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柔情》顾此笔

1、别死了就成

　　黑压压的云层笼罩着吸血鬼一族的领地，刺骨的冷空气与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漫上了那座最高、最具哥特风格的塔楼顶尖。
　　整座塔楼都隐匿在夜色的阴影下。唯独最高层那扇窗，灯光彻亮。窗口边溢出的光线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醒目。
　　屋内，实木落地式座钟“啪嗒啪嗒”响着。长桌上空，一盏孤灯高高挂起，亮堂堂的白光打在每个人各怀心事的脸上。
　　身居主位的第五尊主——诺克图纳斯少将，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目光却紧盯着面前那幅巨大的战略地图。
　　“明天我们就要攻占人类城市杰尔卡其尼了。除了之前已经确定的方案，各位认为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
　　话音刚落，第六尊主——克雷普伦斯中校放下手中擦得锃亮的骨笛，傲慢开口：“人类不过是一群弱小的蝼蚁。我们吸血鬼一族可是有着强大的力量，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虽如此。可人类现已今非昔比，他们发展了科技，有了能保护自己的保障。”第十一尊主——斯瓦提库斯上尉双臂环胸，慵懒地倚在墙边，“而且我们若贸然行动，很可能正中敌人下怀。”
　　其余几位吸血鬼尊主听了他们的话，纷纷点头，也开始评估推测此次战役的最优解。
　　而桌角处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的第七尊主——薇薇安，仿佛置身事外。一手托着脑袋，一手则划拉着吸血鬼社会用于浏览咨询的信息终端。
　　“薇薇安。”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心头一惊，手中的终端也险些因此滑落。
　　“你有什么想法吗？”
　　随着诺克图纳斯的发问，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这个年纪最小、但身份又不容小觑的吸血鬼尊主。
　　薇薇安缓缓抬起头，“我……”
　　她根本就不知道会议讨论到哪了。也不明白除了管教自己以外几乎不与她多言的兄长，为什么突然要在会议上点名她回答问题。
　　还没等薇薇安开口，克雷普伦斯就冷哼一声。
　　“问她干嘛？一个只知道吃巧克力、不问世事的小姑娘？”
　　他的目光在薇薇安面前随意一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斯瓦提库斯闻言，原本闲散的身姿瞬间绷紧，刚才那份慵懒也被掩盖得无影无踪。
　　他上前一步，“怎么能这么说呢？薇薇安也是尊主，她有权也有能力发表自己的想法。”
　　作为薇薇安几百年来的挚友，他无法容忍别人质疑她、对她冷嘲热讽，即使对方是上位尊主。
　　薇薇安同样也很生气，她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
　　别人吃不吃巧克力他也要管？若不是兄长在这里，她真想过去撕烂克雷普伦斯那张傲气的臭嘴。
　　三人就这样对峙着。会议室内气氛已紧张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要一触即发。
　　诺克图纳斯神色不变，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他们。而落在薇薇安身上时，似乎带有一丝兄长的温和。
　　“薇薇安，对于明日攻占杰尔卡其尼，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问题，薇薇安顿时眼睛一亮。
　　前几天在浏览终端时，她恰好因无聊翻看过一些人类城市的相关信息。
　　据说，杰尔卡其尼地处盆地，四面环峰，易守难攻。
　　如果盲冲，纵使吸血鬼一族再强大，也一定会有不小的损失。
　　“杰尔卡其尼的地形复杂。如果人类能充分利用这个优势，恐怕我们是没那么容易攻破他们的防线。”
　　话音一落，众人神色各异，但都带有一丝惊讶。
　　克雷普伦斯也同样诧异于薇薇安的表现，但碍于上位尊主的颜面，只好努力维持着镇定。
　　诺克图纳斯则双手撑在桌面上，微微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而薇薇安见一时无人反驳自己，神情渐渐开始放松。
　　她继续道：“或许我们可以兵分两路，声东击西。营造出一种我们所有兵力都只在正面攻击的假象。”
　　“待人类在正面负隅顽抗之时，另一只部队再从侧面或者后方突袭。”
　　她纤细的手指随即在面前杰尔卡其尼的地图上轻轻划过。
　　“到那时，想必人类再有所防备，也都无济于事了。”
　　话音刚落，一阵沉稳而有力的掌声传来。
　　“啪——啪——啪——”
　　薇薇安循声望去，竟然是自己的兄长诺克图纳斯。
　　其他尊主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从薇薇安的思绪中抽离出来。
　　顿时，会议室里掌声四起。
　　而克雷普伦斯的脸色却难堪极了。掌声在他的手中传出，倒像是死鸭子叫。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口中“只会吃巧克力的小女孩”居然会当场打他脸。
　　“呵，看来还是小瞧她了。”
　　片刻，诺克图纳斯轻咳一声。
　　“那就按薇薇安说的办吧。至于另一只部队由谁带领……”
　　他稍作停顿，一一打量着众人，似乎在挑选合适的人选。
　　“少将，我愿意。”斯瓦提库斯眼神中满是坚定。
　　他随即又看向薇薇安，“薇薇安，一起吧？让人类看看我们俩的厉害！”
　　诺克图纳斯则一边摩挲着下巴，一边抬眼注意着薇薇安脸上的神情。他没有直接开口，似乎在考量什么。
　　薇薇安看了看斯瓦提库斯一脸激动的表情，又瞥了一眼克雷普伦斯铁青的脸庞。她眼眸一转，轻轻点了点头。
　　“好啊。”
　　“太好了！薇薇安。”斯瓦提库斯兴奋极了。他腰间的佩剑也随之晃动，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那好。另一只部队就由薇薇安和斯瓦提库斯率领，其余人跟随我等从正面攻击人类的防线……”
　　最终，会议在诺克图纳斯的总结陈词中结束。众人纷纷散去，开始着手准备明天的硬仗。
　　薇薇安也收起信息终端，抬脚准备离开。
　　“薇薇安。去书房等我，我十分钟后过去。”
　　闻言，她脚步一顿。她想知道原因。
　　但诺克图纳斯并不打算向她解释什么，只是低头整理起桌面上的会议资料。
　　“好，我知道了。”
　　她紧紧攥住手指，带着隐隐的不安，转身出门了。
　　待薇薇安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诺克图纳斯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坎迪莎。”
　　一位手握金属长鞭的女官立即上前。
　　“是，少将。”
　　“明天务必确保薇薇安的安全，待必要时再出手。”
　　“明白。”
　　……
　　书房里。
　　十分钟竟显得格外漫长。
　　薇薇安或站或坐，反复踱步，目光一次又一次掷向门板。
　　虽说对方是自己的兄长，但毕竟是吸血鬼一族的统帅，有着不可忤逆的威严。
　　况且他平时总是爱管教自己。比起他，自己似乎更喜欢温柔的大哥。
　　在自己的印象中，大哥总是很体贴，整个人也温润如玉，年纪轻轻就被誉为吸血鬼一族的“天才”，只可惜天妒英才……
　　想到大哥的现状，薇薇安不禁有些惋惜。
　　“喀哒——”
　　门被推开了，薇薇安猛得回过神，一抬头便撞上了诺克图纳斯带有审视的目光。
　　“哥……”
　　“在发什么愣？还是说你在怪我来的太慢了？”他边说边迈步走向办公桌。
　　薇薇安闻言连忙摆手，“没没没……”
　　诺克图纳斯坐在办公桌后的靠椅上，抬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一段毫无血色却白净如玉的脖颈从领口显露，他原本绷紧的肩线也随之松缓下来。
　　片刻，他侧首注意到还傻站在原地的薇薇安，抬手示意她也坐。
　　薇薇安快速挪步，坐在了一旁的真皮沙发上。只是她眼角的余光仍飘忽不定。
　　诺克图纳斯轻轻摩挲着指尖，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今天……突然叫你发表看法不是偶然。”
　　话音刚落，薇薇安便露出一脸疑惑。
　　诺克图纳斯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继续道：“你也看到了。克雷普伦斯对你意见很大。但他说的也不全无道理。”
　　“既然他敢公然挑衅你，就说明其他尊主中也有跟他一样想法的。”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薇薇安，有些不满地撅了撅嘴。
　　她知道他的话意有所指。但她就是喜欢吃巧克力，也根本对那些方面的事不感兴趣。
　　诺克图纳斯朝旁飞快瞥去一眼，指尖那支钢笔却漫不经心地转了个笔花。
　　“不过他这样做，无非也是在试探我的权威。”
　　说到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可在我眼里，他就如跳梁小丑般可笑至极。”
　　他把钢笔轻搁回桌面，微微侧过身，目光直视薇薇安。
　　“但此事关乎家族颜面，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你自己出面解决更能服众，所以才有了今天颇具戏剧的一幕。”
　　听到这里，薇薇安神色一清，顿时恍然大悟。
　　这么说，克雷普伦斯今天算是被他们兄妹俩联合做局了？
　　虽然是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你做的还可以，也算是能让他消停一段时间了。”
　　话音未落，他便起身行至窗边，静立凝望。
　　“另外，既然选择了上战场，你代表的便是整个家族的荣誉。”
　　“总之，别死了就成。”
　　闻言，薇薇安立马坐不住了。
　　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气地小脸一鼓，伸手指着他的背影∶“小瞧谁呢？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人类！”
　　诺克图纳斯没有回头。他只是眉梢微挑，轻笑一声。
　　“哦？终于舍得说话了？那好，明天就证明给我看。”
　　窗镜倒影里，薇薇安炸毛的样子倒像是一只小白猫，可爱到犯规。
　　但再可爱的白猫总有一天也该出门觅食，它需要学会独当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