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桥》暴燥蟹老板

4、谷雨

　　这一年的秋天比哪一年来得都早，才开学不久，三中的学生们大多都穿上了那身白色的校服外套。

　　雨几里开学就高二了。

　　三中的学制特殊，在高一报名时就已经完成了文理选科，所以没有大多数学校在高二要重新分班的传统。

　　也没有什么诸如开学考这种不乐意让学生过个开心假期的存在，但月考却是从不缺席并且提早来临的。

　　三中的班开得多，每个班人又多，考场不够用，每次考试都是三个年级分开考。

　　这才九月十几二十号，高二的月考就已经结束了。

　　虽然说是升高二了，但三中的传统是升年级也不换教室，教室楼层还是二楼，班上的同学都还是熟悉的那些人，只是门口的牌子，从107，换成了207。

　　高中学习节奏快，高一感觉一晃神，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学明白呢，一年就过去了。

　　但时间终归是那样的时间，经过一个学年的同班，班上的同学都已经各自有了自己或大或小的好友圈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大多褪去无顾无忌，多了些尊重体谨，大家虽说是相熟，却也都或多或少保留着似有若无的边界。

　　雨几里并非这样心迹交错的人。他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不论说出口的话，还是认准的事。抑或是身边交往的人。

　　班上受欢迎的同学都愿意跟他玩，不论男生还是女生。这个人靠谱。

　　“寄，有好多都没学”

　　“真你妈服了，谁出的卷子”

　　“娅总跟川哥呗，怕我们飘了”

　　“他妈还把月考提前了，我们班进度都没上完，别的班考个锤子”

　　“这回又寄了”

　　“你说你妈呢，我在后面看你大题都写出来了，暑假偷着学了是不是”

　　“我他妈学个锤子，你第一问不做？娅总把你头给你拧下来”

　　“你等着，等分出来送你去文科楼考场”

　　“你不如送我去一考，在川哥眼皮子底下交白卷”

　　“哈哈哈哈哈哈，你敢交我从八楼给你跳下去”

　　......

　　最后一门英语刚结束，大家吵吵闹闹回教室放东西，分布在三十来个考场的学生参差不齐地回教室，先回的在教室里等玩得好的，一起去吃饭。他们班也是考场，还有外班的人磨磨蹭蹭没有走，教室嘈杂走廊混乱，在意分数的进门就是聊答案，没那么在意分数但很在意好兄弟排名的商业互吹，心急的已经开始往回移桌子了，不急的站在单张桌子旁跟朋友聊等下去吃什么。教室里说话声，桌椅声，喧嚷交杂，这一切会在晚饭后和晚课前的那个额外的晚修时停止下来。

　　吐槽归吐槽，考完试的学生都是一身轻松的，更何况接下来的晚自习还是英语，简简单单讲点卷子，在成绩出来之前，这一晚上相当于放假了。

　　谷圆拉过来旁边不知道谁的空凳子放在黄子桌子的侧面，桌上放着两人的煲仔饭，谷源和黄子都点的是茄汁里脊。

　　就快吃到最后，离17：40的晚修也差不了多久了，雨几里跟其他几个男生打完篮球上来，跟谷雨打了声招呼。

　　班主任过来了，比之前提早了几分钟，大汗淋漓的一群男生乌泱泱买完水，在走廊上跟正要进门的班主任撞个正着。

　　班主任郑川是个很正统的人，三十多岁仍然保留着一种纯善的精明，或许是圆脸却戴窄框眼镜的原因。

　　教室里的人看到门口班主任来了，都陆续安静，但抬头看一眼黑板上挂着的钟，还没到时间，就又都陆续恢复了原样。班主任虽然管得多，但还算通情讲理。

　　郑川本来慢慢优雅地准备进门，听到身后大声聊天的声音来自自己班的男生，就背着手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等他们。

　　“他竟然站在那儿等我们，盯着我们进门你知道吗，太骚了”

　　雨几里那天晚上回了座位后向谷圆如是说。

　　谷圆是看见了的，那会儿她还在黄子的桌子旁边坐着聊天，刚好是能看见教室门口。

　　郑川本来是在门口环顾教室的，听到走廊的动静就被吸引了目光，于现奕和毛昕阳两个人阳光开朗的声音在走廊拐角就传进教室。

　　郑川微微笑，侧身站在门口等他们走近，然后看着一群青春期经过一个暑假刚刚抽条拔节得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生们扭扭捏捏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进去啊，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试卷答案呐”然后一众人在郑川的注目礼下一个接连一个钻进教室。

　　郑川又往走廊深处探了探身子，这才背着手优雅踱步进了教室。

　　有门口这么一出，教室里早就安静下来了，只是桌子都还是考场单列的样子，甚至还有人多余的桌子还在教室后面垒着，只能搬着凳子坐在别人的位置上。

　　“都考得挺好是吧，刚考完饭都不吃就去打球，于现奕我这回看你英语考多少分啊，来，把桌子都恢复原样，你们打球几个，力气多就帮帮女生搬桌子啊”

　　于现奕成绩好，长相好，小时候在上海长大，有品格有趣味，为人大方坦荡，跟男生女生都玩得开，老师们也都知道他好人缘，无关痛痒的事情喜欢拿他开刀，起一个杀金鸡敬同学的作用。

　　教室里呲呲啦啦开始搬桌子，谷圆的桌子被垒在后面，黄子跟她一起去搬。雨几里已经在了。

　　雨几里把凳子交给谷圆，自己等上面压着的桌子被拿下来了，就动手搬谷圆的桌子。

　　教室里闹哄哄，说笑声，谈话声，桌椅碰撞声，移来移去的桌椅堵在过道里，大家边堵边挪，和堵着的谁和谁加剧了谈话声。

　　“数学怎么样？”

　　雨几里跟抱着凳子的谷圆说话，他声音温柔，天生的。

　　“难，好多不会做”

　　“第一问都写了吧？”

　　“写了，我怕数学老师”

　　“没事，娅姐对女生都挺好的，我等会儿看看你卷子”

　　谷圆看着眼前桌子横七竖八堵成铁索连舟的样子，点了点头。

　　雨几里坐在谷圆后面，高一坐了一个学期，现在的座位还是保留着那时候的样子。

　　雨几里性格很好，理科又厉害，谷圆有问题就回头问他。两个人很快熟悉了起来，聊的话题不再只是学校里的数理化。

　　高二的东西越来越难，数学的各种曲线搞得班上的同学晕头转向，物理也在库伦跟欧姆之间电得人焦头烂额。

　　但那年仍旧欢腾热烈。11月，IG在仁川以3比0击败欧洲老牌战队，夺得这年LPL全球总决赛的冠军，金色雨在S8赛季终于第一次落在中国战队的身上。

　　物理课堂是高中生们为此炽热的阵地，每当有一个并联电路要求额定电流，那么就会有一个Ig被南方一座小城高二七班里的一群学生欢呼。

　　七班的物理老师就像物理这门学科一样，是个干练飒爽的女性，她一手卷着王后雄的《重难点手册》，另一只手随着公式的完成把手中的粉笔重重敲断，在墨绿色的黑板上留下一个白色的重点。

　　以物理老师为首，她在讲台上讲出一个Ig，班上玩英雄联盟的男生女生们就在台下对视几眼，默契跟上一声“牛逼”。

　　IG牛逼。

　　雨几里最爱玩的游戏应该是炉石传说，但就像他打篮球一样，玩英雄联盟也是朋友们与他培养感情的方式。谷圆不玩英雄联盟，但每次听到雨几里在后面小声说“牛逼”的时候，也会心领神会的笑出来

　　谷圆那时候其实并不懂这种狂热的拥趸来之为何，后来她在大学里遇到一个对某个战队的历史如数家珍的人，买他们的队服收藏，会关注每一场比赛，会希望那个战队赢。

　　这两个人都是六月的双子座。大学的那个男生长相清秀，像活了几千年的狐狸，像那个讳莫如深斯内普。雨几里浓眉，眉骨下眼窝深邃，长得像演超凡的加菲，这么一张深情的脸，却是那么，那么好的性格。

　　双子嘛，总爱抽离出，几个影子。

　　谷圆这个人傲慢，自诩人间观察者，她也许从来都没读懂过大学里的那个男生，就像当时她也没有懂雨几里。

　　雨几里那时候在文科班有一个女友，早在初中同班时就把雨几里约到教学楼外面，带着闺蜜们几个人把他围住，这就在一起了。他们在同一层楼，常常在走廊上遇见。三个人都熟识。

　　谷圆挺喜欢他的女朋友的，觉得她很漂亮很可爱，圆眼睛嘟嘟唇，是那时候很流行的审美。

　　她不怎么笑，可能是不怎么对谷圆笑。但谷圆那时候也不知道。

　　谷圆这个人晚熟，应该是没什么性别意识的，也或许并非是没有性别意识，只是觉得朋友就是朋友，恋人是恋人，朋友就会是朋友，永远不可能是恋人。

　　谷圆毫无保留地接受单纯这个字眼，那时候连一点恋人的字眼都从未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过，从未。

　　直到雨几里在某个周四，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了晚自习的夜晚，跟谷圆说他有喜欢的人了，说他前段时间就和那个文科班的女孩分手了。

　　谷圆就说雨几里很像加菲的，尤其后来，在太阳天里站在操场上，微微皱着眉远远望向谷圆和另一个男生待在一起的时候。

　　跟彼得雪天里站在格温的墓前如出一辙。

　　那年秋天IG夺冠的余热还没有散，物理跟数学对高二的学生还是一样的难。

　　谷圆对雨几里说，如果有一天我喜欢上另一个人了，你会难过吗。

　　这回谷圆的问题，雨几里没有回答她。