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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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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朗手中的镜头对向的是个穿着白族服饰的年轻女人。
琼云停下来看他们拍照。
女人嗅花、扶枝,摆各种姿势,在阳光照耀下璀璨的花田中钻进钻出又跑又跳,白族服饰便于劳作,短衣宽裤,银饰只作点缀,风格干练,更衬得她气质灵动可爱。
将这些明快的瞬间定格下来的摄影师则在无意之中扮演着滑稽的丑角,他紧眯一只眼睛全神贯注在镜头画面中,或站或蹲或趴又或劈叉,这意味着他很难注意到脚边的障碍物,不免要绊一个又一个踉跄。
琼云不知道这两人是萍水相逢、相见恨晚,还是在做交易,如果是在做交易,那么屈朗可真是找对人了,那年轻女人身上的白族服饰所用布料看着不像便宜货,制作精美,即便是租的,也应该价格不菲,既然肯花钱租这身衣服那么就一定想出片,也就不会介意再花一笔钱请个相对专业的摄影师。
但问题是屈朗为什么要赚这笔钱呢?明明房租是全款付的,他缺这笔钱吗?他到底有没有钱?
琼云等两人暂停拍照围着相机看成片效果的时候,背着背篓过去凑热闹,还没容她开口问,屈朗就主动交代了。
“这个姐姐让我帮她拍照,她……觉得她男朋友拍得不够好。”
这话听起来有点绿茶,琼云皱起眉头朝周围打量了一圈,奇怪不见“男朋友”,又奇怪屈朗这样连闪光灯都会忘记关掉的摄像水平是怎么获得陌生人的信赖的,靠颜值吗?琼云的视线挪回到屈朗的脸上,细看他的五官,浓眉大眼的,散发着天真阳光的气质,确实长得挺讨人喜欢的。
“你能吃蛇肉吗?”琼云脱下背篓转到前面来给他看。
还不等屈朗回应,旁边那年轻女人先尖叫了一声,上身猛地往后仰,整个人险些翻出去,幸好屈朗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它已经死了。”琼云把死蛇捞出来证明给那女人看,蛇脑袋软趴趴地往下垂。
琼云希望这样能消解她的恐惧,但这纯属是好心办坏事,女人嫌弃得脸皱成一团,用手挡着那恶心渗人的死蛇,尖着嗓子叫喊:“你别给我看!”
“你是去捉蛇啊?”屈朗惊讶地问。
琼云摇了摇头,说:“不是,这不是我捉的,它自己跑进去,有个老伯帮我把它打死了,你今天还在我那儿吃饭吗?”
“吃。”屈朗兴奋地点头,嘴角扬起,他指着蛇问:“炖汤吗?”
“当然,清炖,我回去了。”琼云重新背上背篓,跨上自行车绝尘而去。
回到家,琼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搓了一手泡沫,连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把车前框里的佛甲草拿出来用水冲刷一遍,冲掉泥沙,浸在盆里,倒些盐进去泡着杀菌。
奶奶的卧室里响着戏曲频道的声音,琼云走进去,就看到奶奶的手钻在袖子里耸动,很显然她在挠胳膊上发痒的疹子,琼云连忙把她的手掰出来,吼她:“我叫你不要挠!”
奶奶只重复说痒。
琼云把奶奶的袖子捋上去检查,有几处挠破了皮,渗出透明的有些发黏的液体来,她瞪着她骂道:“等下药敷上去你不要跟我叫痛!”
琼云把奶奶拽进卫生间,用清水洗那些被抓破的地方,幸好奶奶年纪大了,手脚不灵活,只抓破胳膊和前胸一些地方,背上不方便,只能隔着衣服靠在坚硬的地方蹭蹭。
洗干净了,琼云又把奶奶拽回卧室,准备抹抗生素药膏,结果好不容易在抽屉里翻出一只红霉素,竟然是过期的,琼云只好上药店去买。
等买回来了,佛甲草也在盐水里泡得差不多了,捞出来甩干,捣成药泥就能用。琼云先把红霉素抹在抓破的地方,再将新鲜的药泥避着抓破的地方敷开,最后用纱布给裹起来,药泥清清凉凉的,奶奶总算消停下来,专心看她爱看的戏曲频道。
解决完奶奶,琼云就去解决那条蛇,剥皮、开膛、取脏、切段、焯水,最后扔进高压锅里和去腥的香料加黄芪一起炖,超过100摄氏度炖它半个小时,什么寄生虫也炖死了。
十点刚过的时候,有人来敲门,琼云以为是屈朗拍完照回来了,结果打开门看见的又是四叔。
今天不是周六日,琼云很疑惑:“你怎么来了,没去上班?”
四叔朝堂屋里指:“奶奶给我打电话了,怎么会长湿疹呢?”
奶奶年纪大了,生理上做不到重返青春,心理上倒是返老还童了,像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孩一样爱撒娇、渴望关注,有点小病小痛小委屈都要给自己几个儿子女儿打电话。
但琼云认为长湿疹是件小事,几乎不花钱就能解决,只要没到生重病要花大钱的地步,琼云是不会到处去通知的。
琼云把四叔放进来,引他去屋里看奶奶,告诉他药已经敷上去了,然后用一次性杯子给四叔泡了茶端过去,给他们娘俩腾出空间独处,她自己则到工作室里刨木屑去。
屈朗是卡着饭点回来的,一回来就两眼放光地追着琼云问蛇肉炖好了没有,他说他之前去广东玩,吃过蛇羹,很好吃,现在都惦记着那个味道。
还没开饭,琼云就先给屈朗盛了一碗蛇汤,放了勺子,递到他手里,对他说:“我等下给你端过去,你今天到楼上去吃。”
“为什么?”
“我叔叔在。”
屈朗显然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那怎么了?”
琼云咬牙,这小孩似乎不太通人性,于是她给出了一个无法被拒绝的理由:“三个人,桌子上会很挤,放不下。”
堂屋中间放的餐桌是张小八仙桌,只有逢年过节亲友聚会时才会摆上大圆桌,托盘要放下三四碟菜和一大碗米饭,体积不小,确实很占位置。
“好吧。”屈朗没理由拒绝琼云的请求,他舀了一勺蛇汤加蛇肉吃,蛇汤咸淡适中,不仅没有腥味,还很鲜甜,只是野生的蝮蛇肉很瘦,用牙齿把蛇肉从蛇骨上剔下来,就像在啃鸭脖。
但屈朗吃得很幸福,他一边咀嚼一边夸赞:“房东姐姐,你做饭真好吃,比我妈做得还好吃。”
琼云被夸得内心波澜不惊,她知道自己厨艺很好,吃过她做的菜的人都知道,她的厨艺全靠天赋,因为她做饭的经验其实并不算丰富,在阿妈生前,她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几乎只是用滚水烫一烫米线,正经做饭是近两年才开始的。
屈朗喝完一碗汤,琼云又给他盛了一碗,不过这第二碗是放在托盘上和完整的一顿饭一起递给他的。
屈朗端了自己的那份上楼去,琼云才叫了奶奶和四叔过来开饭。
琼云与四叔有代沟,没什么话可聊,中午一顿饭吃完,她收拾了碗筷,就回到工作室继续刨木屑,屈朗倒是又凑过来了,她今天因为“蛇肉”主动和他搭话,解除了前天“闪光灯”的尴尬。
“你又吃撑了吗?”琼云问这话时没抬头,手上仍在刨木屑。
屈朗哼哼傻笑了两声,说没有,他看了会儿琼云雕花,问:“你这个是怎么卖的?”
琼云抬起头,略带诧异地说:“你要买?这个不行,这是客户定的。”
屈朗略过琼云的回应,恍然大悟地长噢了一声,说:“你很有名啊,都是客户来找你定做。”
琼云这才明白过来屈朗问的是“怎么卖出去”,她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名气,我爸有,他做这行很多年了。”
“这个可以卖很贵吧?”
“一般,现在有机雕,而且发展得越来越好了。”
“可是手工的更值钱啊。”
“现在手工的目标客户是有钱人,做精细活,当奢侈品卖。”
屈朗像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新知识大道理,轻而慢地把头点了又点,忽而话锋一转:“那这样一件可以买得很贵啊,你和你爸为什么要把空房间租出去赚租金?做你们这行的应该都喜欢安静的环境吧。”
琼云咬了咬下唇,解释说:“做一件周期很长,而且没少人会买单,任何行业没做到顶尖的那一批,都只够养家糊口而已。”
屈朗努努嘴,不置可否。
最终这场闲聊又是以琼云犯困结束的。
师庆回到家时,天刚黑,琼云将留给他的一碗蛇汤热过给他吃,四叔还没回家,整个下午他都陪着奶奶,这会儿又在堂屋的餐桌上和师庆交流起了兄弟感情。
四叔又提起了那块玉璧的事,这一提,师庆就想把那玉璧再拿出来瞧瞧,四叔说他上回来的时候把玉璧放到老娘房间的衣柜里了,因为被租客撞见。
奶奶的房间就在隔壁,走两步路就到,很近,所以师庆还没吃完蛇汤,就想起身去拿,琼云却说:“在我房间里。”
前天四叔前脚把玉璧放进奶奶的衣柜里,后脚琼云等四叔走了,又把玉璧藏进了自己的房间。
琼云吐露真相,去观察四叔的反应,但四叔没什么反应,好像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的。
师庆没有过问,等吃完了蛇汤,三个人一起上到二楼琼云的房间,去拿玉璧,但是玉璧不在琼云的房间里。
“你是不是记错了?”师庆问。
“没有。”琼云的眼刀刮向四叔,她就把玉璧放在垫被底下,晚上睡觉时还能隐约摸到,不可能记错。
四叔却貌似在思考,他突然一拍大腿,指着屈朗房间的方向说:“那天我拍照,有个租在这边的后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