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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糯米糍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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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一瞪大了眼睛,变得更为暴躁,他又探出了自己那只惨白枯瘦的鬼爪,这次的动作更快了。
沈平常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即,一只有温度的手稳稳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掌心朝那鬼爪一挥——“啪”地一声,脆生生打了回去。
出乎沈平常意料的是,这一下明明没用什么力气,落在恶鬼孩童身上,却让他骤然停止了躁动,蜷缩着安静下来。
黄鹤楼从容地收回手,掏出一方素白手帕,优雅地……擦了擦手。
“我说过,你得保护自己。以后这样的时刻还有很多。”
沈平常看着他这极具侮辱性的动作,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一下,但此刻也顾不上计较,只是急切追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打了他,他就静下来了?”
“因为你的灵魂可以镇抚魂魄,”黄鹤楼将手帕仔细折好后收回怀中,“可以理解为人间的安定剂吧。”
“那……非得打才行吗?只是触碰,不可以么?”
“理论上,是可以的。”
不等她再问,他已继续说了下去,唇角扬起恶劣的笑容:
“但我觉得,打下去更痛快。”
……这家伙,怕不是个变态吧!
“妈妈……妈妈……”陈一一缓过神来,空洞的眼睛有了些光彩,他口中不停喃喃道。
沈平常心里一酸,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陈一一的小脑袋,
“一一,你想吃妈妈做的红糖糍粑么?”
男孩用力点头,眼眶里涌出水。这次是真的眼泪,混着河水滴了下来。
黄鹤楼站起身,看向沈平常:“执念片段已经激活。接下来,需要你进入他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个场景。在那里,你是旁观者,也是参与者。你要找到钥匙,才能解开他的执念。”
“钥匙?”
“每个执念都有钥匙。”黄鹤楼说,“可能是一句话,也可能是某个动作,一个瞬间。等你找到它后,他们的心愿就能完成。”
沈平常还没完全明白,想再多问几句,黄鹤楼却已经提起了灯笼,朝她轻轻一照。
白光瞬间吞没了她的视野。
沈平常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厨房里。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空气里漂浮的尘埃。灶台上有一口小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红糖的甜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香味。
沈平常发现自己能闻到味道了。自从变成魂魄状态后,她就失去了痛觉、味觉和触觉。
嗯……触觉?那个男人握住她手腕的刹那,她感受到了他手心的温热。
地府的鬼魂也会有温度么?
但他之前的手,明明是那样的冰凉。
一个年轻女人背对着她,正在揉着糯米团。她动作有些笨拙,糯米团几次从手里滑出去。
“妈妈……妈妈!好了没呀?”一个稚嫩的童声从门口传来,“我都快等不及啦!”
沈平常转过头,看见小号的一一正扒着门框,眼巴巴地望着灶台。
这会儿……他应该是三四岁吧?
“小宝儿,马上就好啦。”女人回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但沈平常看清了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哭过很久。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沈平常环顾四周,这个家其实很温馨,被主人打理的井井有条,窗台上还摆放着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朵鲜花,似乎是向日葵。
“妈妈,我要留一块最大的给爸爸,等爸爸回来吃!”小一一跑进来,抱住女人的腿。
女人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有些哑:“爸爸今天不回家了。以后都不回家了。”
小一一似懂非懂:“那爸爸不吃了么?”
“不吃了。”女人挤出笑容,“都给我们小宝儿吃。”
她继续揉面,眼泪却一滴滴掉进糯米团里。
沈平常眼睛扫到了墙上空白的照片墙,这里之前挂着什么。
灶台上的锅开始沸腾,红糖浆冒起大泡。女人匆忙转身去关火,没注意到小一一正踮起脚,伸手去够灶台上的芝麻罐。
“一一别动!”女人回头看见这个场景,惊呼出声。
但已经晚了。
小一一碰倒了罐子,芝麻撒了一地。他吓了一跳,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沈平常想都没想,冲了过去,她想接住小一一。
然而。
她的手穿过了孩子的身体。
对了,她是旁观者。她无法碰触这段记忆里的任何东西。
黄鹤楼悬停在半空中,他微微偏着头,带着些玩味地审视下方的一切。
那女孩生得清淡,像人间常开的那种花——叫什么来着?哦,是栀子花。短发软软地搭在肩上,面容素净,唯独一双眼睛最特别,像是蒙了雾的琥珀。
她的身形瘦削,衬得外套格外宽大,这样的小人儿,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分明这般柔弱,却总想着……护住别人。
他看着,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是自不量力。
小一一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到了冰冷的地砖,哇哇大哭起来。女人慌忙抱起他,一边检查他有没有受伤,一边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就崩溃了。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顺……”她抱着孩子,蹲在地上痛哭,“妈妈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小一一被吓到,哭声停住了。
他用小手笨拙地拍着妈妈:“妈妈不哭呀……一一乖……一一很乖……一一不吃糍粑啦……”
女人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小人儿。
“不,要做的。”她猛地擦掉眼泪,抱着一一站了起来。
女人看着清瘦,但臂膀的力量却是很坚定。
“妈妈答应你的红糖糍粑,一定会做给一一吃。”
她朝小人儿笑了笑,又捡起芝麻罐,发现里面还剩了一点点。
“宝儿,一会儿就有甜甜的红糖糍粑啦。”
沈平常揪了揪头发,她要干什么来着?
啊……找钥匙。
钥匙在哪里呢?
糍粑做好了。女人把它们盛到盘子里,撒上最后那点芝麻,端到餐桌前。
“来,一一,尝尝。”
小一一咬了一口,眼睛亮起来:“妈妈,真好吃!”
女人看着他,眼泪又掉下来,但这次是笑着的:“好吃就好……好吃就好……”
小一一咽下糍粑后,伸出小手,擦掉了妈妈脸上的泪。
“妈妈,”他说,“以后我长大了,天天给你做糍粑。”
女人的眼泪决堤而出。
钥匙!诺言?
沈平常的眼前瞬时浮现出一行半透明的字:
钥匙:承诺。未兑现的承诺。
她明白了。
一一的执念并非是想吃糍粑,而是想兑现那个“长大给妈妈做糍粑”的承诺。
但遗憾的是……他永远长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