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寄生虫》happykuain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镜中人
　　“镜子”。
　　这个单词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林雪思绪的深潭，漾开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它不再是模糊的隐喻，在排除了诸多可能性后，一个最直接、也最令人心悸的猜想逐渐浮现——这会不会是一个人名？一个代号？一个绝不能见于光的、周姨真正在乎的“秘密”？
　　林雪切换思路，不再纠缠于心理学隐喻，而是开始进行最现实的推演：如果“镜子”指代人，谁会让周姨如此讳莫如深，甚至需要用一个暗语来指代？一个名字里带“镜”字，或者谐音、含义相关的人？是合作者？还是……更亲密的关系？
　　她迅速在脑中梳理已知信息：周淑雯，丧偶，对外宣称无子女，所有亲戚朋友都认同她“独身多年，全心照顾姐姐一家”的形象。一个没有直系后代的人，为何对姐姐的遗产有如此执念甚至杀意？
　　这个猜想让林雪浑身发冷。她立刻行动起来，利用有限的资源进行核实。
　　她尝试在公开的户籍信息、校友录、早期工商登记等模糊搜索“周淑雯”及“镜”、“鉴”、“Jing”等相关字样的关联人，但一无所获。周姨将过去隐藏得太好。
　　与此同时，那个加密邮箱依旧沉寂。苏晚没有再发来信息。
　　这种沉默，比任何消息都更让人焦灼。林雪知道，苏晚的每一次通信都冒着巨大风险，沉默可能意味着机会匮乏，也可能意味着……危险临近。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再次联系了律师朋友王志毅，将“镜子可能是人名，疑为周淑雯隐藏子嗣”这个大胆猜想告知他，希望他能从财产流向、隐蔽关联方等角度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他可能就是所有阴谋的最终受益者，也是周淑雯的命门。”林雪在电话里低声说。
　　“明白了，我会往这个方向深挖，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对方肯定层层伪装。”王志毅语气凝重，“你那边务必小心，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周淑雯保护这个秘密的意志会超乎想象。”
　　时间，恰恰是她们最缺的东西。
　　青庭苑2103室
　　苏晚的掌心微微出汗，紧紧攥着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这把钥匙，是她昨天在极度惊险的情况下发现的，而它的出现，瞬间照亮了“镜子”这个暗语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事情源于一次“意外”。昨天下午，周姨在阳台接一个似乎很紧要的电话，时间比平时长。苏晚在客厅假装看书，目光不经意扫过电视柜下方一个平时总是锁着的矮柜。柜子边缘，似乎卡着一小片碎纸屑。鬼使神差地，她蹑手脚过去，用书页轻轻拨弄，纸屑被带出来的同时，一把小巧的古旧黄铜钥匙，也跟着从柜子底部的缝隙里滑了出来，无声地落在厚地毯上。
　　苏晚心脏狂跳，迅速捡起钥匙和纸屑。纸屑上有一个模糊的红色印章痕迹和半个“……苑”字。周姨的脚步声临近，她来不及细看，将钥匙和纸屑死死握在掌心，退回沙发，拿起书，动作僵硬。
　　周姨进来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没发现异常。苏晚借口上厕所，反锁门，在灯光下仔细查看。钥匙很旧，但齿痕清晰，不像这个公寓的现代钥匙。而那片碎纸屑……像是从某个房产证或合同上撕下来的？“……苑”？会是某个小区的名字吗？
　　她小心翼翼地将钥匙藏进梳妆台一个粉饼盒的夹层。这把来路不明的钥匙，像一个沉默的诱饵，勾起了她强烈的不安和好奇。周姨为什么把它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它通向哪里？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今天清晨。周姨出门去买菜，手机却意外落在了客厅茶几上。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新信息预览，来自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内容只有简短一句：
　　【“镜子”下个月回国，手续已备妥，静候佳音。】
　　“镜子”！苏晚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这个暗语真的指代人！而且“回国”、“手续已备妥”……这分明是在说一个人，一个即将归来、并安排好了一切“手续”的人！什么样的人需要如此隐秘地提及？联想到周姨对外宣称无子……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闪电劈进苏晚脑海：周姨有一个孩子！一个被深深隐藏、甚至可能不在国内！而“镜子”，就是他名字的谐音或代号！周姨所做的一切——篡改记忆、心理控制、甚至可能杀害妹妹——都是为了给这个“镜子”铺路，扫清继承遗产的一切障碍！自己和妹妹，不过是挡在她亲生骨肉前面的、必须被移除的绊脚石！
　　这个发现带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接近冰点的、清晰的战栗。所有零碎的阴谋碎片，在这一刻被“镜子”这个核心串了起来，呈现出完整而狰狞的图景。周姨的动机从模糊的贪婪，变成了具体而恐怖的、为子夺产的深沉心机。
　　就在她盯着手机屏幕，试图记住那个号码时，周姨竟然折返了！可能是发现忘了手机。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苏晚魂飞魄散，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将手机放回原位，冲回自己房间，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假装还在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几乎要跳出来。
　　周姨进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苏晚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客厅，最后似乎在她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脚步声响起，周姨拿着手机再次出门了。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苏晚，但紧接着是更强烈的紧迫感。“镜子”要回国了！周姨的“手续”已备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时间不多了！周姨很可能在“镜子”归来前，彻底解决她这个最后的麻烦！
　　必须立刻通知林医生！但她不敢再用空调面板，周姨的警觉性已提到最高。那把黄铜钥匙！也许它能打开某个藏着更多秘密的地方！
　　中午，周姨在厨房做饭。苏晚悄无声息地溜到那个矮柜前，颤抖着拿出黄铜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开了！
　　柜子里没有文件，只有一些杂乱的旧物：几本褪色的相册，一些缝纫工具，还有一个蒙尘的、带锁的铁皮糖果盒。苏晚的心沉了一下，迅速翻开相册。里面大多是周姨年轻时的照片，还有一些与苏晚母亲的合影。翻到最后一本相册的中间，她的手指停住了。
　　那里夹着一张小小的、边角卷起的彩色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穿着明显是很多年前款式的衣服，站在一个陌生的公园里，笑得很开心。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
　　“小景，三岁留念，妈妈永远爱你。”
　　小景！景？镜！谐音！原来“镜子”指的是“小景”！周姨的儿子！
　　照片上的日期，是二十多年前。这个孩子，现在应该已经成年。他在哪里？为什么从未出现？周姨把他藏在了哪里？是寄养在别人家，还是……送到了国外？
　　苏晚来不及细想，快速用手机拍下照片正反面。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那个铁皮糖果盒上。盒子上挂着一把小锁。她试了试黄铜钥匙，不对。她环顾四周，看到缝纫盒里有一根细长的钩针。时间紧迫，她顾不了那么多，用钩针勉强撬动着那把老旧的小锁。也许是运气，也许是锁本就老旧，“咔哒”一声，锁开了。
　　盒子里没有糖果，只有几张泛黄的纸。最上面是一份出生证明的复印件，母亲栏：周淑雯，父亲栏：空白。孩子姓名：周景。出生日期与照片吻合。
　　下面是一份公证文件的复印件，内容是关于一份房产的“赠与协议”，赠与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受赠人是“周景”，房产地址模糊，但末尾的小区名正是“……景苑”！与之前发现的碎纸屑吻合！协议日期是十年前。
　　最底下，是一份出国留学中介合同的碎片，受益人也是周景，目的地是某个欧洲小国，日期是八年前。合同不完整，但关键信息都在。
　　足够了！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周淑雯有一个从未公开的儿子周景（小景，“镜子”），她可能一直将他寄养他处或早早送出国，并用各种手段（如这份赠与协议）为他悄悄积累资产。而苏晚母亲留下的巨额遗产，才是她最终的目标，为了儿子，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苏晚用手机迅速拍下所有文件，然后将一切小心翼翼恢复原状，锁好矮柜，藏好钥匙。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却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
　　回到房间，她知道自己掌握了可能是唯一能翻盘的致命证据。但如何传递出去？周姨随时可能进来。她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焦急万分。突然，她想起以前用过的一个、带有自动销毁和阅后即焚功能的加密通信小程序，是以前工作时为传送敏感文件申请的，很久没用，但或许还能登录。
　　她颤抖着手，尝试登录。成功了！网络信号微弱，但还在。她将“小景”照片和关键文件截图，用小程序打包，设置了阅读后十分钟销毁，然后输入了林雪之前留给她的一个紧急邮箱（并非工作邮箱，是更私密的备用邮箱）。在发送前，她咬着牙，在正文里加了一句简短到极致的话：
　　“镜子是人，周子，国外，将归。”
　　点击发送。进度条缓慢移动，最终显示发送成功。她立刻退出小程序，清除所有手机上的使用记录，将手机藏回原处。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几分钟后，周姨端着饭菜进来，笑容温和：“晚晚，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吃的清蒸鱼。”
　　苏晚抬起头，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谢谢周姨。”
　　在周姨慈爱的目光下，她拿起筷子。饭菜很香，但她味同嚼蜡。她知道自己刚刚投出了一把可能致命、也可能招致灭顶之灾的匕首。而猎物与猎手的身份，或许将在下一秒逆转。
　　她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提醒她保持清醒。
　　狩猎，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