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归落》冷杉雾

5、归

　　后面几天，孙劲青都没再去学校，
　　到了约定时间，她按信息上的地址赶往一家简陋旅店，前台问了声：“住店？”
　　她没回答，挎着步子上到三楼，在303面前停下来。
　　左右看了几眼，确定安全后她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他理着板寸，见到是她，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笑嘻嘻的说了句：“是你呀。”便让开门让她进来。
　　除了他，屋里还有两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男人，一台台式电脑笨拙的放在桌子上，两个男人对着抽烟。
　　屋里充满蓝烟，烟灰缸里插满烟蒂。
　　孙劲青也是整日泡在烟堆里的人，没因此觉得不适，她走进里屋，身后跟着开门的小年轻。
　　“老赵，严队，劲青姐来了。”
　　两个男人这才转头看向她，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尚年轻些的那个容貌端正，剑眉星目，搭配上板正的寸头，浑身凛然正气。
　　年龄稍长那位长相严肃，眉间有颗黑痣，那几乎成为了他标志性特征，见到孙劲青，那颗痣随着眉心耸动两下，目光沉沉地道：“你来了。”
　　孙劲青没打招呼也没问好，原地站了会，没坐也没动。
　　那台电脑显示器上有许多复杂公式，看起来像在破解什么，从来没有涉猎这个领域的孙劲青看不明白，刚才那个小年轻此刻坐在电脑前，蹙着眉头敲键盘。
　　“严队的手机几天前丢了，”老赵沉声说：“是早上在单位找不见的，又忙着开了几个案情讨论会，最后中午在公车找到了。”
　　“可能就是那时候被人动了手脚。”
　　“警局只有前门一个监控，停公车的地方也有一个，但年久失修，已经用不了了。”
　　那个年代监控还没有普及，很多地方都没有监控，因此办案时常常束手束脚。
　　屋里的烟雾没有排泄出去的洞口，在封闭空间内暗流涌动，孙劲青盯着一缕被丁达尔效应照出来的蓝灰光芒，依然不吭声。
　　一直没说话的严建平此时叹了口气：“怪我，穿了件口袋浅的衣服。”
　　没有嫌疑人特征，就找不出任何线索。
　　严建平已经自责一个早上了，几人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各自灰头土脸的叹了口气。
　　孙劲青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走过桌前，把一张纸丢了过去。
　　“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说的对，干什么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别看现在孙羽监听了警方，以后他载倒在这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老赵打起精神，打开那张纸团，上面是一串坐标以及一个地点。
　　孙劲青适时解释：“这是鹰铁的老巢，你们卡关，人应该还在。”
　　“孙羽最近没消息，很可能跑了。”
　　鹰铁曾是南滇一只大毒虫，在全国范围内算得上警方通缉大头目。
　　龙爷当初并没有接触毒品类生意，只是放贷开歌舞厅，是当时盘踞南滇半个市的黑恶势力。并非深入鹰铁腹地，几乎占据了南滇。
　　所谓王不见王，一山不容二虎，对峙自然是龙爷占上风。
　　后来龙爷出事，整片势力少了一半，鹰铁趁机搞事，却被警方抓了小辫子，那次围捕鹰铁两方损失惨重，鹰铁除了一条命，剩下的全折了进去。
　　这也算是元气大伤，彼时他也不再年轻。
　　孙羽上位后，他的处境便更加岌岌可危。
　　孙劲青不觉得他现在袭击搞孙羽是想翻身，更多的可能是仇恨、报复。
　　他不想活了，他也不想让别人活。
　　交换了关键信息，孙劲青走出宾馆，在楼下抽了支烟。
　　她盘算了很久，终于决定，于是在烟头烧到根部时，松开掐着烟蒂的手指。
　　烟灰簌簌其间，带着猩红的烟头滚落在地上。

　　“我/操/你妈！齐浩铭你他妈耍赖！”
　　高一（3）班。
　　还没到上课时间，陈渺追着齐浩铭打打闹闹，她被贴了满脸白条，一边愤怒的撕扯，一边用力吼喊。
　　齐浩铭捏着一把扑克牌，手里拿不稳了掉下去几张，他躲了两下攻击，不满道：“你喊什么？愿赌服输好吧。”
　　“我服？我服你妈！让你他妈出老千！让你他妈出老千！”
　　陈渺随手抽了一本书砸他。
　　齐浩铭嚷嚷着呼痛，两人一路追逐打闹在前排，一个扭身躲避，哗啦啦，把孙劲青放在桌角高高的一摞书撞倒。
　　两人立马噤声。
　　陈渺眼睛瞪大了点：“完了完了完了……”
　　“这下完了！”
　　齐浩铭愣了一会儿最先反应过来，去收拾地下的一片狼藉，宽慰道：“什么完了，劲姐她又不在，捡起来不就是了！”
　　陈渺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吞了口唾沫蹲下来：“我这不是长时间被她支配出恐惧了吗？”
　　“就劲姐那脾气，今天要是她在，能把我俩扒层皮。”
　　“欸，说起来，”齐浩铭把几本书搬上桌面：“她这又一个月没来上学了吧。”
　　“可不是，”陈渺直起腰，帮着把书整齐：“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齐浩铭：“羡慕啊。”

　　几乎落针可闻。
　　孙劲青也不知道自己呆这儿多久了。
　　面前是一把MK11，上面装了消音器和可变倍瞄准镜，是隐蔽作战的最佳选择。
　　隔壁房间里准时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楼下的小孩这个点又需要喂奶了，尖锐的嚎啕大哭声几乎穿透了两面墙壁。
　　不过这些都不能影响到她。
　　她抬起手肘，捏起一瓶矿泉水一饮而尽。
　　她俯下身，对着面前的大家伙调试倍镜。
　　对面楼里，三层A户，窗户边有个抽烟的男人。
　　他看起来上了些年纪，身材臃肿，穿了一件与这个季节不符的金色奇怪图案花衫。
　　镜头将他手指上那枚发亮的金戒指放大。
　　守了几天，他终于回到了这个家，屋里似乎还有人，光线明明暗暗的，像有人在急忙的走动，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不断有废纸飞起来。
　　她很清楚，这是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
　　如果错失这次机会，放跑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这条命也一定会被鹰铁挖出来悬赏。
　　而外面也许守着一大群马仔，如果暴露，那么他们将一窝蜂涌上来，到时候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孙劲青做出一个标准的狙击姿势，她闭了下眼，感觉自己现在的心跳平复，呼吸平稳，注意力完全集中。
　　她明白这是自己的最佳状态。
　　冰冷的枪口泛着寒光，孙劲青上了子弹，枪械碰撞的金属声没由来加重整个房间的压抑。
　　她在倍镜里的狡猾狐狸觉察到异样之前，对着他的眉心，果断扣下扳机。
　　随着消音器发出的轻微声响，一颗子弹穿过玻璃，凌厉的打进男人的额头。
　　一个血洞骤然开垦，男人面容瞬间定格，他愣愣的看着这个方向，想做什么动作，但空洞的脑袋已经先一步让他朝后倒下，未熄灭的烟掉到地上，借着力道滚到床边。
　　确认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孙劲青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戴上帽子，悄无声息的从这个房间离开。
　　她捡起地上的弹壳，滚烫的感觉充满掌心。
　　她捏着那枚弹壳，走进一个房间，打开窗户，跳到空调机上。
　　夜里的冷风吹的她清醒了些。
　　她是冷漠的，沉稳的，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偏僻小区，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她撬锁进了这家外出旅游的家门，因为这里是最佳狙击点位。
　　她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那个充满闹剧和笑话的地方。
　　鹰铁死了。
　　他们要花好一会儿时间才可以找到她的狙击点位，那时她留在那里的余温大概也散尽了。
　　如她所猜测的，外面果然守着一大堆人，这些人面色不善，显然还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孙劲青站直腰杆，卡了个视野盲区。借某辆停在这里的车，时刻观察外面的情况。
　　直到有人喊了句：“老大出事了！”
　　一大群人乱哄哄的跑进小区。
　　孙劲青背着她的装备包，压低帽檐，在一片六神无主之际，避着监控悄然离开了现场。
　　鹰铁有个住宅很少有人知道，但他运气不怎么样。
　　害怕有人会去自己家里蹲守，自作聪明去了一个女郎家。
　　前段时间孙劲青查到了他常去的女郎地址和他自己家的地址，把这两样都交给了老赵。
　　警方也不清楚更深层次的消息，因此没有贸然采取具体行动。
　　她在得知鹰铁的新消息之后，先一步下手，几乎刚刚逃出来，附近蹲守的警员在骚动发生的一瞬间采取了措施。
　　尽管没人知道他去找什么。
　　而现在，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孙劲青好像听见了警鸣，那些声音离她很远，随着自行车的链条响声，一同消弭入风。
　　那是个混乱的年代，是黑暗盘根节错的时代。
　　那也是她最风光的时刻，是她辉煌，是她最发光的年纪。
　　尽管这些光亮带着黑暗，染着血腥，但她杀出一条路来，一往无前。
　　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作为一个顶尖杀手，孙劲青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一边走一边换装，绕着一些偏僻不可能有监控的小巷。
　　确保警方和鹰铁可能残留的势力不可能发现她的存在。
　　她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了出去，无人知晓杀死鹰铁的凶手。
　　而鹰铁也成为了一个死人。
　　虽然这样做可能会暴露一点关于孙羽团队的消息，但毕竟鹰铁是知道最多情报的人，在他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之前，先解决掉他，可以省去一大堆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