道。
手机上挂着的道家法铃叮当作响。
这场意外,很好地缓解了众人的焦躁和不安,以至于当众人穿行在积尸地的时候,就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好运来,居然有种荒诞的幽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